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他看向周鼎,“周哥也來了?” 周鼎低咳一聲:“你好?!?/br> 說完又沖夏奕的母親點頭問好,神情和動作都有些拘束。 夏郁不著痕跡地擋在他身前,對嫂子道:“他是我同學(xué),我們約了去湖邊踏青,我拎不動果籃,他就幫我拎上來了?!?/br> 周鼎附和道:“是的?!?/br> 嫂子沖周鼎笑了笑,又對夏郁道:“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br> 夏郁不想聊這個,他別開眼,恰好看到墓碑前那束他以為是夏奕他們放的白菊,問:“這束花不是你們放的?” 嫂子搖搖頭:“不是?!?/br> 夏郁問:“那是誰放的?” “愛他的人吧?!?/br> 父親?母親? 大概率是母親一個人悄悄地過來。 夏郁輕抿了下唇,思緒微亂,心里卻感到了一絲安慰。 嫂子蹲下身,擺好祭品后抬頭:“你們要走了嗎?” 夏郁嗯了聲:“對,再見?!?/br> “去吧,玩得開心?!?/br> 嫂子眼睛微彎,聲音溫柔,“不用擔(dān)心家里,家里都很好?!?/br> 夏奕也沖他們擺手:“小叔叔再見,周哥再見!” 夏郁頷首,帶著周鼎離開。 走到一半,他忽然蹙起眉,想到什么似的回過頭,看向夏奕母子——夏奕正跪在墓碑前磕頭,而嫂子則站在一旁,手里拿著三根點燃的香。 “怎么了?”周鼎問。 夏郁搖搖頭,正要收回視線,就見嫂子恰好在這時抬起眼眸。 目光交匯,她沖他笑著點了下頭。 夏郁眨了眨眼,心里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想。 他覺得,嫂子雖然總是安安靜靜的,幾乎沒什么存在感,但她其實洞悉著一切,也知曉著一切。 她可能,什么都知道。 第75章 下山的路上,起風(fēng)了。 枯葉在石階上翻滾,山下飄來紙錢焚燒的味道。 夏郁忽然停下腳步。 周鼎跟著頓?。骸霸趺戳耍俊?/br> 夏郁往山頂?shù)姆较蚩戳搜?,低聲說:“我想弄清楚?!?/br> 周鼎問:“弄清楚什么?” 夏郁沒有解釋,他收回目光繼續(xù)往下走:“先下山吧,待會我想跟我嫂子聊一聊,我有點問題想問她?!?/br> “我去車里等你?!敝芏ψ杂X回避。 “好?!?/br> 下了山,兩人分開。 周鼎先回車里,夏郁站在石梯入口旁等待。 他雙手插兜,神色微凝。 風(fēng)拂過面頰,額前碎發(fā)飄動,他仰頭看著山頂?shù)姆较?,思緒紛雜。 來掃墓的人絡(luò)繹不絕,不停有人上山下山。 他注意著下山的人,等了差不多半小時,才終于等到嫂子和夏奕。 嫂子由夏奕挽著手,眼眶微紅,看起來像是哭過。 她今天穿了身黑色的長裙,頭發(fā)也挽了起來,上面插著根玉簪,跟往日總是披著長發(fā)的樣子很不一樣。 走近了,夏郁才注意到嫂子化妝了。 描了眉又涂了淺色的唇膏,還掃了腮紅,顏色都很淡,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來。 是因為要見夏昭才特意打扮的嗎? 夏郁抿唇,猶豫一會后還是開口叫住了他們:“嫂子。” 待嫂子看過來,他沖她點頭示意,“我們能聊聊嗎?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br> 嫂子笑了笑:“當(dāng)然可以。” 又對夏奕道,“你先回車上等我?!?/br> 夏奕離開,就剩下了他們兩人。 “去那邊吧?!毕挠纛I(lǐng)著嫂子走到了一個較為僻靜的樹蔭下。 然后回過身,直直看著對方,一點也不繞彎子道,“你說的那個‘愛他的人’是誰?” 之前在山頂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夏郁的第一反應(yīng)是爸媽,因為他是基于嫂子什么都不知道的條件下做出的推測。 但很快,他就感到了不對勁。 母親是不會忤逆父親的,而父親特地把夏昭的墓安排在山頂,就是不想再見他。 在父親如此強烈且毫不作偽的厭棄情緒下,即使母親再難過,她也絕對不敢背著父親偷偷上山拜祭。夏郁也從來沒見過她上山,只見過她趁父親不在家的時候悄悄念經(jīng)折元寶。 所以,那束花應(yīng)該不是母親放的,更不會是父親放的。 那會是誰? 夏郁想起了家里那個有著科比簽名的籃球,還有他在夏昭留下的書里發(fā)現(xiàn)的另一個男性的簽名和筆跡。那個簽名他仔細分辨過,不是人名,更像是筆名,他知道那個年代很流行筆友。 于是他又問:“是那個叫‘江閣秋水’的嗎?” 嫂子一怔,眼睫顫了顫:“你知道?” 果然。 夏郁觀察著她的表情,點點頭:“我是在閣樓的書里翻到的?!?/br> 嫂子微垂眼眸,目光沒什么焦點地落在地上,像是在回想著什么。 過了會,她慢慢嘆了聲氣。 看到這反應(yīng),夏郁緊張地吞咽了一下,他壓著聲說:“所以,你全都知道。” 又攥起手,幾乎屏息地問,“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他是不是,是不是騙……” “沒有。” 嫂子打斷了夏郁的話,她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夏郁的眼睛,“他沒有騙我,我全都知道,一開始就知道?!?/br> 夏郁頓了頓,神色復(fù)雜地看著眼前的女人。 嫂子已經(jīng)不年輕了,她的眼角和唇角都有了細紋,但這些沒有讓她顯得蒼老,反而更增添了一份歲月沉淀下來的溫柔嫻靜。 在他印象里的她總是很安靜,說話也很輕,但同時也沒有什么存在感,在一個屋檐下相處了二十年,夏郁對這個嫂子也沒有什么太深的印象,甚至他們之間連交流對視都很少。 算起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一對一、面對面地交流。 也是這次,他才仔細看清了嫂子的長相。 也驟然記起了母親曾經(jīng)說過的話,他記得母親說過,嫂子以前是一個交響樂團的大提琴手,在江城小有名氣。 還有,她叫趙珮瀠。 夏郁心下放松許多,但還是蹙著眉問:“既然知道為什么還嫁給他?” “形婚?!壁w珮瀠淡淡吐出兩字。 見夏郁詫異的眼神,她笑了笑,“這沒什么不好說的,被你知道也沒事?!?/br> 說著,她側(cè)過身,仰頭望著山頂?shù)姆较?,用回憶的口吻道,“他有喜歡的人,我也有自己心愛的事業(yè),他不愿意結(jié)婚,我也一樣不愿意,但那個年代你知道的,孝字大過天,婚姻多數(shù)還是由媒人牽線,父母做主,正好我們門當(dāng)戶對,都不想結(jié)婚,又都沒有辦法抗拒,所以就簽了協(xié)議,做了一對假夫妻?!?/br> 夏郁的眉頭沒有松開:“既然是形婚,為什么要生夏奕?” “因為我愛上他了?!壁w珮瀠的回答直接又簡潔,沒有一絲遮遮掩掩。 夏郁睜大眼,目露驚訝。 趙珮瀠回過頭沖他笑了笑:“你知道嗎?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產(chǎn)生愛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對對方產(chǎn)生憐惜,當(dāng)一個女人開始憐惜一個男人,就很容易一頭栽進去,即使知道那個男人不愛她,即使知道對方有其他愛人,也甘愿飛蛾撲火一樣地去愛他?!?/br> 她神色溫柔,語氣卻無比堅定,“我愛你哥哥,我愛他又憐惜他,我很想幫他,所以才生下了夏奕。” 夏郁沉默了好一會問:“他也想要孩子?” “他不要?!?/br> 趙珮瀠的表情很平靜,“我跟他一直是分開睡的,他從來沒有喜歡過我,更不可能想要孩子?!?/br> “那為什么……” 她打斷了夏郁的話:“因為你的出生刺激了他?!?/br> 夏郁渾身一震。 趙珮瀠看了眼周圍的人,又往隱蔽的樹林邊走了走。 站定后,她回過身,儼然一副要長談的模樣,夏郁默不作聲地跟上,他也想知道當(dāng)初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確認周圍沒人了,趙珮瀠開口道:“他本來精神狀態(tài)就不好,結(jié)了婚也沒有好多少。他在喜歡這件事上太不會撒謊了,眼里明明白白地寫著另一個人的名字,所以雖然他跟我結(jié)婚了,但結(jié)婚之后跟你父母的關(guān)系也沒有緩和多少,甚至因為你父母覺得他虧待了我,對他就更是經(jīng)常指責(zé),讓他情緒一直處于很低落的狀態(tài)。而你出生后,他的狀態(tài)就更不好了?!?/br> 具體有多不好,即使過了二十年,也仍像發(fā)生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