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河邊骨猶在 春閨人不復(fù)
回到醫(yī)院,楊淼睡得正甜。桃夭夭看到宋九月,高興的蹦起來,看了眼熟睡的楊淼,不得不壓低聲音道:“九月,你回來啦——” “嗯!”宋九月一樣低聲應(yīng)道,笑著摸摸這丫頭的頭。“出去吧,陪阿喵玩兒會兒去?!?/br> 可算解放了,桃夭夭蹦蹦噠噠的走了出去。 房間里只剩兩人,宋九月走到床邊,看著楊淼可愛的睡容,鬼使神差的,俯身下去,輕輕在她額上輕吻了一下。 睡夢中的楊淼似乎夢到什么美事,甜甜的笑了。 站起身,宋九月老臉一紅,做賊心虛的走出了病房。 “九月你咋了?臉咋這么紅?”桃夭夭看著走出來的宋九月,詫異的問道。 “咳咳,精神煥發(fā)!”宋九月尷尬的解釋著。在桃夭夭懷疑的審視中,他趕忙扯開話題,“對了,那個誰!阿喵!來來來干正事兒!把阿耀和他老情人弄回來吧!” 找了個沒人的病房(別問醫(yī)院哪來的空病房,我說有就有),阿喵變成人形,拿起裝著阿耀的**子,不情不愿的干起活來。 今天才睡了十二個時,困死本喵了。 過了半個多時,容光煥發(fā)的阿耀從**子里鉆出來,重重的跪在宋九月面前,濃重的感激之情從膝蓋磕地的聲音就能感受出來:“謝少爺再次救命之恩!” “客氣了兄弟。”宋九月笑著擺擺手,“那個,現(xiàn)在要對你老情人進(jìn)行施工了,要不要看看她生前的記憶?” 沉默了一會兒,阿耀甕聲甕氣的回答道:“不必了,徒增傷心爾。還請少爺代勞,替末將一探。多了解一下阿琴的身世,也方便我們二人日后為您驅(qū)策!” “瞧你說的,什么驅(qū)策呀,大家都是革命同志,別那么客氣嘛!”宋九月笑笑,對祝九慈點了點頭,“來吧!” 祝九慈點點頭,伸出一條腿:“來,躺下。” 在桃夭夭憤恨的目光中,宋九月枕著祝九慈的美腿,沉沉的睡著了。 …… 這是…… 宋九月爬起來,這是一間有些破舊的房間,里面擺著一張床,一個有了年頭不知是第幾手的梳妝臺,幾個裝東西的大箱子,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天花板的挑高很低,宋九月站直了身子,伸手就能摸到頭頂,看樣子,這家人家不是很富裕。 就在這時,一個俏麗的少女推門進(jìn)來,不等宋九月打招呼,就已從宋九月的身體里穿過。 “嗯……又是這種不可互動的幽靈視角嗎?”宋九月有點不爽,上次和魚談戀愛那次,自由度高到爆炸?。?/br> 看清了少女不施粉黛的素麗面容,正是上次在阿耀的記憶中,有過一面之緣的阿琴。 沒想到一上來就能看到正主,可以可以。 阿琴愁眉苦臉的躺在床上,大概是有什么煩心的事。雖然搞不清具體的朝代,但看起來已經(jīng)開始流行裹腳,阿琴踢掉繡花鞋,解開腳上的裹腳布,在床上滾來滾去。 “唉——”少女琴瑟般動聽的聲音嘆氣道,不知在心煩什么。滾了一會兒,阿琴站起身,下地打開了窗戶。 宋九月還記得上次來時,在院外見到了一棵裊娜的柳樹。那柳樹依然在,綠得正濃,條條柳枝垂下,隨著春風(fēng)微微而動。 阿琴趴在窗邊,拖著腮發(fā)呆,看著那柳樹看了良久,忽然又嘆了口氣,輕聲道:“你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呀……” 當(dāng)真是,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啊。 看樣子,阿耀已經(jīng)走了很久了,起碼一年,宋九月想。阿琴看起來已經(jīng)十六七歲,在古代,對于這個年紀(jì)的少女來說,時間已經(jīng)開始變得不友好了。 “十七歲的一年,和七歲的一年可不同啊?!卑⑶汆哉Z,被宋九月聽了進(jìn)去。 可惜啊少女,你要等的可不只一年,甚至永遠(yuǎn)都不會等到了。 早就知道阿耀命運的宋九月輕嘆一口氣,憐憫的看著阿琴俏麗的側(cè)臉。 “阿琴!”客堂傳來一個男人的吼聲,聽起來不怎么友善。 “爹爹!你回來啦!”阿琴趕忙關(guān)上窗,往外屋走去。 宋九月跟著阿琴出去,一個大概四十來歲的男子,扛著一匹綢緞,走進(jìn)門里,一屁股坐在炕頭上。 阿琴接過父親手里的綢緞,訝異的道:“爹爹,這是?” “今日我去杜家做工,杜家爺讓我給你帶的?!钡粗畠?,慈愛的笑笑,“說起來,你年紀(jì)也不了,嘿嘿?!?/br> “爹!”阿琴把綢緞往炕上一扔,有些生氣的道:“都說了多少次!我不去!” “你這丫頭!”父親登時變了臉色,先檢查了下綢緞有沒有損傷,這才回過頭,滿臉怒容的吼道:“你說不就不?是老子養(yǎng)你,不是你養(yǎng)老子!賠錢貨!別的不說,咱們就是個下等人的命,杜家爺愿意那你做妾是你的福氣,不然你還能怎么辦?讓老子把你賣去青樓?。俊?/br> 阿琴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父親的咆哮,一邊假作收拾家里的東西,一邊冷冷的道:“我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我要等阿耀回來?!?/br> “阿耀?等那個窮子作甚?”老父親氣得暴跳如雷,“不是我說,莫說你能不能等得起那子立了軍功回來,說不得他已經(jīng)死在戰(zhàn)場上了呢?” 老爹完全沒想到自己一語成讖,現(xiàn)在,他看著柳眉倒豎的女兒,趕緊換了口風(fēng):“且不說阿耀如何如何,明年你再嫁不出去,是要加稅的??!稅!咱家出的起?老子是出不起!” “……”阿琴無可辯駁,只恨官府,恨自己是個女兒身。她不再作聲,躲回里屋去了。 客廳的老父親氣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卻也舍不得再大罵,只能坐回炕頭上生悶氣。 阿琴就這么獨守閨中,忙時幫父親做活,閑事心心念念的等著情郎回來。 但阿耀,甚至連封信,都寄不回來。 宋九月陪阿琴等著,又等了足足一年多。 “阿琴!”快要過年了,父親撩開門簾,看著挑火盆的女兒,急切的道:“今天衙門的人找我啦!過完年,就要加稅啦!” “加稅?”阿琴驚叫一聲,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可,咱們家哪還交的起?。俊?/br> “還不是怪你個死丫頭!”父親重重的把棉襖丟在炕上,暖和了一陣兒,繼續(xù)說道:“還好,我去杜家問了問。官人近日里染了癆病,久久還不見好,正愁著呢。等吃過晌午飯,我去找先生算算,要是八字合,正巧把你送進(jìn)去沖沖喜?!?/br> “沖喜?”阿琴叫得更大聲了,“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不然怎的?你能掙出稅來?”父親不甘示弱的吼著。 阿琴蔫兒了,低著頭踢著火盆,不再作聲。 …… 父親果然去算了八字,正合。杜家也樂得沖沖喜,算了個日子,臘月二十一,就要把阿琴接進(jìn)府里。 從始至終,沒有人征求阿琴的意見,也用不著征求阿琴的意見。 沒有一生下來就被溺死,已經(jīng)是她莫大的福氣了。父親想,父母之命大于天,她還有什么可以抗拒的。 臘月二十一,阿琴流著淚,被兩個嬤嬤半攙半推的送上了轎子。她掙不得,也逃不得。 轎子打杜家的偏門進(jìn)去,阿琴坐在轎子里,再也沒有走出過這個門。 連新郎都不曾見,連簡單的儀式都沒有,阿琴被送進(jìn)一間簡單的偏房,便算做了杜家官人的妾。 第二日起,阿琴被嬤嬤揪著,到房里照顧相公。 相公在床上躺著,不住的咳嗽著。他看到一個新鮮的面孔,掙扎著坐起來,蒼白憔悴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娘子便是阿琴?” 身邊的嬤嬤戳了戳阿琴的胳肢窩,阿琴吃痛,乖巧的回答道:“是,女……妾身便是阿琴?!?/br> 相公看著阿琴略施粉黛的臉,看得癡了:“真好看。” 阿耀也這么說過。阿琴想著,傷心的低下了頭。 誤以為她是羞赧,相公伸手拉住阿琴的柔荑,柔聲道:“娘子莫要害羞,你我,不已成夫妻了?” 一旁的嬤嬤招呼著丫鬟,識相的走了出去。 阿琴想到把手抽出來,卻不想這癆病鬼手勁出奇的大。說起來,聽說杜家是靠戰(zhàn)功起家的。 先是拽住阿琴的手,繼而將她揪到床榻上,再扯開裙裾。 阿琴哭著,卻連哭都不敢大聲哭。雪白的嬌軀被骨瘦如柴的男人壓在身下。她的身體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眼淚打濕了枕頭和床榻。 隨著一陣刺痛,阿琴痛苦的閉上眼睛。 阿耀,她想,對不起。 …… 過完了年,府里卻沒一點兒年味。偌大的宅子冷冷清清,面色憔悴的阿琴端著托盤從臥房出來,托盤上除了空空的藥碗,還有幾張染了血的白絹。 相公已經(jīng)開始咳血了。阿琴面無表情,走在冷風(fēng)中,輕輕的咳嗽了一聲。 染了風(fēng)寒?阿琴想,算了,扛一扛也便過去了。 …… 又過了一個月,杜家相公便病死了。 饒是為夫君披麻戴孝,杜家的人對阿琴也沒有一絲好臉色。她根本沒為府里帶來一絲喜氣。 往火盆里燒了一片紙錢,冒出來的黑煙嗆到阿琴,咳嗽得更厲害了。 最近一個月,她也開始咳嗽,和相公之前的樣子差不多,臉色也由此一天天憔悴。昨日還聽到兩個丫鬟談?wù)摚哼@女子也沒見多好看,娶進(jìn)來做什么? 阿琴笑笑,又往火盆里塞了張紙。她也不知道自己嫁進(jìn)來做什么,供那男人臨死前享樂?還是為了改善父親的生活。 庭院里的幾顆柳樹盡皆枯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綠。 “咳咳,咳咳。”阿琴劇烈的咳嗽著,她看著那幾課柳樹,無所謂的笑笑,大概,自己再也看不到它們綠了吧。 二月下旬,下了冬天的最后一場大雪。老爺很高興,瑞雪兆豐年嘛。 第二天清早,后院的雪堆里,家丁發(fā)現(xiàn)了阿琴的尸體。凍的硬邦邦的,身上還穿著嫁進(jìn)來那天的大紅嫁衣。 老爺很生氣,讓管家把人拖出去,在野地里火化了。阿琴的尸體在一堆木頭中消逝,骨灰和木灰無人收拾,彌散在雪地里。 …… 父親扛著掃帚,清掃著院子里的柳絮。天氣漸漸暖和了,柳絮也多了起來,真是煩人。 得益于杜家的聘禮,他好幾年都不用出去做工了,甚至還有閑心出去嫖。 “真是養(yǎng)了個好女兒??!”父親笑笑,抹掉額上的汗珠,似乎這滿院子的柳絮也不那么煩人了,“不知道那丫頭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br> 院子外面的石子路上,三五個衙役快步跑過去。 路邊的行人議論紛紛: “怎么了?出什么大事兒了,衙門里出來這么多人?” “你不知道???今兒早上,打更的發(fā)現(xiàn),杜家上上下下男女老少全死啦!據(jù)說一院子的死人,可一滴血都沒流,就像是……就像是活活死在夢里似的!” “臥槽,這么嚇人?” “可不是嗎?不說了,我趕緊找先生算算去!” 手里的掃帚跌在地上,父親怔了一下,朝著杜家的方向飛奔而去。 在他身后,一個舉著破旗子,穿著臟兮兮黑色道袍的老游方道士,一樣向著杜家的方向,慢悠悠的晃悠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