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晏鳴修沒好氣道:“怎么,你老爹做什么,你還敢不滿意了?” 晏平生只能服軟:“不敢不敢?!?/br> 晏鳴修踹了他一腳:“行了,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去,我也該帶族人回瑯琊了?!?/br> 晏平生先是一怔,隨后點頭笑道:“好。” 有些話,不必說得太明白。 “走吧,臭小子?!标跳Q修推了他一把。 無須多言,父子之間自有默契,晏平生轉(zhuǎn)身,對晏鳴修揮了揮手。 晏鳴修嘴邊忍不住揚起一個弧度,上方,浮夢樹瑩藍的枝條交錯垂下,如夢似幻。 “阿凝,我們的小狗崽子,也有歡喜的女子了?!彼p聲呢喃,隨后失笑搖頭,“不對,不能在你面前叫他小狗崽子,你聽見了,該惱我了?!?/br> “阿凝,你放心,我會護著他,叫他和天下所有尋常人一樣,快快活活?!?/br> 無論晏平生是怎樣的身份,在晏鳴修眼里,晏平生只是他的兒子。 浮夢樹的枝條卷著一枚同樣瑩藍的果實停在晏鳴修眼前,叫他不由一怔。 浮夢樹天下罕見,它的果實對于修為并無太多助益,但服下浮夢果,能叫心中最思念的人入夢。 晏鳴修心中最思念的人是誰? 只能是他約二十年前去世的妻子。 他接住浮夢果,神情怔忪。 “阿凝,原來,我們已經(jīng)分別了這樣久?!?/br> 晏鳴修靠坐在浮夢樹根處,服下浮夢果,緩緩閉上了眼。 瑩藍的靈光環(huán)繞在浮夢樹周,在夜色中,伴著晏鳴修一起入夢。 * 司命峰,斷崖上。 晏平生到的時候,子書重明跪在謝微之面前,深深垂下頭顱。 猶豫一瞬,晏平生還是沒有上前。 這是謝微之和子書重明的過往,不該他去插手。 晏平生默默站在一旁,當(dāng)謝微之一轉(zhuǎn)身時,便對上他含著溫柔笑意的雙眸。 她便也笑了起來,徑自向他走來。 明霜寒、子書重明、容遲、燕麟、九韶、相里鏡、龍梟,都是謝微之的過往,唯有晏平生,是現(xiàn)在,也是未來。 子書重明離開了。 晏平生很是自然地牽住謝微之的手,問:“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 “你呢?”謝微之反問。 晏平生微微低下頭,含笑凝視著她的眼:“自然是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br> 我會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謝微之聞言,眸光向一側(cè)偏了偏,思索片刻后才道:“先下山吧,小晏,你既然生在東境,對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應(yīng)當(dāng)有一二了解才是?” “自然?!标唐缴鷮⒂沂重撛谏砗螅眢w微向前傾,“別的不敢說,這吃喝玩樂上,天下還是少有人及得上我的。” 這話也不算夸張,畢竟修真界實力為尊,大多數(shù)的修士都一心修煉,不問俗事。晏平生平日作為,放在別人眼中,那就是徹頭徹尾的不務(wù)正業(yè)。 不過謝微之顯然不這么覺得,她拍了拍晏平生的肩膀:“那我們,就先往離太衍宗最近的盛景去如何?” 晏平生想了想:“離太衍宗最近的,當(dāng)屬沂蒙靈谷?!?/br> “那谷中靈氣充沛,生長了各色奇花異草,四季如春。沂蒙靈谷最有名的,還屬只在其中繁衍的沂蒙蝶?!?/br> “晨光之中,蝶群飛越山谷,翩然而舞。因著沂蒙蝶振翅落下的靈光,有治愈內(nèi)傷,清心靜氣的功效,常有修士來此打坐修煉?!?/br> “沂蒙蝶傳花授粉的靈草,會有一股特殊的香氣,沂蒙靈谷中的沂蒙客棧,由此釀出了叫無數(shù)酒客掛懷的七日醉?!?/br> 聽到這里,謝微之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七日醉?” 她反握住晏平生的手,拉著他向前走去:“走走走——” 晏平生縱容地看著她,跟上她的腳步,口中問:“你不同司命峰諸位道別?” 謝微之回答:“不必了?!?/br> 她果然還是不喜歡離別。 晏平生便點頭:“也是,你若是想回來,我隨時可以陪你回來瞧瞧?!?/br> 謝微之瞥他一眼,只道:“你一個大男人,怎么這樣磨磨唧唧的。” 面對她的嫌棄,晏平生只能無奈失笑,兩道遁光騰空而起,消失在暗色的天幕中。 峰頂,謝微之舊居。 云鸞站在窗邊,凝視著那兩道遠去的遁光,口中喃喃道:“師姐,你一定要好好的。” 愿此后一切災(zāi)厄困苦,都遠離于你。 在我心里,你永遠都是司命峰的大師姐,我最敬重的師姐。 “你不會要哭了吧?”站在云鸞身旁的謝明明突然開口,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木訥,語氣中帶著純?nèi)灰苫蟆?/br> 他要是再聰明一點,就知道,自己不該在這時候問出這樣一句話來。 果然,云鸞轉(zhuǎn)頭,狠狠瞪著他,帶著濃重的鼻音說道:“謝明明你找死嗎,誰哭了!” 謝明明看著她泛紅的眼眶,不知自己說錯了什么,她雙眼紅得像只兔子,分明就是快哭了。 女子的心思向來難猜,他這位三師妹尤甚。 抿了抿唇,謝明明默默從袖中取出一塊素白絹帕,抬手遞向云鸞。 云鸞低頭看著那塊絹帕,不由默然一瞬。 她接過絹帕,低頭道:“謝了?!?/br> * 青崖域,上陽書院。 湛晨帶著一眾前去太衍宗觀禮的書院弟子匆匆趕回,一到書院,便找來人問子書重明的行蹤。 “大師兄不是帶湛晨師兄你們一起去太衍宗了么?你們沒有一起回來?” 書院中,似乎沒有人見到子書重明歸來。 湛晨有些焦慮,太衍宗當(dāng)日發(fā)生的一切,實在叫他有種不妙的預(yù)感,隨著子書重明不見蹤影,他心中焦慮日盛。 “湛晨師兄,是出了什么事么?” 湛晨抿唇,沉默片刻開口,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我現(xiàn)在就去孤島,拜見文圣大人。” 只是不等他動身,上陽書院四周湖水翻涌,眾人向動蕩處看去,那座湖泊深處的孤島,緩緩沒入水中。 見到這一幕的上陽弟子紛紛臉色大變,他們都知,那是文圣居處,怎么… “傳文圣令,他老人家自今日起閉關(guān)悟道,不見外客,上陽弟子,亦不可輕擾?!?/br> 孤島抬頭,蒼老的聲音傳遍上陽。 原來那根本不是什么孤島,而是一只碩大無比的云龜。 云龜沉入水中,不過一時半刻,就再沒有了痕跡。 湛晨咬牙,當(dāng)即便要追上去,卻被他身旁的桃夭死死握住了手腕。 “桃夭師姐,你做什么?!”湛晨怒聲質(zhì)問道。 桃夭握著他的手未曾放松絲毫,她神情冷靜:“湛晨,你想做什么?!?/br> “我要去尋文圣,請他找到大師兄行蹤!”湛晨不假思索道。 唯有找到子書重明,湛晨才能放下心來。 “重明在哪兒,我知道。” 桃夭這句話叫湛晨瞬間轉(zhuǎn)怒為喜,他按住桃夭肩膀,急急道:“師姐,你見過大師兄,他現(xiàn)在在哪兒?!” 桃夭眉目之間無悲無喜,她緩緩開口:“他的rou身就在書院之中?!?/br> “只是神魂,已去了凡塵?!?/br> 湛晨松開手,被這個消息打擊得后退一步,他眸中滿是不可置信,喃喃道:“你說什么…” 一定是他聽錯了,大師兄怎么會…怎么會… “你沒聽錯?!碧邑矃s不給他逃避的機會,“是他自己向文圣求得,送神魂往凡世紅塵,嘗七情八苦?!?/br> “為什么?!”湛晨失態(tài)大吼,“大師兄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他心結(jié)難解?!碧邑参⑽⒐雌鸫浇?,露出有幾分凄美的笑意?!斑@是他自己的選擇。” 湛晨搖著頭,臉色有些蒼白:“大師兄不在,上陽要怎么辦?” 上陽能有今日聲名,全仰仗大師兄殫精竭慮。 可以說,在上陽弟子眼中,子書重明更重于文圣。在湛晨眼中,沒了子書重明,上陽書院就像失去了支柱。 桃夭直直看向湛晨,眼神很是鄭重:“文圣傳話,重明離開之前下令,他不在之時,上陽所有事務(wù),盡數(shù)交與你手?!?/br> “湛晨,從今日起,你不僅是上陽書院弟子首席,更是我上陽新一任大師兄——” 湛晨猛地打斷她的話,語氣激烈:“上陽書院只有一位大師兄!” “沒有子書重明的上陽,就不是上陽!” 湛晨固執(zhí)道,眼神認真,沒有絲毫作偽。 “不——”桃夭與他對視,“就算上陽沒有文圣,沒有子書重明,也還是上陽!” “有書院數(shù)萬上陽弟子在,就算沒有子書重明,我上陽,也還是那個上陽!” 桃夭一族受文圣庇護,入上陽書院數(shù)百年,這里就是她的家,她的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