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反對
十五天的考察結(jié)束,一行人原路返回帝都。一天后就是年三十,私人飛機落地后,大家都要搭乘自己的航班回家過年。在場的每個人都在互道“新年快樂”,半個月無間相處,一起同吃同睡,歡笑離別,臨分別時,大家竟都有些舍不得。 告別完畢,薛懷瑜替驍瀟拖著她的小箱子,兩個人一路沉默著向登機口走去。她已經(jīng)和家里說好,今年一定回家過年,一個小時后,飛往成都的航班就要起飛。 望著她穿著蓬松的、米白色羽絨服的瘦小身影在前方晃動,他幾次想要叫住她,卻不知道如果她回頭,兩人還能說點什么。通往登機口的路很長,可是再長的路也有終點,安檢口,她終于停了下來,回過頭不看他,只低著頭輕輕說“到這里就好了,你快回去吧。還有,嗯,新年快樂!” 他也低頭看她,看她頭頂那顆丸子發(fā)髻在他眼前一搖一晃,然后輕輕說,“好。新年快樂?!?/br> “嗯。那……再見!”她接過自己的黃色行李箱,還是不看他。 正要轉(zhuǎn)身,他忽然叫了她一聲,她回頭,那雙小鹿一般的迷蒙大眼看著他,等他說話。 他看著她半響,終歸只是笑了笑,囑咐一句“注意安全,別著涼了?!?/br> 她點點頭,繼續(xù)轉(zhuǎn)身,向前走去。 也許只能這樣吧,他忽然想起一句話——loveisthehandthaantstotouch,buttakesback——愛是想碰觸,卻又收回的手。 他自嘲的一笑,終究他們還是要回到現(xiàn)實,回到最初的模樣。而他,還是那個劣跡斑斑的,故人而已。 那個小人兒走到安檢口,進門,把箱子放上去,站立,等待檢驗,自始至終沒有回過頭看一眼。 他遠遠看著,等待她再一次消失的時候。 安靜的候機廳里人潮洶涌,四周的歡聚別離都似乎與這兩人無關(guān),他就這么看著她,而她也知道身后那束目光膠著。忽然,已經(jīng)站到安檢臺上的她,把原本伸開的雙手放了下來,站在安檢員跟前,猶豫了幾秒。大姐疑惑的看著她,問了句什么,她歉意的微笑一下,向?qū)Ψ秸f了幾句什么,然后,便見她彎下腰取回自己的箱子,沿著來路,慢吞吞的折返了過來。 忘了東西了?他愣了一瞬,忽然似乎明白了什么,定定看向她,神色變幻,漸漸的唇角的弧度揚起,不,是越來越大的微笑開來,有一種快要噴薄欲出的喜悅。 她也正看著他,神情帶著一絲不確定的猶疑。 但是,當看見他光華透亮的眼眸中,足以蠱惑人心的鼓勵笑意時,什么猶豫、什么惶恐,統(tǒng)統(tǒng)都消失了,她看見自己扔下箱子,快步向他奔去,而他,正堅定的舒展開雙臂等待著,灰色的風(fēng)衣如雙翼般在空氣中招展開來,以一種迎接的姿態(tài)…… 時隔整整七年,兩個相愛的人,終于在機場大廳,緊緊的,無比珍重的擁抱在了一起,這一刻,不再有猜疑,不再有怨懟,更不再悲傷…… 這一次,她終于可以埋在這副堅實的懷抱里,貪婪的嗅著那股熟悉的男子氣息。氣味的記憶是可怕的,哪怕她可以忘記他的臉,忘記曾經(jīng)的記憶,唯獨這股足以令人徹底安定下來的氣息,一直讓她念念不忘,至死方休。一瞬間,她霧氣蒙蒙的大眼濕潤開來,彌漫在他的襯衣上,不知是悲是喜。 許久,她抬起頭來,水汽彌漫的看著他。他忍不住心疼的在眼睛上珍重的印上一吻,低聲說“進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我安排人去機場接你。” 她搖了搖頭,道“先別聯(lián)系我,我需要再想一想,給我點時間,好不好?畢竟……你知道,這次我想要慎重考慮?!?/br> 他神色一緊,靜靜看了她許久,終于無可奈何的輕嘆一聲,“好,這次換我等你,等你確定心意,好不好?!?/br> 她小心的解釋道“懷瑜,你的心思,我的心思我想我們都不用解釋,只是這次一切都太快,快到出乎我意料,因為,我想好好考慮清楚,弄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br> 他理解的輕輕啄了她額頭一下,“其實并不快,我們浪費了七年時間,早就足夠讓我們看清楚。不過,我明白你的想法,我也會尊重你的任何決定?!?/br> 她點點頭道“但是,在這之前,不要聯(lián)系我,更別見我,我需要時間安靜的想一想。好嗎?” 他深深望向她,似乎想從那雙晶亮烏黑的眼中看見未來的樣子,最終,還是只有無奈的吸一口氣,吐出,嘆道“好。我等你。”說完,替她提起箱子,向安檢口走去。 回到家,父母還是一如既往的熱情,如同與他們分別的兩年,只是短短兩周而已。驍瀟忽然很滿足于這樣的溫暖,滿足于拖著一身疲累回家,有人煲了湯等你,有人靜靜坐在電視前,不在意上面演的是什么,而一直在意那一聲門響。 她把這種想法歸結(jié)為年紀大了,可是就是因為年紀大了,才越懂一粥一飯的不易,才知道所有喧鬧后的寂寥,才懂有一個人心甘情愿推掉所有應(yīng)酬和瑣事,只為與你同桌而食的珍貴。無論這個人是父母,還是誰。 所以,她發(fā)現(xiàn)自己很想、很想他。 吃飯時候想起他做的菜,看電視會想和他指著無聊的肥皂劇嘲笑一番,玩手機也想把自己的戰(zhàn)績對他炫耀炫耀,就連睡覺,也忍不住懷念他的體溫,他的耳語,甚至他清淺的呼吸…… 她想,他應(yīng)該也在想她,想她這大半個月和自己相處的點滴,想這大半年兩人說過的每句話。因為知道他也會想她,有這樣的自信,所以她的思念來得毫無顧忌。她決定要任由自己肆無忌憚的想他,慢慢的,品嘗這種久違的燒灼和期待。 爸媽很快發(fā)現(xiàn)女兒的種種異樣,在她第無數(shù)次和老媽說著話,忽然就變得沉默的時候,于是忍了很久的老媽,終于把飯桌上的話題由明天后天和誰相親,變成了“你是不是總算有對象了?” 驍瀟立刻矢口否認。自己沒有撒謊啊,確實沒有對象,只是彼此有好感而已,八字還沒一撇呢。不過,沒想到這個解釋還是讓老媽頓時眼冒金光,立刻連珠炮的開始發(fā)問“快,說說,是個什么人?” “男人?!彼院喴赓W,繼續(xù)扒飯。 “我當然知道是個男人!難道我生的女兒還會是個什么同性戀!”老媽翻個白眼。 喲,不錯,老媽還知道同性戀這個名詞,驍瀟默默為老媽點個贊。 “驍瀟,我是問你啊,他多大年紀,搞什么工作的?哎,別吃啦快說!”老媽急不可耐。 “唔,應(yīng)該,三十六七?我沒問過。也是個做生意的。” 老媽撇撇嘴,“也就是不幾年都四十歲了啊,年紀老了點。再說做生意也不太好,忙,將來你們倆都忙,誰顧家呢!哎,算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咱們先看看人再說?!崩蠇屜胂肜^續(xù)問“那他家里做什么呢?” “做生意,全家都做生意。”驍瀟繼續(xù)吃飯。 “哎呀,一家子做生意,那得多市儈呢,我看不好!”老媽繼續(xù)表達不滿“那他mama呢,也做生意?” “不是,做什么不知道,不過兩位老人早離婚了。” “哎呀!離婚家庭出來的孩子啊,靠不靠譜啊,會不會家暴呀,很多家庭離婚就是因為這個!他從小耳濡目染的,現(xiàn)在雖然對你好,難說以后哦!” 老媽明顯社會新聞看太多,腦子不對路,驍瀟也翻個白眼,干脆一舉講完“不但他爸媽離婚了,他也離過婚,行了吧!” 老媽一聽,簡直要暈了! “哎呀呀,你這孩子,千挑萬挑,挑了個歪瓜裂棗!離過婚的你也要,你是傻了嗎?你看看自己,我們千辛萬苦培養(yǎng)你長大,長得也好,能力也好,現(xiàn)在還弄這么大一間公司,眼看都可以上市了,這么好的條件,怎么在個人問題上,就這么不開竅呢!” “他其實也……”驍瀟忍不住辯解。 老媽講完簡直不給驍瀟任何解釋的機會,不等她說完立刻問“孩子呢?他是不是都有孩子了?” “有個女孩。”驍瀟誠實的說,想想又解釋一句“不過不是他親生的?!?/br> “哇呀呀!我就說嘛,這種家庭出來的,還有不亂的嗎?這么復(fù)雜的家庭關(guān)系,有孩子,居然是人家?guī)淼模炷?,我和你爸就是聽聽都頭疼,這種人怎么可能把你嫁過去!驍瀟,你就別傻了,趁還沒怎么呢,趕緊結(jié)束!你們的關(guān)系,必須掐死在萌芽狀態(tài)!婚姻這種事,你必須得聽我們的! 哎呀,你還是不懂事啊,他看你年輕漂亮、還有點錢,肯定變著法討好你呀!你是被他幾句甜言蜜語就哄乖了,可我們老人家當然是見多識廣的,這種滿肚子都是盤算的人家,你嫁了他肯定要吃大虧的!” 老媽一通咆哮,完全不再聽任何解釋,堅決要求驍瀟表態(tài)不再搭理他。這次連一向寡言的老爸也十分支持老媽的觀點,不等老媽發(fā)表完就嚴肅的告誡驍瀟,這種背景故事復(fù)雜的男人,自己家完全不予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