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顧宜寧選擇無視侍衛(wèi),“葉姑娘住進王府的時候,殿下怎不說這句話?” 陸旌:“她是祖母請進來的,非本王。” 顧宜寧看著他,杏眸清亮:“若有一天葉姑娘成了攝政王妃,殿下也會說一句是祖母選的,非本王嗎?” 陸旌聽后,皺緊了眉,“你在亂說什么,這二者并非相同。” 顧宜寧來這里本就是想看看他的傷勢,見他還有閑工夫到門口阻攔她進府,怕是已無大礙。 她提著衣裙站起身,軟軟下了幾層臺階,“我同殿下認識這么久,也比不上一位葉姑娘,既然這樣,便不在此過多打擾了?!?/br> 陸旌氣極失笑,他還沒提林笙的事,她倒先發(fā)制人,直接把他和一個外人推到了一起。 第8章 月光清冷皎白,門前的人長身玉立,目光悠悠落在顧宜寧腰間搖曳的芙蓉水玉上。 原以為壓在箱底落滿灰塵的東西,此刻卻出現(xiàn)在眼前白凈如新。 陸旌只遲鈍了一會兒,沒及時上前攔住她。 顧宜寧就不甚滿意地回頭,指著黑漆漆的街巷,“殿下心腸冷硬,不顧年少情誼趕我走夜路也就罷了,現(xiàn)在連一盞燈籠也不舍得相贈么?” 她總能編些莫須有的罪名往他身上扣,陸旌知道她是想賴進王府,也不同她爭辯,淡道:“想要什么,進府去拿便是?!?/br> 男人面上沒什么表情,在邊疆待了四年,越發(fā)會隱藏情緒了,漠著一張臉站在那里,讓人看不出喜怒。 顧宜寧挪了挪步子,走路姿勢有些怪異。 陸旌看在眼里,到底是沒忍住,沉聲問:“腿怎么了?” 果然,陸旌不提還好,提了一句后,顧宜寧仿佛連路都不會走了,站在原地,一副病入骨髓的模樣:“疼。” 那蹙眉的神情,比臺上的戲子還要真切幾分。 她眸中盛滿了希冀,“殿下要背我走路嗎?” 陸旌同她錯開視線,對旁人道:“傳步輦?!?/br> 顧宜寧聽后愣了下,不再說話。 片刻后,小廝抬著步攆從夜色中走來,她乖乖被丫鬟扶上去。 輕紗飄渺,只隱隱約約勾勒出小姑娘纖瘦的身姿。 陸旌不受控制地想起云灼山的雪夜,她最喜歡站在山頂看雪,京城氣候溫潤,鮮少下雪,一年也就兩三場。 每次下雪,她都要不辭辛勞地從城內(nèi)駕車去往云灼山,一般人才不愿大冷天地陪她去遭罪。 她便只好跑到王府扯了自己過去。 云灼山不矮,蜿蜒狹窄的一條山路要走上許久,且不能過馬車和軟轎。 那晚他剛從北疆回京,沒來得及清換衣物,就被她拉進了馬車。 山路難走,顧宜寧攀著他的脖頸,爬在他背上,動作并不老實,時不時扯一支枯枝,將枝頭的碎雪抖落下來。 許是玩累了,最后輕輕靠在他頸窩處嗅了嗅,怨道:“陸旌,你究竟殺了多少人,身上的血腥味才能這么重啊?!?/br> “我不喜歡?!?/br> 她喜歡的是風(fēng)光霽月潑文弄墨的林笙,而不是在戰(zhàn)場上鮮血滿身污穢不堪的他。 時至今日,陸旌還記得當時如遭重擊的感受,和兜頭而下的冷意,絲絲蔓蔓,滲入骨髓。 - 顧宜寧人都到裕霄居了,還在生著悶氣,滿腦子都是陸旌竟然不肯背自己,她都那樣說了,全然不顧世家女的矜持和臉面。 結(jié)果陸旌居然給她傳了步輦。 這讓她好沒面子。 顧宜寧深吸一口氣,盡力說服自己,陸旌身上有傷,不能施力,否則傷口會裂開。 她不斷地在心里勸告著自己,莫要發(fā)火莫要發(fā)火。 而后吳川不知突然從哪冒出來的,他左手提著盞琉璃風(fēng)燈,右手舉著長信宮燈,“五小姐,您看您更喜歡哪個?” 連燈都送來了。 還真要把她趕出府。 顧宜寧徹底忍不住了,她扯起唇角,帶著幾分冷然的笑意:“你覺得我喜歡哪個?” 吳川節(jié)節(jié)敗退,最后被逼出門外,轉(zhuǎn)瞬臉頰兩側(cè)就劃過一道涼風(fēng),再一看,顧宜寧已經(jīng)鎖住了房門。 隔著一道門,傳來她又是委屈又是任性的語調(diào),“告訴陸旌,我今晚偏要住在這里,他休想將我趕出去?!?/br> 門外,吳川還在震驚里沒回過神來,他接到陸旌的吩咐,為這位嬌小姐安排房間,不知道放哪盞燈合她心意,過來問一句,就成了要趕她出府? 不遠處,陸旌負手站在樹下,將剛才那句話聽地清清楚楚。 吳川心里一凜,顧宜寧莫不是知道殿下在他身后,故意下套陷害他呢吧。 他心有余悸地走到陸旌面前,忙不迭地解釋:“殿下,屬下只是想問問五小姐屋里擺放哪盞燈,沒成想五小姐誤會了……” 陸旌看了眼緊閉的房門,不知她今晚非要賴在這里,究竟是為了什么。 恍然間,又想起林成仁三個字。 他壓下心頭那點異樣,將吳川打發(fā)下去,走到門邊,屈指敲了兩下:“開門?!?/br> 屋內(nèi)一點動靜沒有。 陸旌聲音刻意放軟了些:“這間是書房,里面沒有床。出來,帶你去睡覺的房間?!?/br> 不一會兒,傳來一道輕輕柔柔的疑問:“你說的是真的?” “本王不曾騙過你。” 從小到大,確實不曾騙過她,連想娶她這件事都是擺在明面上的。 只是他從北疆回京以后,越發(fā)沉穩(wěn)冷戾,喜怒哀樂悉數(shù)藏了起來,這給顧宜寧帶來了很大的壓力。 她本就不太會揣摩人的心思,哄陸旌開心不成,倒先把自己惹生氣了。 現(xiàn)在聽見對方在門外,她快步走過去,拉開門縫,現(xiàn)出陸旌裹著一身春寒的身影。 他身上清凌凌的寒氣好聞地很,顧宜寧有種想要直接抱過去的沖動。 幸而理智尚存,她抬起眼眸,不自在地問,“殿下同意我今晚住這里了?” 陸旌倪她一眼,“不同意,你就肯走么?” “當然不會?!?/br> 看著顧宜寧輕盈的步伐,全然沒有了在王府門口跟他喊疼時的虛弱模樣,陸旌輕嗤了一聲,她慣是個會騙人的。 現(xiàn)在連演技也越發(fā)精巧了。 自己竟是一次又一次地上趕著被騙。 由于許久不來裕霄居,顧宜寧有些不太熟悉這院子的格局,看見她和陸旌的房間離地近,剛才那點小脾性就徹底煙銷霧散了。 她心緒漸平,差點忘了他們之間還有一個林笙尚未解決。 夜色之下,男人如松如竹般挺拔,昔日的意氣風(fēng)發(fā)轉(zhuǎn)為如今的沉著冷靜,文可入主朝堂,武能震懾三軍,這么矜貴的一個人,偏偏存了滿身的落寞。 顧宜寧關(guān)門前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似的,回頭扶住門框,顫著聲音道:“陸旌,我以后不嫁林笙了?!?/br> 男人離去的腳步一頓,臉上神色有了細微的變化。 不知怎么,他下意識往書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一眼,讓他臉色剎那間變得鐵青,眼中淬雪,山雨欲來。 彈劾林成仁的奏折他至今還未處理,總是有意無意地把它壓在最底下,仿佛只要看不見,就不會被它為難。 如今那封本應(yīng)該壓在末尾的奏折,赤.裸裸地擺放在案牘上。 她總是這樣,連善后都善不完全。 他就算想為她找開解的理由都找不到。 陸旌只覺氣血翻涌,想不通林笙到底有什么好的,她顧宜寧為了護住他們一家,竟然能做到這一步。 前幾日有關(guān)林成仁的事情就已經(jīng)流傳開來,陸旌沒管,他冷眼旁觀,想看看林家到底能用什么法子緩解危機。 等來等去,沒等到什么絕世好法子,卻等來了他家小姑娘的一句不嫁。 仿佛只要她說句不嫁林笙,他就能放過林候府似的。 如果今日手里攥著林家根脈的人不是他,林笙定然也會毫不猶豫地將顧宜寧獻給別人。 陸旌氣極,渾身的戾氣都被挑起,他眉骨直跳,恨不得現(xiàn)在就將林成仁投入獄中審理。 顧宜寧小心注意著他的情緒,剛才陸旌那瞬間的反應(yīng),讓她通身起了層寒意,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臉色這般難看嚇人。 她淺淺吸了一口氣,克制住自己的心神,試著再問一遍:“我……會同林笙解除婚約的,好不好?” 再仔細看時,月光下的人早已是一派風(fēng)平浪靜。 陸旌斂了心緒,不咸不淡地回應(yīng):“你成不成親,關(guān)本王何事?” 第9章 春日的晨光明媚,顧宜寧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醒來后在床上愣怔了好久,許是因為這里是裕霄居,她睡地才格外安心。 只不過這一覺睡得,錯過了和陸旌一同用早膳的機會。 顧宜寧有些懊惱,撫了撫眉眼,見青桃在一旁捂嘴笑,“他何時出府的?你怎么也不喊我起床?” “殿下天還未亮就已經(jīng)走了,奴婢看小姐睡地香,就沒忍心叫?!贝禾易焐瞎ЧЬ淳吹卣f著,心里想的卻是她家小主子多少有些起床氣。 外加剛睡醒時腦子也不太清醒,萬一哪句話再沖撞到殿下了,兩人又該鬧出別扭了。 然而最關(guān)鍵的是,她根本就叫不醒小主子,春桃有些汗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