程夫人正在廊下垂頭站著，看到福靈走出，忙忙過來，看到她一臉狼狽，頭發(fā)上星星點(diǎn)點(diǎn)沾滿了米粒，跳腳道：“是里面那丫頭干的？小賤人，還不如昨日一刀結(jié)果了她……”

    說著話又頓住了，低頭小聲說道，“我不是那個(gè)意思，我砍了她手，任由郡主責(zé)罰?！?/br>
    “是她自找的，我罰你做什么？”福靈看著她：“我有些累，回房歇息會(huì)兒，你將她看好了，等我過來問話?！?/br>
    程夫人忙道：“郡主放心，除去那一只手，她再不會(huì)少一根汗毛?！?/br>
    坐著抬椅回到上房，沐浴過換了衣裳，牛mama過來說道：“郡主餓一天了，吃些東西吧?！?/br>
    “沒覺著餓。”福靈看向窗外，“天快黑了，等大將軍回來一起用晚膳吧?！?/br>
    牛mama說也好，泡一壺茶，端來幾樣點(diǎn)心。

    福靈略略吃幾口，靠坐在炕上看著窗外發(fā)呆。

    心里突然縮了一下，仿佛有針刺過。

    她想起早上在程夫人院子里，自己說他殘忍冷血，指著房門外讓他滾，還說了兩次。

    兩手捂了臉痛悔不已。

    福靈啊福靈，你怎么又遷怒于他？

    等你回來，我一定鄭重跟你道歉。

    怎么道歉呢？總不能嘴上說說就罷了。

    他喜歡什么？要怎樣才能哄他高興？

    瞬間想了很多主意，又都一一否決。

    天色很快黑透，不見他歸來。

    他生氣了？今夜里不回來了？

    悶悶不樂獨(dú)自用過晚膳，依然不見他歸來，幾次打發(fā)人去二門外問，軍營(yíng)中也不見人來傳遞消息。

    一夜半夢(mèng)半醒，沒等到他回來。

    次日早膳后，福靈喚來墨香問道：“?？翟趺礃恿?？”

    “能吃能睡，精神十足。”墨香道，“就是不能看到她的右手腕，一日里因?yàn)閿嗍中沟桌锇l(fā)作了好幾次，好在程夫人能鎮(zhèn)得住她，一見到程夫人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老實(shí)得不得了?！?/br>
    本想和他一起審問?？?，他既不肯回來，我自己去吧。

    福靈嘆著氣吩咐道：“既好了，我們瞧瞧她去。”

    讓四個(gè)丫頭都跟上以壯聲勢(shì)。沿路又請(qǐng)了徐夫人，進(jìn)了程夫人院子，圍廊下停住腳步想了一想，吩咐四個(gè)丫頭守在門外，徐夫人和程夫人跟她進(jìn)去，自己居中坐著，徐夫人坐在一旁，程夫人腰挎鋼刀橫眉立目站在她身后。

    ?？当粠нM(jìn)來看到這陣勢(shì)，縮著肩膀怯生生看著她，低喚一聲福靈jiejie。

    福靈看著她右臂袖子外空落落的，心中泛起酸楚，臉上強(qiáng)做鎮(zhèn)靜，鼻子里嗯了一聲道：“坐下說話?！?/br>
    ?？底讼聛恚ｌ`看著她：“你可有話要說？”

    福康咬一下唇問道：“你是不是要?dú)⒘宋?？?/br>
    “暫時(shí)還沒有打算?！备ｌ`冷淡說道。

    “那，你是不是要一直關(guān)著我？”福康企盼看著她。

    “我還沒有想好。”福靈笑笑，“看你自己，你的言行讓我滿意，也許我會(huì)放了你，讓我不滿意，那就難說了?！?/br>
    “你可以關(guān)著我?！备？抵敢恢赋谭蛉嗽囂降?，“能不能不和她在一起？”

    “你想和誰在一起？”福靈笑問，“能讓你隨意欺負(fù)的人？”

    程夫人沖著?？狄贿肿?，無聲得笑，?？瞪碜右豢s，再不敢說話。

    “既沒話說，該我們問了。”福靈對(duì)徐夫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

    徐夫人問道，“與文忠郡王同行的都有何人？”

    “一支三千人的精銳，都是京畿營(yíng)里挑出來的好手。”說到這個(gè)，?？的憵庥謮蚜似饋恚樕蠋Я说靡庵?，“我父王說，每一個(gè)都能以一當(dāng)十?！?/br>
    徐夫人臉色微變，福靈心中也是一驚，明庚好像提過，邊城駐軍三萬，如果這些人以一當(dāng)十，來到邊城對(duì)他會(huì)是莫大的威脅。

    徐夫人接著問道：“這些人由誰來統(tǒng)領(lǐng)？”

    “自然是我哥哥。”?？蛋喝坏馈?/br>
    “文忠哥哥的本領(lǐng)，我是知道的?！备ｌ`笑笑，“我問的是真正的統(tǒng)領(lǐng)?！?/br>
    ?？岛吡艘宦暎骸皟x衛(wèi)司指揮使張將軍?！?/br>
    “文忠郡王帶了多少幕僚？”徐夫人又道。

    “很多，大概有十來個(gè)?！备？嫡f道，“六部各派一人，還有幾位將軍，專門護(hù)著我哥哥?！?/br>
    “可有詹事府的人？”福靈問道。

    “有啊，詹事府的少詹事，他姓蔡?！备？瞪袂橥蝗挥行┾钼?，“我父王稱贊他文韜武略，是朝堂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是太子跟前的紅人，皇上也對(duì)他青眼有加?！?/br>
    徐夫人與福靈對(duì)望一眼，徐夫人笑笑：“聽起來這位蔡大人確實(shí)是位人物，據(jù)你看來，文忠郡王的隊(duì)伍里，還有別的人物嗎？”

    “那自然是我的嫂子文忠郡王妃?！备？涤质浅绨萦质亲院?。

    福靈詫異道：“文忠郡王娶親了？”

    “上月剛?cè)⒌?，新婚燕爾，不舍得分開，皇上恩準(zhǔn)一同前來?！备？悼粗πΓ澳阒牢腋绺绱舜挝餍?，有多少人出城門相送嗎？人都說比你送嫁的時(shí)候多了不止一倍。”

    “文忠郡王有出息，我替他高興。”福靈笑笑。

    福康哼了一聲：“只有你們成王府沒來相送，你們也只有眼紅的份……”

    “這文忠郡王妃是何來頭？”徐夫人打斷她。

    “我嫂子是詹事府邱詹事的幼女，叫做邱月華?！备？凳制饎耪f道，“我嫂子又美貌又聰慧，是一等一的大美人?！?/br>
    “她喜歡你嗎？”福靈問道。

    “自然喜歡，我與她一路上乘坐同一輛馬車，她與我無話不談，嫂子說我是她的閨中密友?！备？凋湴琳f道。

    徐夫人輕輕點(diǎn)頭，福靈知道她要問的問完了，想一想道：“我還有幾句話要單獨(dú)問福康?！?/br>
    徐夫人與程夫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門。

    程夫人一走，?？低χ鄙碜?，仰著下巴看向福靈：“你想問我什么？”

    “你說皇上改了賜婚圣旨，我不信。”福靈說道。

    ?？道湫Γ骸澳阈睦镆磺宥?，別跟我裝糊涂。”

    “我若知道，又何必向你求證？”福靈問道。

    “太后不是疼你嗎？你寫信問太后就是?！备？禋夂艉舻?，“我的父王都開始準(zhǔn)備嫁妝了，母妃也悄悄告訴了相好的命婦們，皇上突然改了主意，母妃覺得丟人，才帶著我躲到了幽州外祖家，我外祖母好好的，并沒有生病，你離開京城后，又過了兩個(gè)月我們才敢回去，還是有嘴賤的笑話我，就連清河公主也拿我當(dāng)笑話……”

    ?？嫡f著話紅了眼圈：“我恨死了你，恨死了你們成王府?！?/br>
    “所以你跑到邊城來向我尋仇？是誰給你出的主意？”福靈問道。

    “沒有誰給我出主意，我自己來的，我越靠近邊城，就越是急著見到你，我想看看你有多苦，有多狼狽。”?？狄Я搜溃罢l想你在草原上眾星捧月，十分逍遙?！?/br>
    “你躲在暗中監(jiān)視我們？”

    “我在胭脂山游玩，湊巧看到的?！?/br>
    “跟著你的人都有誰？”

    “幾名護(hù)衛(wèi)，是父王派來保護(hù)我的，我走到那兒，他們就跟到那兒?！?/br>
    “跟著你的人是兩男兩女，對(duì)吧？”

    “你抓了他們？”?？档蓤A了眼睛。

    “他們都死了，死在了林子里?！备ｌ`看著她。

    ?？岛傲似饋恚骸八麄兯懒?，我的兔子呢？我的雪兒呢？誰來照顧我的雪兒？”

    “那兒漫山遍野都是狼群，你的雪兒只怕連毛都不剩了?！备ｌ`冷笑。

    ?？祪裳垡患t，眼淚滾落下來：“雪兒，我的雪兒……都怪那個(gè)楊三娘，讓她抱著雪兒喂些水，她沒看住，放跑了雪兒……楊三娘死了活該，那些人死了都活該……”

    福靈嘆一口氣，起身向外。

    “你等等，你往哪里去？你要關(guān)著我到什么時(shí)候？我哥哥來了不會(huì)放過你，蔡融會(huì)替我報(bào)仇的，鎮(zhèn)國(guó)大將軍就快完了，你沒幾天好日子過了……”她嘶聲喊道。

    福靈關(guān)上房門，將她的喊聲擋在門后。

    徐夫人和程夫人正在影壁旁等候，徐夫人遞給她一封書信：“我將問到的和想到的都寫下來了，請(qǐng)郡主過目?！?/br>
    福靈仔細(xì)看過了，點(diǎn)頭道：“該寫的都在上面了，馬上打發(fā)伍校尉送到軍營(yíng)里去，請(qǐng)他務(wù)必當(dāng)面交給大將軍?！?/br>
    程夫人接過去快步向外。

    徐夫人看向關(guān)著?？档姆块T：“也問不出什么來了，就這樣關(guān)著，需要的時(shí)候可以她為質(zhì)?？ぶ饕詾槿绾危俊?/br>
    “有你與程夫人，她不足為慮?！备ｌ`蹙眉道，“我憂心的是對(duì)方來者不善氣勢(shì)洶洶，我們又當(dāng)如何？”

    “我們能做的有限?！毙旆蛉说?，“一切都在大將軍，郡主讓大將軍無后顧之憂即可?！?/br>
    福靈嗯了一聲：“我知道了?！?/br>
    回到上房凝神細(xì)思，我無法為他做什么，也許哥哥在京中能助他一臂之力。

    提筆想給哥哥寫信，又覺不妥，盼著他回來跟他商量，等到夜里依然不見他歸來。

    次日一早問過伍校尉，伍校尉回說已將書信面呈大將軍，福靈咬著唇心想，既然看到了書信，即便是你用不上，你也應(yīng)該知道我是為著你的，難道還不回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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