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日出未見雞鳴
“一鍋底,二鍋蓋,三酒盅,四牙筷,五釘錘,六燒賣,七蘭花,八把抓,九上臉,十打花……” 少女清脆活潑的聲音唱著童謠,毽子在腳背上上下翻飛,一根根五顏六色的羽毛看得人眼花繚亂。 葉長溪燦爛地笑著,踢毽子踢得正歡,忽地一時腳誤,毽子被踢飛了,直杵杵地飛向旁邊的雞舍。 “咕咕!”雞舍里的雉雞驚叫一聲,身上的雞毛四處飛濺,躲到雞窩的最里面。 “切?!彼坪跏菍τ谧约旱陌l(fā)揮失常有些懊惱,葉長溪撇撇嘴,徑直走向雞舍,看著地上變得破破爛爛的毽子,一臉不快。 “真掃興。”她嘟囔著,俯身將毽子撿起來。 毽子上,三根原本豎立的雞毛,此時斷裂得參差不齊,眼見是沒法兒再踢了。 葉長溪的嘴撅得老高,瞥了眼雞舍里小心翼翼探出來的腦袋,眼睛卻滴溜溜一轉(zhuǎn),不知打起了什么鬼主意。 想了想,她走到雞舍門口,探著身子往里面望去。 “過來!”她對著雞舍招招手,“趕緊的!” 雞舍門口,雉雞伸長了打探情況的脖子又縮回到雞舍里,瑟縮成一團(tuán),不愿意輕易邁出雞舍一步。 葉長溪雙手叉腰,看了眼旁邊的茅草屋。 三哥不在,哥哥也不在。 “嘿嘿……”葉長溪瞇起眼睛,嘴角勾勒起不懷好意的笑,大步流星走向雞舍,拉開了柵欄。 “咕咕!” 國門被破,雉雞驚恐而無助的在雞舍里四處亂竄,若不是這雞舍經(jīng)過特殊的加固,只怕還真會被它撞破逃出去。 在它逃竄間,一只白嫩的手伸進(jìn)雞舍,快準(zhǔn)狠的掐住雉雞的脖子,輕而易舉的將其拎了出來。 “敬酒不吃吃罰酒!” 葉長溪冷笑著,將雉雞拎在半空中,端詳了一陣兒,挑了幾處部位的羽毛,毫不客氣的薅起雞毛來。 “咯咯咯!”雉雞尖叫著,掙扎著,奮力扇動著翅膀,卻沒有起到絲毫的抵抗效果。大把大把的羽毛被葉長溪揪下來,散落一地。 僅散落在地上的雞毛,就足以做十來個毽子了,但葉長溪絲毫沒有停手的跡象,開心的嬉笑著,拔個不停,沉浸在奇妙的快感中。 折磨小動物什么的,可比踢毽子好玩兒多了。 雉雞身上的羽毛被揪得參差不齊,禿了好幾處,像是生了癩子,狼狽不已。可它什么都干不了,只能無助的掙扎尖叫——可它的掙扎和尖叫正是葉長溪所喜的,是葉長溪快感的重要來源。 直到一只五彩斑斕的雉雞幾乎被拔光,葉長溪才玩累似的長出一口氣,將雉雞丟到雞舍里。 身上的皮膚裸露在陰寒的山風(fēng)中,隱隱作痛。被拔光了毛的雉雞瑟縮在角落里,眼淚汪汪的眼睛盯著葉長溪,眸子里滿是憎恨與怨毒。 “你再看?”低頭撿拾雞毛的葉長溪感受到了雉雞的怨念,猛地提高了調(diào)門說著,撿起一塊石子,擲向光禿禿地雉雞。 雉雞吃痛,不甘的低下頭,縮回窩里,不敢再和葉長溪對視。 但她眼中的怨毒絲毫沒有減輕,反倒猶有甚之。 …… “打今兒起,你就是我的貼身丫鬟啦!” 葉長溪坐在炕沿,一對白嫩的小腳丫晃呀晃,分外耀眼。 “是?!?/br> 一個面容姣好的女人跪在葉長溪面前,低眉順眼,大氣不敢喘。 她的胸很大。 那么大的胸,葉長溪每看一眼,便忍不住看看自己平坦的胸脯,妒火中燒。 曾經(jīng)被自己任意欺辱的雉雞,如今竟出落成如此的大美人,真是讓人不爽。 不過……葉長溪不懷好意的笑著,看著溫順地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只感覺心情大好。 饒她出落得再漂亮,還不是被本小姐任意欺辱嗎? “是什么是?!不會叫人???!本小姐可是快要和三哥成親的人,要叫我少奶奶!”葉長溪隨便找了個由頭,大聲喝罵著幽姬。 “少奶奶!奴婢知錯了!請少奶奶恕罪!”幽姬忙不迭地求饒,不住磕頭,窈窕的身體微微發(fā)抖,生怕這個女魔頭再想出什么辦法折辱自己。 葉長溪看著幽姬卑賤的模樣,滿意地笑著,點(diǎn)頭道“暫且饒你,快給本小姐打洗腳水去?!?/br> 幽姬應(yīng)是,頭都不抬地起身,默默后退,去為葉長溪打水。 水很快打回來,幽姬端著銅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在葉長溪面前跪下,小聲道“少奶奶請?!?/br> “請什么請?!”葉長溪罵著,一腳踢在幽姬臉上,將其踢倒在地,喝罵著“你還要我自己洗不成?!” 淚珠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幽姬卻只能忍著,快速的爬起身,開始幫葉長溪洗腳。 看著幽姬乖順的樣子,葉長溪發(fā)著呆,過了半晌,忽地開口說了一句“你化形之前,我是不是叮囑過你什么?” “……”為葉長溪洗腳的手不由得一滯,幽姬的身體變得有些僵硬,過了幾秒,才緩緩地點(diǎn)點(diǎn)頭。 幽姬的反應(yīng)被葉長溪看在眼里,瞇起眼睛,似笑非笑地問著“你可還記得,我叮囑你什么了?” 幽姬咽了口唾沫,說話的聲音微微發(fā)顫“少奶奶說,要奴婢注意一點(diǎn),化形時候,盡量往丑了化,切不可變成窈窕淑女……” “呦?你還記得呀?”葉長溪說著,抬起腳,在幽姬臉上蹭了蹭。 幽姬閉上眼睛,任由葉長溪的腳在自己臉上來回踐踏,洗腳水染濕了她清秀的面容,滴下的水打濕了小襖,顯得分外狼狽。 “不說話?”葉長溪冷哼一聲,似乎覺得不過癮,索性用力地將幽姬踢到在地,白皙的腳掌輾軋著幽姬白皙的臉?!澳阋溃阒皇侨缱交貋淼囊恢煌嫖锒?,什么都算不上——當(dāng)年你只是一只五顏六色的野雞,現(xiàn)在,你變得再好看,胸再大,三哥都不會多看你一言?!?/br> “奴才就要有奴才的樣子,你這模樣,白白得惹人生厭?!比~長溪說完,收回雙腳,坐在炕沿上,居高臨下看著躺在地上的幽姬,像是打了勝仗似的耀武揚(yáng)威“為了懲罰你,喏!” 她指著地上的銅盆,銀鈴般清脆的聲音說出的話,在幽姬耳中卻猶如夢魘。 “喝了!” 幽姬爬起來,擦了擦臉上的水漬,看著銅盆里的洗腳水。 沒什么猶豫,俯下身,頭伸進(jìn)銅盆里,沒多久便喝了個一干二凈。 “嘻嘻!”看著幽姬狼狽下賤的模樣,葉長溪開心得笑出聲“你可真賤呀。好了,本小姐要睡覺了,滾吧!” 幽姬點(diǎn)點(diǎn)頭,微微欠身,端著銅盆離開了廂房。 門外,一個穿著中山裝,帶著圓框眼鏡,短頭發(fā)男孩子似的少女早已等在那里。看著幽姬滿身滿臉都是水的樣子,她瞇起眼睛,有些心疼,又有些惱怒地拉住幽姬“她又……” “噓——”幽姬豎起食指,示意神侯不要多言。 葉長溪聽得到。 “是我做的不夠好?!庇募樕蠑D出一個苦澀的笑,雙眼看著神侯,可這話,卻是說給葉長溪聽得,“少奶奶待我不薄,她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難忘?!?/br> 頓了頓,似乎怕神侯不相信似的,幽姬又強(qiáng)調(diào)了一遍 “永世難忘。” 神侯神色復(fù)雜,想說些安慰的話,礙于屋里的葉長溪,終歸不敢開口。半晌,她只能幽幽地嘆了口氣,拍拍幽姬的肩膀,權(quán)作安慰。 幽姬笑笑,和神侯點(diǎn)頭作別,端著銅盆走向自己的房間。 月色下,無人看得到的陰影里,幽姬眼中的怨毒,從未有一絲消解。 我本在山林中自由自在,從未奢望過窺得天機(jī)。 卻被人抓來圈養(yǎng),生生培養(yǎng)成他們希望我成為的妖怪。 他們讓我許諾為宋家世代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卻從未想過我憑什么要受此折辱,憑什么任勞任怨, 又憑什么,為你們獻(xiàn)出一切。 …… “咕咕……咕咕咕……” 地面上,雉雞像是經(jīng)歷了一場宿醉,扇動著翅膀,艱難的站起身。雞頭來回張望著,茫然地打量周圍。 一只腳踢在它身上,雉雞一個激靈躲遠(yuǎn),機(jī)警地看向踢自己的人。 宋九月的雙眼沒有一絲表情,像是在看一只隨時有可能下鍋的雞。 這只雉雞已經(jīng)不是幽姬了——它沒了全身道行,原本長著兩顆頭顱的地方已經(jīng)和尋常雉雞無異,又因為雉毒而失去了全部的記憶?,F(xiàn)在的它,只不過是一只機(jī)靈一點(diǎn)的,雞。 為了保險起見,宋九月和雉雞對視著,問道“你還記得葉長溪嗎?” 雉雞歪了歪脖子,雙眼中滿是茫然,思索了幾秒后, 猛地轉(zhuǎn)身逃進(jìn)了樹林里。 “……”宋九月愣了一會兒,忍俊不禁的笑起來,仰頭看著天邊已經(jīng)初現(xiàn)輪廓的紅日。 好歹為宋家鞠躬盡瘁一場,便放她一條生路吧。 “幽姬……”宋九月喃喃自語,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日出時分,還是一如既往的冷。 不遠(yuǎn)處被燒了一半兒的樹叢發(fā)出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宋九月扭頭看去,一個頭發(fā)衣服上掛滿草葉的小蘿莉,一手拎著青龍偃月刀,一手拎著一只雞,從樹叢里鉆了出來。 “主人!”小泠叫著,小短腿快步跑著,沖向了宋九月。 宋九月皺了皺眉,往后靠了靠“說過了,我不是你主人?!?/br> 他的腦子里滿是屬于葉長溪的記憶,連心性都變得和葉長溪很像。但屬于宋九月的那部分記憶,卻仍然沒有多少復(fù)蘇的跡象。 此時此刻,宋九月的心里已經(jīng)夠亂的了,再加上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大戰(zhàn),他可沒工夫哄孩子。 小泠停下腳步,愣在半途中,盯著宋九月看了許久,隨即落寞的低下頭,雙手無力的垂下,小臉上滿是失落。 “……”看著小丫頭失魂落魄的樣子,宋九月忽然覺得莫名的心疼,仿佛心臟上有一處柔軟的部位,被不知從何而來的細(xì)針扎了一下。 “切?!彼浜咭宦暎聪蛐°?,不大情愿地喊道“好了,過來吧?!?/br> “欸?”小泠仰起頭,看見宋九月的臉,沒過幾秒,小臉上便再次綻放起燦爛的笑容,拎著青龍偃月刀和雉雞,快步跑了過去。 跑到宋九月身邊,小泠踮起腳尖,舉起手里的雉雞,大眼睛充滿希冀的看向宋九月“給!” 看著小家伙手里的雉雞,宋九月皺了皺眉,扭過臉去“我不要,自己拿著?!?/br> “哦?!毙°錾岛鹾醯攸c(diǎn)點(diǎn)頭,很聽宋九月的話,放下手臂,小手卻仍舊緊緊攥著雞脖子。 雉雞翻著白眼,無聲的呻吟著——它覺得自己有點(diǎn)兒缺氧。 宋九月在石頭上坐著,小泠在他身邊傻笑,雉雞在翻白眼。 就這樣坐了一會兒,直至一輪紅日已經(jīng)完全和地平線分離,宋九月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泥土“走了?!?/br> 小泠乖巧地跟在宋九月身后,萌萌地問著“去哪兒?” “去找……”宋九月大步走著,絲毫不關(guān)心小泠是否能跟上他的腳步,“葉長溪。” “哦。”小泠不太喜歡那個稱自己為兇器的女人,但既然主人決定了,她也不會反對。想了想,她又問道“那,夭夭姐,滅霸……其他人,呢?” 宋九月忽然停下腳步,小泠停止不及,撞在了宋九月的身上。 她揉了揉其實(shí)并不疼的腦門兒,仰起頭,不解的看向宋九月。 她看到宋九月轉(zhuǎn)過頭來,眼中是做不得偽的茫然“誰?” “就是!”小泠急了,放下雉雞和青龍偃月刀,一雙小手比劃著“夭夭姐??!還有,滅霸!” 宋九月瞇起眼睛,似乎很認(rèn)真的回憶了一會兒,繼而很認(rèn)真的搖搖頭,斬釘截鐵地道“不認(rèn)識。” 小泠呆住了,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終歸還是沒說什么,撿起青龍偃月刀和想要逃跑的雉雞,繼續(xù)跟在宋九月身后。 主人已經(jīng)好起來了,用不了多久,就會記起來夭夭姐的吧?一定會吧? 小腦袋瓜里想著,小泠看著宋九月寬厚結(jié)實(shí)的背影,莫名的感到很安心。 一定會的。 清晨金色的陽光灑在路上,照耀著一大一小,一前一后的兩個身影。 他們默默地走著,走向不知何處的地方,去找不知為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