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照片里的女人溫柔知性,男人英俊和藹,而站在中間的少女笑得很開懷,她父母眼里盡是寵溺,僅從照片中明黎就看得出溫淑生活在一個美滿的家庭里。 人和人之間真的不一樣,人與人之間也不能比。明黎若是與溫淑進(jìn)行一比,難免產(chǎn)生不平感出來,她自認(rèn)不是什么太過大方的人,于是只看了兩眼,便淡淡移開了視線,夸她拍照上鏡,然后不留痕跡地移開了話題:“今晚要周????!?/br> 溫淑才上揚(yáng)的語氣頓時變得懨懨地:“好痛苦!為什么放完假來就考試?!?/br> 幸好大家在考試面前是平等的,你對學(xué)習(xí)怎么樣,它也會給與你相等量的回報。 明黎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著筆,視線落在前方趴在桌子上的少年身上。 霍昭像是累極了,腦袋埋在手腕間,側(cè)著臉對著窗外淺眠著。 “班長,有人找——”余鑫從門口進(jìn)來咋咋呼呼地拍了一下他同桌,轉(zhuǎn)過頭神神秘秘地對著明黎和溫淑說:“外頭有個別的班的美女找咱班長,嘖嘖?!?/br> 溫淑聞言望了望外面,然后又轉(zhuǎn)過頭來對明黎說:“是上次那個送情書的女生!” “喔?!泵骼枰еP蓋,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練習(xí)題,不自覺間卻握緊了筆,許久未剪的指甲長長了許多,小拇指的指甲尖尖細(xì)細(xì)的,戳得她掌心泛紅而生疼。 霍昭在余鑫的大嗓門中睜開了眼,帶了點(diǎn)不耐煩地語氣問他:“有什么事?” “教室外面有美女找你!”溫淑提前一步回他,還眨了眨眼。 “找我我就要出去?”霍昭聞言又趴在了桌上,一副誰也不想搭理的樣子。 空氣一時停滯住了,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溫淑試探性開口輕聲問了句:“誰招惹他了?不太開心的樣子?!?/br> 余鑫搖了搖頭,“應(yīng)該不是我——吧?” 最后推搡間還是由余鑫去外面婉言向她表達(dá)霍昭的拒絕。 “你說了些什么,我怎么看到那女生哭著跑了?”溫淑開玩笑地問余鑫。 余鑫摸了摸鼻子,不太好意思間又帶了點(diǎn)疑惑:“我很委婉的說話了啊,我說班長說,不是每個人找他他都要出去的。” 說著他又補(bǔ)充了一句:“我就是原意表達(dá)了一下,沒有說什么過分的話吧?!?/br> 溫淑汗顏,一臉無語地轉(zhuǎn)回了臉也寫作業(yè)去了,徒留余鑫莫名其妙地站在過道里。 十月過后,天氣開始轉(zhuǎn)涼,穿長袖太熱了,短袖在晚上又有點(diǎn)冷。長禮校服分為夏冬兩款,不少人已經(jīng)在里面穿短袖,晚上又將長外套套在了身上。 有女生來班上找霍昭的消息不知道被誰先傳開,班上人當(dāng)著笑話津津樂道了好一會。 “很閑是嗎?”霍昭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醒來,第一次在班上發(fā)了脾氣。 沒有發(fā)怒,甚至語氣很平淡。 明黎寫題間抬眸看了一眼,少年背對著看她不清神色。 于是大家沉默著收了聲,都沒放心上當(dāng)做一個小插曲過去了。 - 時間不緊不慢地過著,接下來的幾次月考里a班同學(xué)緊咬著排名,就像當(dāng)初入班時的宣誓一樣,做到了沒有任何一個人退出前五十。而準(zhǔn)備參加生物競賽的幾人也按部就班的周四六日在霍昭家里補(bǔ)習(xí)。 一晃就到了元旦前夕,作為這一學(xué)年里最后的一個節(jié)日,長禮并沒有放假,而是吩咐各班組織各自的元旦晚會,屆時還會有校長等領(lǐng)導(dǎo)參觀評分。 “我可是記得咱們班文娛委員溫淑當(dāng)初放的狠話啊,這次要是看不到你的作為,你這文娛委員就換人算了!”晚四修鐘暉站在臺上向眾人說著開會的通知,笑著開著溫淑的玩笑。 “老師!那您放心,沒有我溫淑怯過的場!”溫淑自信慢慢,站起來回答:“明天上午有沒有和我一起出去采購的女生?” 她話剛說完,好幾個女生大膽的舉起了手,溫淑掃了一眼,又繼續(xù)道:“再來幾個男生搬東西!” “女神我來!”余鑫帶頭起哄,拉上了周洲幾人。 “......” 班上一時熱鬧起來,鐘暉也沒阻止,就囑咐了一句樓上還有高二的學(xué)生,讓他們動作小聲點(diǎn)。 回到寢室后溫淑邊脫鞋邊問明黎:“你要表演個節(jié)目嗎?” 明黎正埋著頭看《人體及動物生理學(xué)》,生物必修一講的是分子與細(xì)胞,霍老師列了一干競賽要看的書輔助著課程同步進(jìn)展,聞聲頭也不回地反問了句:“我難道去表演個背書?” “.......”溫淑在她背后翻了個白眼,隨意扯著話:“你隨便表演個唄,一晚上好幾個小時,總不能人人嗑瓜子吧。” 被溫淑打斷了思緒,明黎有點(diǎn)無奈地轉(zhuǎn)過身:“我真的什么都不會,你看我能干什么?” 溫淑歪著頭看著她,答非所問:“我到時候給你化個妝吧?!?/br> 這回輪到明黎無語了,她沉默了一會問她:“所以你是覺得沒人上場非得拖著我是嗎?” “bingo!”溫淑打了個響指:“唱首歌也行呀,讓咱們班男生看看我小寶貝的才藝!” 明黎告饒:“放過我吧,學(xué)習(xí)我還能湊合一下,這些我是真不會?!?/br> 溫淑:“我都想好了,我去彈琴,你唱歌!” “....”但明黎這次格外堅持,見溫淑一臉你別想跑,語氣帶了點(diǎn)不容置否:“不行,以往我都順你意思了,這次真不行?!?/br> “那好吧。”溫淑不再糾結(jié),轉(zhuǎn)而又換了話題:“那你說我明天換什么衣服?” “紅的那件吧。”明黎回的很快,見溫淑有點(diǎn)疑惑,補(bǔ)充道:“就上次我住你家時,你放在沙發(fā)上那件?!?/br> 端莊又精致,不失大氣溫婉,那么鮮艷的顏色,明黎雖然只瞥到了一眼,但卻記得很清楚。 “你說那件啊——”溫淑似乎回想起來了,剛準(zhǔn)備回她,一時收了聲又打量了一下明黎,甚至站起身圍著對方轉(zhuǎn)了半圈,這才緩緩開口:“那件不是很適合我,我買了吊牌都沒拆,我覺得更適合你耶!” 明黎沒接這茬,不再理會她的胡言亂語。 元旦這天沒有上課,溫淑一早帶著一群人拿了請假條采購去了,而霍昭就帶著幾個男生在班上將書桌搬到教室兩邊,只剩下最中間的空地到時候用來表演。 明黎站在講臺上看男生們忙活,溫淑神秘兮兮地沒有讓她跟去,而班上似乎也沒有用得到她的地方。 此時霍昭搬著一條椅子擦著她邊而過,他挽著袖子,劇烈運(yùn)動使他出了點(diǎn)汗,路過明黎時,她甚至能感受到一股專屬男生的燥熱氣息。 明黎下意識地后退了一小步,這一小動作反而惹得霍昭看向了她。 “怎么了,撞到你了嗎?”霍昭輕聲問了句,椅子擋了視線,要不是明黎退了步他還沒注意到。 明黎搖了搖頭。 “沒擦到就行,要是擦到了你就說,這種木椅的木屑要是擦到rou里得趕/緊/拔/出/來,不然容易感染?!彼坪跤X得自己說的有點(diǎn)多,霍昭頓了頓沒有再補(bǔ)充。 明黎嘴角卻是輕輕蕩開了一點(diǎn)笑意:“真的沒有?!?/br> 霍昭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再看他,又繼續(xù)擺位置。 忙活了一上午,下午吃過午飯溫淑說什么都把明黎扯著回了宿舍,看著床上擺著的那條紅裙子,明黎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預(yù)感來。 “這下你跑不掉了吧。”溫淑得意洋洋炫耀自己的小聰明。 明黎沉默了一會,突然覺得有點(diǎn)疲憊與難過。 “溫淑?!彼_口,突然鄭重地看著她,一字一句緩慢地說:“我很謝謝你的好意。但是——” “沒有但是!”溫淑任性歸任性,但情商并不低,似乎意識到了對方要說出什么話,連忙出聲想要打斷。 但明黎沒有停頓,她只是微微顫了顫眼,堅定地說:“但是這些對我而言不過是身外之物,我不在意?!?/br> “你長得漂亮,成績也好,有自己的喜好,也有能將自己喜好發(fā)展開的家境,所以你可以隨心所欲地去做很多事情?!?/br> “但我不行?!泵骼鑷@了一口氣,繼續(xù)道:“一開始我以為我們成為朋友,是因?yàn)樵谝恍﹩栴}上盡管認(rèn)知不同,但好歹尊重對方?!?/br> “但是,這一次我不想這樣了?!?/br> 溫淑站著沒有說話,眼眶漸漸紅了一點(diǎn),她吸了吸鼻子,帶了點(diǎn)哭腔問:“可是,我只是想讓你漂漂亮亮的,不過是穿一條裙子呀?” 好累。 明黎像是被施加了千斤重的壓力,突然彎了彎腰,蹲在了地上。 她根本就不明白,這根本不是一條裙子的事。 這是她維持她那一點(diǎn)僅有的,自尊心的沒用的堅持。 溫淑不經(jīng)意間秀到面前的照片,不帶炫耀但自矜的語氣,自作主張伸出手的好意,明黎多數(shù)都若無其事無視亦或是接受,因?yàn)樗缹Ψ讲⒉粠阂猓彩钦娴陌阉旁谛纳袭?dāng)做好朋友。 可是在明黎的世界里,除去記憶里少時模糊的常市,充斥著她十幾年人生的只有灰敗的江川,不講道理的婦孺,可以為了一毛五分錢都能扯頭發(fā)毫無形象打架的街坊鄰居,以及自己至今都沒有一處能招呼她去玩的家。 她不能穿那條裙子。明黎只有這一個念頭,她不知道如果自己卑劣地穿上那條裙子以后,自己會變成什么樣,就算是漂亮地現(xiàn)于人前,她也永遠(yuǎn)做不到對方那樣泰然自信,金玉其外,而她可能敗絮其中。 明黎緩緩攤開手,朝溫淑伸去。 “你知道嗎?我自小寄居在我姑姑家,小時候?yàn)榱擞懰麄兿矚g,不要將我趕出去,我就得學(xué)會看人臉色,比如吃飯的時候,只能夾自己面前的菜,盡管自己想吃的東西擺在最遠(yuǎn)處,也不能伸出筷子?!?/br> “比如姑姑買了水果,我也不能去挑最大的那個,還要笑著說,我吃小的夠了,大的讓給meimei?!?/br> “比如說吃了飯,我要第一時間去收拾桌子,去主動洗碗......” “別說了——”溫淑聽到明黎用著平靜的語氣這樣向她說著,眼淚一點(diǎn)點(diǎn)地掉下來,厲聲想要打斷她。 “溫淑,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br> “你看我的手,因?yàn)樾r候做事所以顯得比同齡女生骨架更大一點(diǎn),掌心還有薄薄的繭子,更甚至于指甲邊還會生倒刺?!?/br> “它們不嬌貴,一到冬天,就會龜裂開叉?!?/br> “我就算是穿著這么漂亮的裙子去班上了,又有什么用呢?” 明黎忽地輕笑了一聲,緩緩說完了淤積在心中的話,心間覺得暢快又隱隱泛著疼。 她忽然想起午飯時在食堂不經(jīng)意聽到的對話。 a女生:“a班那個明黎總是和溫淑走一起,像個小跟班一樣?!?/br> b女生:“就溫淑那個跋扈的性格,明黎能和她做朋友肯定有所圖咯!” a女生:“圖什么?” b女生:“那還能圖什么,溫家在江市可是有錢又有臉面的家庭,再說了,溫家和霍家什么關(guān)系不用我多說了吧?” a女生帶了點(diǎn)疑問,不解的問b女生“明黎喜歡霍昭?” b女生語氣不以為然,“喜不喜歡不知道,不過沒有人不喜歡霍昭吧?而且我聽說她想?yún)⒓由锔傎?,私下找霍老師補(bǔ)課呢——是不是想走后門誰知道呢?” 兩人嬉笑著打鬧而過。 而明黎穿著校服,低著頭端著飯碗淹沒在食堂的人群中,神情淡然得像是沒有聽到一般。 一道道不可跨越的鴻溝橫跨在她們之間,就像她和他之間。 這些事她早就明白,只是之前一葉障目,自我欺騙以至于久久看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