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小姑娘猶豫的時間很長,長到陸旌的面容一寸一寸失了耐性,悄然布上一層寒冰。 他目光森冷, 伸手勾住顧宜寧的下巴,將她游離著的神思牽扯回來。 顧宜寧眼尾泛紅, 帶著點茫然。落在他眼里,怎么看怎么覺得這小姑娘又委屈上了。 他一句重話都沒有。 就讓人紅了眼尾。 跟他在一起當(dāng)真如此難捱。 陸旌壓著心中越來越濃厚的煩躁, 這一次, 他不可能再放過顧宜寧, 就算搶, 也得將人搶到自己身邊好生看著。 他忽而上手,捂住小姑娘起了一層霧氣的雙眸,唇角繃緊,不耐煩地問:“本王還有公務(wù)要處理, 沒時間再等你猶豫,想好了沒?” 身側(cè)的人即便擋住了眼睛,也是一副招人疼愛的模樣,她唇色嫣紅,貝齒一咬,紅地更甚。 小姑娘深吸了口氣,朱唇輕啟,小聲地說,“我現(xiàn)在......正是......正是缺錢的時候,若殿下送過去的的聘禮很多,自然不會還回來?!?/br> 沒等陸旌開口,她連忙補(bǔ)充,“若殿下的聘禮沒有那么多,我也不會還回來的,畢竟......畢竟我十分缺錢?!?/br> 陸旌冷著臉色,做好了強(qiáng)取豪奪的準(zhǔn)備,猛地得到這么個答案,呼吸都停了一瞬。 手掌之下的眼睫輕輕眨了兩下,撓得他頓時心癢難耐。 小姑娘掰不開他的手,輕聲問道:“殿下聽見了嗎?” 陸旌的指尖在膝蓋上有意無意地敲著,低低地應(yīng)了聲。 男人沒有想象中那么歡喜。 顧宜寧又慌了幾分,她印象中陸家有錢地很,前世可是各種名貴藥材眼都不眨就往回買,總不能中間虧空了幾年吧。 她清了清嗓子,又軟著聲音問:“殿下若實在沒什么錢,送點空箱子做做樣子也行,我讓父親裝滿,回頭迎親的時候再帶過去……好嗎?” 陸旌眼皮跳了跳,沉聲道:“不好?!?/br> 顧宜寧怔住,又羞又腦:“既然殿下沒打算娶我,為何還要問我還不還聘禮?” “是沒打算送空箱子過去,”陸旌松開捂著她眼睛的手,糾正完以后,反問道:“本王在你心里,何時連王妃都娶不起了?” 她松了口氣,站起身來,腳底一滑,不可控制地往旁邊人的懷里栽。 陸旌虛虛地攔了下她的腰,確認(rèn)懷中的人完好無損后,面無表情地將她推開。 顧宜寧孤身站著,見男人一臉無欲無求,悶聲問:“殿下是在嫌棄我嗎?” 他面不改色道:“沒有?!?/br> - 陸家子嗣偏少,現(xiàn)小輩中唯有攝政王陸旌和小公子陸卓,其余的便是旁支的表親堂親,王府冷清,鮮少有熱鬧的事發(fā)生,更別提設(shè)宴了,簡直就是難得一遇。 現(xiàn)在陸老夫人為葉雅容的生辰禮在王府設(shè)宴,驚動了一眾世家,這葉姑娘何德何能,才來京城幾個月而已,就讓老夫人這般重視她。 于是王府連請?zhí)歼€沒送出去,各大家的夫人門都主動前來拜訪了,瞧一瞧葉雅容的真面容,再夸上兩句,臨走前便得一張生辰宴的請?zhí)?/br> 陸老夫人送走一個又來一個,身邊的周嬤嬤笑道,“老夫人若覺得口干舌燥了,老奴這就把人打發(fā)走。” “唉,先別?!彼劢敲忌叶紟е矚獾男?,“咱們陸家許久都沒辦過大場合了,我這把年紀(jì)就該提前適應(yīng)幾回,若不然,旌兒大婚的時候,身子撐不住可就讓外人看笑話了?!?/br> 周嬤嬤一邊沖茶一邊道,“這滿京城誰敢看您的笑話?” “體面還是要有的?!崩戏蛉私舆^熱茶,面容不似以前老態(tài)盡顯了,倒是煥然一新,讓人覺得年輕了許多,“等旌兒成親了,這王府定會慢慢熱鬧起來?!?/br> 距陸旌透露出向顧家提親的意向已經(jīng)過了好幾天,老夫人還是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周嬤嬤也忍不住生出喜意,“是啊,五小姐嫁過來之后,老夫人就有人陪了。” 老夫人:“這次下聘事宜,旌兒很是重視,竟然將禮部和宮里的劉管事召到了一起,命他二人按著最高規(guī)制去辦。也不知宜寧知不知道這事,若是她不樂意可如何是好,你說,這不是旌兒逼迫地吧?” “您想多了,”周嬤嬤還沒說完,門外就踏入一個約莫十四五的少年。 少年清瘦俊逸,挺鼻薄唇,五官跟陸旌有些相似,只是眉骨上方,多了條令人心驚的血痕。 陸老夫人驚喜地叫出來,“卓兒,你何時回來的?” 陸卓一身俠氣,后背還別著把彎刀,腕上纏著幾條零碎的布條,衣服是上好的料子,只是磋磨的狠了,袖口和衣角偶爾有縫補(bǔ)的破口。 瞧見他臉上剛添的傷痕,老夫人伸出手后也不敢觸碰,急忙讓人去請府中的大夫,“這傷是怎么弄得?疼不疼???” 陸卓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嗓子略啞,“祖母,我哥呢?” “還未回府呢?怎么剛回來就找你哥?”老夫人命人幫他卸下那把明晃晃的大刀,“這孩子,也不嫌沉,一路上累壞了吧,快多歇會兒?!?/br> “我哥是不是要向顧家提親?”少年冷冷地問。 老夫人笑道:“是啊,怎么了?這不是挺好?” “娶誰都可以,除了顧宜寧?!?/br> 陸卓說完后便提起桌上的寶刀,一瞬間沒了身影。 老夫人怔怔地望著門口,半天回不來神。 - 棠梨院內(nèi),有些夏花開地敗了,花瓣落在地上,碾進(jìn)泥里,芳香撲鼻。 顧宜寧百無聊賴地染著指甲,光澤明麗,在陽光下添了層異樣的光彩,她放下筆刷,一口一口飲下旁邊的冰糖梨水,“這些天靜莊院有什么動作嗎?” “回小姐,自從上次相爺找過老夫人一趟,那些人就把克扣我們的月錢都還了回來,其他沒做什么。” “父親只是讓她們還錢嗎?”顧宜寧有些不滿,她攪動著碗中清澈的甜水,心緒慢慢飄遠(yuǎn)。 “??!” 一聲刺耳的尖叫傳來。 顧宜寧急忙回頭,見一個小丫鬟嚇地摔倒在地,她旁邊,站了個殺氣凜然的少年,手中彎刀的刀刃亮地刺眼,鋒銳無比,仿佛下一刻,就能刺透脖頸沾染上鮮血。 她用手遮擋了下刀鋒的光芒,攔住欲要上前捉拿來人的侍衛(wèi),不確定地朝那人問道:“你是......陸卓?” 少年眼眸沉沉,鼻息間一聲冷嗤。 像是江湖上風(fēng)流肆意走南闖北的冷面殺手。 顧宜寧徹底認(rèn)清他面容后,轉(zhuǎn)頭平靜地吩咐,“陸家小公子不愛喝茶,上些剛才的冰糖梨水吧?!?/br> 春桃看了看陸卓駭人的面孔,擔(dān)憂極了,扯了扯顧宜寧的衣袖,“小姐,您離他遠(yuǎn)些?!?/br> 顧宜寧拍拍她的手,“不用擔(dān)心。” 她雖然比陸卓大不了幾歲,但也瞧過他奶娃娃時期的模樣,他跟在她身后伸著小rou手要糖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即便是上一世,這個弟弟也是對她禮遇有加的。 突然看到陸卓現(xiàn)在的樣子,雖然有些不習(xí)慣,但并不害怕。 顧宜寧慢悠悠坐下去,下巴輕抬,朝著對面的梨花木椅揚(yáng)了揚(yáng),“坐?!?/br> 陸卓啪地一聲,將手中彎刀扔到了桌子上,刀刃轉(zhuǎn)了些幅度,碰到茶杯上,杯子頓時裂成兩半,刀尖還要繼續(xù)動,差點就要劃到顧宜寧手背的時候。 他才不緊不慢地扶了下刀柄。 “什么時候從關(guān)外回京的?”顧宜寧率先開口。 陸卓緊盯著她的臉,目光逐漸凌厲,薄唇微掀,“你少套近乎。” 顧宜寧愣了下,她不想跟一個小孩計較,無奈問道:“那小公子今日來,所為何事?” “來警告你,離我哥遠(yuǎn)點?!标懽坷浔卣f著,眉眼間皆是認(rèn)真,不像是在開玩笑。 少年的目光清透見底,是真心實意地在討厭她,顧宜寧沉默起來,回顧了下以往的事跡,她似乎,沒得罪過陸旌的弟弟。 陸卓起身,口吻厭煩,“記住我今天說的話,否則有你好受?!?/br> 他說完后起身離去,背影囂張又冷漠,顧宜寧后知后覺地捏緊了手中的勺子,陸卓一改之前對她的態(tài)度,莫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無聲地安撫著自己,對方一直在關(guān)外,又怎會得知京城發(fā)生了什么,可能......只是在厭惡她跟林笙的過往,覺得她配不上他哥哥而已。 當(dāng)晚,顧宜寧又做了場噩夢,夢見陸旌漠著一張臉,放任陸卓將她亂刀砍死,她冷汗涔涔地醒來,嚇壞了一旁的青桃。 “小姐,奴婢還未叫您起床,您怎么就醒了?” 她虛弱道:“我沒事?!?/br> “今天是葉姑娘的生辰宴,王府那條街的馬車定會很多,小姐,我們要不要提前過去?” 顧宜寧心中有事,無意識道:“也好?!?/br> 雖然去得早了些,但路口還是擁堵,馬車走走停停,始終不見終點,顧宜寧本就精神不振,現(xiàn)在又被嘈雜的人聲吵地頭疼,腹部便生出些不適,她難受道:“王府后門那條街人少,我們從后門進(jìn)?!?/br> 春桃擔(dān)憂地看著她:“從后門過,怕是會被旁人低看一眼?!?/br> 顧宜寧心心念念著陸旌說的聘禮,她馬上就收到聘禮了,還在乎別人的眼光做什么,“我怕待會身子堅持不住,就從后門進(jìn)吧?!?/br> 離開熱鬧的人群后,連周身的空氣都清透了不少,顧宜寧在馬車上稍微坐了一會兒后,從后門走進(jìn)去,她從小在此長大,輕車熟路就找到了正確的方向。 王府無一處她不熟悉,高臺厚榭,雕梁畫棟,除了陸旌的裕霄居,所見之處的綠植都疏密有致,顧宜寧踏上石階,越過一處涼亭之后,香粉味才濃重了些,世家女們珠圍翠繞,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說話。 她裙角掠過花草,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時,立刻吸引了大部分人的視線,自然包括花臺上葉雅容。葉雅容身邊圍著幾個清秀女子,有說有笑,氣氛歡好,瞧見她以后,站起身笑道,“顧五小姐來了?” 顧宜寧提步上前,聲調(diào)輕柔:“幾日不見,葉姑娘越發(fā)貌美了。” 春桃及時將賀禮送上,葉雅容說了幾句客套話后,從她身后的侍女手中另外拿來一個細(xì)長盒子,“我到京城幾個月,盡受五小姐的照拂了,還從未感謝過五小姐,這是一點薄禮,還請收下?!?/br> 她剛想推脫,旁邊就有個女子陰陽怪氣道:“葉姑娘給每個年齡相仿的人都送了禮,五小姐大可不必不收,就別彰顯你的與眾不同了?!?/br> 顧宜寧禮貌地笑笑,接過了那個細(xì)長木盒。 剛轉(zhuǎn)身沒走兩步,又響起另一道女聲,“在殿下心中,葉姑娘的位置一定十分重要,我聽說殿下曾經(jīng)將宋氏金閣新上的首飾全拉回了王府,足足用了幾輛馬車,老夫人年事已大,用不了這么花哨的首飾,當(dāng)時我心里還覺得奇怪,殿下買這些是干嘛,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都送給了葉姑娘?!?/br> “是啊,幸而葉姑娘大方,將這些首飾都分著贈予了我們,要不然倒是不能看見宋老親手打造的二十四金銀釵是何模樣了。” 顧宜寧步伐一頓,對這首飾有些印象,那時她離家出走,在裕霄居住了幾日,陸旌大概是看著她一身素衣太過可憐,就專門派人出去采買飾品。 但她跟陸旌吵完架后,首飾的事就不了了之了,后來她問過采買的下人,那小廝膽戰(zhàn)心驚地回話,說馬車還未到王府,便被殿下打發(fā)走了。 原來輾轉(zhuǎn)到了葉雅容手中。 她回頭,唇畔帶著淺淺的笑意,將盒子放回小香幾上,嘆道:“沒想到這首飾是殿下送給葉姑娘的,想必葉姑娘珍貴得很,如此便不奪葉姑娘心頭所愛了?!?/br> 葉雅容臉色微僵,她身后的女子憎惡道:“五小姐凈會裝腔作勢了,如今殿下還理會你么?你是不是嫉妒葉姑娘?” 顧宜寧仍是笑意盈盈地問:“嫉妒?是嫉妒葉姑娘即將離開王府,還是嫉妒她馬上回徐州?” “你!你胡說什么?葉姑娘可是會在王府長長久久居住下去的。” 她輕輕哦了一聲,隨后轉(zhuǎn)身,那滿不在乎的模樣令當(dāng)場的氛圍都冷下去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