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天已擦黑，睜開眼，就看到她坐在燈下寫著什么。

    定定看著她，眼神漸漸清明，突轉(zhuǎn)開目光緊抿了唇。

    靜謐中駱駝探進頭來，小聲道：“有緊急公文?！?/br>
    “給廖先生去?！备ｌ`頭也不抬。

    駱駝忙道：“廖先生騎馬走了，說是過幾日再回來。”

    “那么大個人了，竟跟孩子一般逃跑?！备ｌ`咬一下牙，“拿過來我瞧瞧。”

    “郡主不能看軍中公文。”駱駝聲音很小，卻很堅決。

    福靈為難著，身后有人輕咳一聲，坐起身對駱駝道：“拿來吧?！?/br>
    “大將軍醒了。”駱駝欣喜不已，沖進來將公文遞在他手中，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何時醒的？福靈狐疑看著他。

    他埋頭看著公文，好像她不存在。

    福靈起身來到他身旁，手探上他的額頭問道：“還疼嗎？”

    “不疼了。”他別開頭。

    她兩手搭上他肩，柔聲問道：“是什么公文？”

    他躲不開，無奈說道：“文忠郡王帶領(lǐng)隊伍抵達甘州，等著我去迎接?！?/br>
    “那你去嗎？”福靈問道。

    “去。”他說道。

    “為何不想理我？”福靈跪坐下來，仰臉看著他的眼，“頭疼丟人？還是服用阿芙蓉丟人？”

    “都是?！彼吐曊f道。

    她圈住他肩：“照你這么說，人不能生病了？生病了不許吃藥？”

    “以前忙著打仗，戰(zhàn)后早該戒除，卻一再寬縱自己?！彼脑捯衾锍錆M自責。

    福靈嗔道：“你又不是鐵打的，怎能對自己那般嚴苛？”。

    “我忍得了?！彼б幌卵?，抬眸看著她，“下回疼的時候，你不要管我?！?/br>
    “我偏要管，我寧愿你服食阿芙蓉成癮，也不要你疼得死去活來?！?nbsp;福靈嘆息著親親他的額頭。

    他靠了過來，下巴抵著她肩頭，低聲道：“不要縱著我。”

    “偏縱著你?！彼龘崮χ募绫?。

    他靠她更緊，默然半晌輕聲說道：“我得走了。”

    福靈扭臉喚駱駝道：“大將軍要沐浴，打水來?！?/br>
    駱駝似乎早有準備，很快將水提了進來。

    “走吧?！备ｌ`拉他起來，牽著他手繞進屏風，“我來伺候大將軍沐浴?！?/br>
    “不用，我自己來?！彼糇∷肿柚埂?/br>
    福靈不由分說，抽出手扒下他的衣裳，笑看著他說道：“我要把你洗得干干凈凈，打扮得神清氣爽，給文忠郡王那幫人一個下馬威?！?/br>
    他跨進浴桶抿唇看著她，嘩啦啦的水聲中，聲音喑啞說道：“又不是去比美。”

    “他帶著三千人馬，每個都以一當十，那就是三萬。”福靈咬一下唇，“我很擔心你?！?/br>
    “他的人馬以一當十，我的就不能嗎？”提起他的大軍，他的眼眸中光彩驟起。

    福靈扶著他肩笑道：“那我就不擔心了。”

    “用不著擔心。”他篤定從容，倨傲說道，“別說是三千人馬，整個京畿營派來，我也不怕?！?/br>
    福靈紅唇湊過去，在他臉上連親幾下，笑說道：“我的大將軍太厲害了。”

    他伸手撫上她的發(fā)梢，“你放心，回來后我會再去一趟城隍廟，看看我的父親?！彼D了一下，“你還陪著我嗎？”

    “我自然陪著你?！备ｌ`笑道。

    他嗯了一聲，靠著浴桶放松下來，由著她為他擦洗。

    水汽氤氳，他的身子虬勁有力，前胸后背或深或淺幾處傷痕，福靈看著看著，忍不住低頭親了上去，水面微微顫動，漸漸起了波紋。

    浴桶中糾纏到榻上，榻上糾纏到地上，地上糾纏到床上，他到底沒有走成，次日一早方帶隊出發(fā)。

    出發(fā)前特意繞行，將她送回府中，這才離去。

    福靈軟軟趴在炕上發(fā)呆的時候，雨香進來說道：“文忠郡王妃求見?！?/br>
    她霍然起身，振奮了精神道：“讓她到偏廳里等著?！?/br>
    重新梳洗換衣，端坐著吩咐道：“請進來吧。”

    沒多時耳聽得環(huán)佩叮咚，窗外人影搖動，未進門，已是幽香撲鼻。

    福靈起身相迎，一人飄搖走進，正是昨日城隍廟后山見過的女子。

    福靈臉上一副初見的神情，客氣行禮道：“福靈見過文忠郡王妃?！?/br>
    “叫我嫂子就好了?！彼膊唤移谱蛉罩?，親切回禮笑道。

    福靈讓了她坐，笑問道：“嫂子到了邊城，也不打發(fā)人來說一聲，我好去迎接?！?/br>
    她啊呀一聲道：“我們到了長安郡后，?？盗魰鲎?，說是急著見到她的福靈jiejie，我急壞了，郡王他公務在身，走不開，我就與他商量，先帶人來追?？?。”

    “?？狄瞾砹诉叧?？”福靈問道，“我竟沒聽說?！?/br>
    “這么說，她沒來找你？”她問道。

    “沒有?！备ｌ`搖頭，“?？地澩鎯?，是不是還在路上？”

    “有可能?！彼裏o奈笑笑，“她可真是淘氣，小孩子一般惹人疼愛，聽說與郡主同歲，若有郡主一半的沉穩(wěn)，我倒是阿彌陀佛了?！?/br>
    福靈笑笑：“她既沒來，請嫂子等上幾日。不知嫂子下榻何處？”

    “在客棧住了兩夜?！彼Φ?，“如今既見到了福靈meimei，自然客隨主便?！?/br>
    福靈心想，文忠郡王帶著大批人馬前來，為他安排的住處定在軍營，文忠郡王妃先行而來，讓她住到軍營里也不妥當，當下笑說道：“前任監(jiān)軍住過的院子離這兒不遠，僻靜整潔，嫂子不嫌棄的話，暫住那兒可好？”

    “行啊?！彼Φ溃拔?guī)淼娜艘膊欢?，八個婆子八個丫頭，另有十六名護衛(wèi)?！?/br>
    “丫頭婆子們自然跟著嫂子侍奉?！备ｌ`笑道，“護衛(wèi)會另行安置，既能保護嫂子，又能內(nèi)外有別?！?/br>
    “昨日去一趟城隍廟，覺得清幽雅致，后山開滿黃花，又聽說當初福靈meimei到了邊城，在城隍廟下榻待嫁，心中更覺親切。想來郡王他們到了以后會住軍營，我進軍營也不方便，不如在邊城期間，就住城隍廟，可好？”她娓娓說著話，眼角眉梢含了些央求之意，楚楚可憐，令人不忍拒絕。

    福靈心想，城隍廟是供奉我公婆和小姑小叔子的地方，豈是誰想去便能去的？

    心里想著，臉上掛了歉意的笑：“自從我在城隍廟待嫁，說了聲喜歡，大將軍就讓我把那兒當作自家別院，這大將軍府人多事雜，我們?yōu)閳D清凈，隔三差五會過去住上一宿，不方便讓嫂子過去?！?/br>
    她大概沒想到會被拒絕，臉色略微一變，隨即笑道：“那就算了，等安頓下來，我常過去游玩就是?！?/br>
    坐著說一會兒話，她笑說道：“剛剛進來時，看到大將軍府十分開闊，可能出去走走？”

    福靈只得陪她向外，她四顧看著，咂舌道：“占地這樣廣闊，比京中任何一座王府都大，似乎比東宮都大?！?/br>
    “嫂子去過東宮？”福靈笑問。

    “我父親是詹事府詹事，我自然去過?！彼φf道。

    福靈點頭笑道：“可見過太子哥哥？”

    “只遠遠看見過?！彼鎺Ш渡?，“都沒看清長相?！?/br>
    “太子哥哥英俊魁偉，人稱京城第一美男子呢。”福靈笑道。

    “我倒聽說，文毓郡王才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彼龘u頭嘆息，“說句不知羞恥的話，我父母曾經(jīng)托人打聽，說文毓郡王無心婚娶，我只好作罷。”

    “嫂子這話可別讓文忠哥哥知道?！备ｌ`帶著幾分客氣的戲謔。

    “他有他的好，忠厚老實專情，做他的妻子心里踏實?！彼φf道。

    說笑中進了后花園，有琵琶聲隔湖傳來，她呀了一聲道：“彈琵琶之人可是高手，福靈meimei可能為我引見？”

    跨過湖上石橋進了亭子，福靈為她和玉茹相互引見，她指指玉茹懷抱的琵琶，客氣問道：“可能讓我試試？”

    玉茹點頭遞了過來，她接過去輕抹慢捻嘈嘈切切珠落玉盤，一氣呵成，玉茹贊道：“好一曲《綠腰》，竟是仙樂?！?/br>
    “不敢。”文忠郡王妃笑道，“我在玉茹姑娘面前，不過是班門弄斧罷了?！?/br>
    二人言語相契，在亭子里對坐著輕聲笑談。

    福靈招招手，吩咐晴香知會二夫人，午時設(shè)宴款待文忠郡王妃，讓徐夫人與程夫人也來。

    午宴十分豐盛，二夫人周到，徐夫人博學，程夫人詼諧，又有胡玉茹與她談一些音律，氣氛恰到好處。

    散了午宴送走文忠郡王妃，徐夫人獨自來了上房，進門問福靈道：“郡主可是懷疑她？”

    福靈點頭：“京中各位王妃郡王妃或大方穩(wěn)重或賢惠知禮或腹有詩書，只沒有她這樣妖媚的?！?/br>
    “我不懂京中的事?！毙旆蛉顺烈鞯?，“若是文忠郡王就喜歡她這樣的，非她不娶呢？”

    “喜歡可以讓她做姬妾，不會做正妃。”福靈道，“這是其一，其二，她是詹事府詹事的女兒，又去過東宮，太子十分好色，怎么會放過她？她若能進東宮做太子側(cè)妃，太子登基后，她至少也是四妃之一，又何必做文忠郡王妃？”

    徐夫人贊同點頭：“從那日對福康問話可知，文忠郡王才能平庸，并無過人之處，而她過分虛榮，講究排場，自信所有的男人都會為她折腰，若是能做太子側(cè)妃，絕不會做郡王妃。”

    “我讓她住了呂大人住過的院子，她既與玉茹談得來，是不是讓玉茹加以試探？”福靈問道。

    “不可?！毙旆蛉嗣Φ?，“郡不可太過相信玉茹，一定要提防著她。”

    福靈心中一凜，忙問道：“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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