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吃完飯明黎帶著明秀雅和黎智博往老楊住處走去。

    本就是臨時起意，也不知道老楊有沒有把家里收拾一下。明黎心里有點煩悶，說不出來什么感受，只覺得自己是不希望父母去到老楊家里的，低頭給老楊發(fā)的信息也沒回。

    明路巷45號。

    一路父母和街坊鄰居客氣地打著招呼，明黎認命般地敲了敲老楊的門。

    房門很快就被打開，出乎意料老楊今日穿的還算正式，明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對方趁著父母進門時飛快的朝她眨了下眼。

    喔，看來是提前收拾了。明黎心下了然，也跟著進了屋。

    “哎是楊老師吧，這些年多虧您把黎黎教的這么好，這是一些小禮品希望您別嫌棄?！泵餍阊哦酥⑹掷锏乃团Ｄ谭旁诹俗郎?，余光里打量了一下對方的房子?？蛷d還算干凈，書桌也比較整潔，再說話時眼里不經意就帶了點真誠。

    “客氣了明黎mama。”老楊沒推辭，擺了些糖果和橘子放在和書桌上，也客客氣氣地回答：“明黎這孩子是我?guī)У淖盥斆鞯膶W生，沒讓我怎么cao心。”

    談話間又是一頓禮貌互吹。明黎百無聊賴地坐在沙發(fā)上拿了本書隨便看著。

    明秀雅見狀扯了一下她袖子，嗔怒說她：“你這孩子和老師說幾句話啊！”

    明黎有點無語地看了眼老楊，對方眼里藏著幸災樂禍，面上卻是端正著態(tài)度，只能也正了正身形禮貌著問候：“老師新年快樂！”

    然后幾番談論下來，賓主盡歡，說著老楊就要留他們吃完飯，好在黎智博說明日早上就要開車走，就不吃飯了以此拒絕。

    “你父母居然也是老師啊?！泵骼杌亓死枞丶?，收到了老楊發(fā)來的短信。

    “以前是，現(xiàn)在不是了。”她打字回她。

    黎蓉家不大，于是最后定下明黎和黎潔及明秀雅三人睡一個房。

    明秀雅內心忐忑，她已經許多年沒有和明黎睡在一張床上了，黎潔畢竟是小孩子，折騰了一整天早早睡去，只剩下明秀雅睡在最外側，而明黎睡在最里側。

    兩人都沒有出聲，也不知道是否對方睡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暗里明秀雅嘆了口氣，也不管想問的人睡沒睡，突兀地問道：“黎黎，這么些年，你怨過mama嗎？”

    第20章 元宵   人真的能欺騙過自己的嗎？

    怨過的。

    明黎在內心出聲。

    黑暗里看不清她神色, 她閉著眼，突然想起許多小時候的事情來。

    第一年來江川的時候，對于刻板的父親, 她更想念明秀雅。于是在姑姑黎蓉告訴她mama打電話給她時格外幸福，歡慶雀躍說了許多事, 但明秀雅很忙，通常只通話不到十幾分鐘就掛了電話，談話也僅限于好好讀書乖乖聽話。

    十年如一日千篇一律的對話。

    后來漸漸懂事受了委屈很想說的時候又沒有手機，于是在黑暗間不知道落了多少次淚到無所謂。

    以及直到自己不再是父母唯一女兒時心里頭的怨恨，都真實存在過。

    小時候經常和陳子怡吵架, 但是經常她落在下風, 姑姑黎蓉說一碗水端平兩個人一起受罰, 但陳子怡討巧撒著嬌就蒙混過關了, 明黎卻總是咬著牙不吭一聲背了懲罰。

    暗地里也寫過日記，罵過父母，罵過姑姑，罵過陳子怡，又害怕被對方發(fā)現(xiàn)，寫完就撕了。

    她跌跌撞撞咬著牙長大。

    怎么可能會沒有怨恨呢？

    “其實我也知道對不起你, 但是mama要賺錢了才會讓舅舅們看得起, 才能給你和meimei更好的生活?！?/br>
    “你爸爸其實很不喜歡黎潔，他一直想要個兒子，以前當老師時不能二胎，誰知道沒當老師了二胎還是個女兒，你爸爸心頭也怨我?！?/br>
    “我也沒辦法你知道嗎？黎黎你要發(fā)奮讀書，這樣我們母女才會被人看得起?！?/br>
    明秀雅自顧自的說著，語氣間透著無力, “我這一輩子就這樣了，但你要好好讀書才能有更好的選擇，mama努力賺錢就是讓你們跳出去，你meimei被我慣壞了，我也知道?！?/br>
    “但是她畢竟跟在我身邊長大，一想到你那么小就不在我身邊了，我就忍不住疼她?！?/br>
    哦，所以我是活該嗎？明黎漠然地想。

    “你不要怪mama?！?/br>
    明秀雅說完這句不再出聲，房間里再度安靜下來。

    我沒有怪您。明黎在心里回答。

    她確實沒有怪她，她只是覺得無所謂罷了，往日種種猶如浮云過隙，曾經的委屈及不甘早就在她兀自長大中被自己慢慢消化。她很想告訴明秀雅該為自己活，父母子女，其實誰都沒有必要為誰賠上自己的一生。

    但明秀雅不會聽。

    明黎沒有睜開眼，壓著呼吸長而緩輕輕地嘆了一聲。

    算了。

    第二天一大早明秀雅就起了床，黎蓉拿了些江川的特產又往車里塞了幾條臘rou。明秀雅往黎蓉懷里塞了個紅包，說是給侄女（陳子怡）的壓歲錢，黎蓉推了幾次在明秀雅好說歹說下才收了起來，黎父坐在駕駛位上不耐煩地催了一下，明秀雅與黎蓉幾番客套話才道了別。

    明黎站在門口淡淡地看著，黎潔倒是說了聲jiejie再見又跑回了車上。

    “你說你怎么就不去和你媽在浙市待著呢？他們在那邊都買房了。”陳子怡嗤笑一聲，嘲諷而鄙夷地看了一眼明黎。

    而后者看也沒看她徑直上了樓，壓根不搭理她。

    “擺臉色給誰看呢。”陳子怡翻了個白眼，也回了自己房間。

    “黎黎，元宵來我家不？”溫淑得知明黎回了江川，一條消息飛快發(fā)了過來，“我媽說想請你吃飯，表示感謝?！?/br>
    長禮正月十六開學，明黎想了想回道：“可以，麻煩阿姨了?！?/br>
    “不麻煩不麻煩，我給我媽看了你照片，她夸你長得好看呢！”溫淑在床上滾了兩圈，又繼續(xù)說：“霍昭那天也來我家吃，你喜歡什么餡？我讓我媽去買。”

    霍昭也去....？明黎這會有點后悔直接答應了對方，一時沒回溫淑，想了想又斟酌著措辭回道：“他怎么去你家過元宵？”

    “霍老師要去一趟外地，好像就是你們生物競賽的事，具體我不太清楚，然后他家保姆十六才來，所以就來我家吃飯了?！睖厥缃忉尩?。

    “這樣?！泵骼枰Я讼轮讣祝拔也惶?，什么都行?！?/br>
    “行，那你早點來?！睖厥绶帕耸謾C，打開門朝外面嚷嚷：“媽，黎黎說來，我要吃芝麻味的！你多買點！”

    “知道了，女孩子別大聲吵，沒個正行?！睖啬感χf了她一句：“我看你那個同學就好，看著就文文靜靜。你多學學人家?！?/br>
    “不是吧嗎，從此別人家小孩變成倆了嗎？”

    溫淑扮了個鬼臉，哐的一聲又把門關上了。

    元宵這天明黎來的比較晚，在姑姑家里吃過了早飯才動身出發(fā)，結果路上堵了數(shù)幾個小時，到達溫淑家里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多，剛好錯過了午飯。

    “唉，我就知道我媽肯定喜歡你這一款?！睖厥鐜Я艘稽c吃味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明黎笑了笑，她被溫淑拉著坐在沙發(fā)上，溫母知道她沒吃午飯，特意又給她下了一碗湯圓。溫母知性優(yōu)雅，正坐在溫淑旁邊的沙發(fā)上，而溫父在她進門時打了聲招呼后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溫母聽到了笑了笑，不緊不慢開口：“我當初就希望你文文靜靜的，還特意給你取的淑字，你看看你現(xiàn)在跳脫成什么樣子了？”

    溫淑努了努嘴，裝作不耐煩地說：“你看你看又來了又來了，您不如直接給我改個名吧！”

    兩人相處姿態(tài)自然，溫母嘴上雖然說著溫淑性格跳脫但眼里卻帶著笑意，根本沒有話間嫌棄的意思，語氣里也帶著寵溺。

    明黎在心底嘆了一聲。明秀雅走的那天早上，她心里其實沒什么感覺，淡淡地，仿若真的無所謂，可到了晚上，卻突然十分難過起來。

    人真的能欺騙過自己的嗎？她覺得不能。

    那種難過細細密密，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感冒發(fā)燒，初時無所感覺，然后開始渾身難受，進而意識混沌，心肝疲憊，盡管最后痊愈，但那種悶悶的，不知道如何形容的莫名的煩躁卻久久才能散去。

    如果一直這樣保持著不見倒還好，可見了又面臨分別，總是十分難過的，黑暗里明秀雅的低語像是魔咒一樣困住她，擾得她不得安生，無法入眠。

    “溫淑挺好的，她在我們班上人緣很好的?！泵骼栊χ亓艘痪?。

    “你就幫她說好話，她呀不得罪人我就滿意了?！睖啬笡]好氣地拍開溫淑因抗議而伸過來的手，轉頭看著明黎又繼續(xù)道：“多虧了你照顧她?！?/br>
    溫淑翻了個白眼，很是無語：“你干脆認明黎當干女兒好了，這樣我就有姐妹了！”

    “我倒是想，也得經過人家同意啊?！睖啬笓u了搖頭，將話撇開，“霍昭這孩子怎么還沒到，你們晚上想吃什么，我去買點菜?！?/br>
    “我想吃小炒黃牛rou！”溫淑舉了舉手，繼而解釋道：“路上堵車吧，他半小時前跟我說到車站了?！?/br>
    明黎下意識咬了咬指甲，也回道：“我不挑食，辛苦阿姨了?！?/br>
    -

    “你咋還沒到，我媽都問了?！?/br>
    霍昭看著手機上溫淑發(fā)來的消息，也有點無奈，他沒坐家里的車自己坐大巴回來了，誰知道到了車站后，明明已經到了發(fā)車時間，這司機就是不開車，非得等人坐滿樂才開，磨磨蹭蹭了半個小時，到了市里時候又堵車，此時前面一條長龍看不到頭，根本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到家里。

    “可能還要一些時間，堵著車，不過我看到交警在疏通了?！被粽炎诤笈?，透過窗戶看了眼外面打字回她。

    “行吧，我跟你說你在我媽心中地位不保?！?/br>
    霍昭配合地問：“哦？溫小姐何出此言?！?/br>
    “黎黎在我家，現(xiàn)在可是我媽頭號大寶貝?！?/br>
    溫淑消息秒回，仿佛就是為了等他問這句就發(fā)，霍昭看著對方發(fā)來的消息，不由輕笑了一聲：“那我自愧不如?！?/br>
    “人家是真乖，你呢，就會裝?！睖厥缇o接著又發(fā)：“不跟你說了，我和明黎出去玩去了，等會廣場見唄？”

    “行?！被粽训幕貜秃啙嵜髁耍蟀蛙囈呀浘従徢靶?，他按了按眉心，覺得心情似乎輕松了一些。

    霍昭到達人民廣場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溫淑發(fā)消息說在音樂噴泉那等他。

    畢竟是元宵佳節(jié)，廣場上人群熙熙攘攘，比年前還要熱鬧許多，不少商家趁此在打廣告，各種扮相的工作人員在發(fā)著傳單。

    他側著身穿梭在人群，隔著人群遙遙地看向噴泉，霍昭一眼就看到了明黎，少女穿著一襲卡其色風衣，過肩的發(fā)被風吹得有點亂，低著頭似乎在玩手機。

    霍昭腳步一頓。

    “唉，你說他怎么還沒到啊，我們都坐這好久了，有點無聊?！睖厥绱┝松砭p紅羽絨服，正月江市天氣已經回暖，但畢竟是在下午，時不時吹來一陣風，到底還是有些涼意，似乎是有點等的不耐煩，說話間也帶了點埋怨。

    明黎收了手機想了想提出建議：“人這么多，估計還要一會，要不你發(fā)消息問問他到哪了？如果沒往這邊來我們就先回去吧。”

    溫淑扭了一下脖子，嘆了口氣：“算了，都等了這么久了，再等等吧，早知道我們該去個奶茶店等著，比站在這里吹西北風好多了?！?/br>
    明黎：“我們可以現(xiàn)在就去，發(fā)個消息給他就好，反正奶茶店離這也不遠?！?/br>
    溫淑聽到這話眼睛亮了亮，立馬站起身來笑道：“妙啊，走起！”

    明黎也作勢起身，誰知就在這時，一個男生穿著溜冰鞋橫沖直撞地往這里滑啦過來——溫淑背對著還沒轉過身，明黎要躲閃已經來不及，身體僵在原地，心跳在刺激下加速跳動，她條件反射地閉上雙眼——

    “小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