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因為考試,霍昭的位置與她隔了接近一米寬,對方神色嚴(yán)肅,顯然做得也不輕松。 明黎抬眼看了一眼對方,又收回視線做起了自己的題。 這次考試對于來金市參加的所有學(xué)子來說,無疑都是十分重要的,她收了心不再想其他的事。 全神貫注做題以后,時間便過得非常快,直到助教敲了敲黑板收卷,明黎放了筆,覺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有些題......她都沒來得及仔細(xì)審核,但時間不允許,她把沒把握的題放在了最后,在四個都不太確定的選項里填上了稍微肯定的答案。 “回去休息吧,明早答案就出來了?!敝虥]空安慰這幫大受打擊的學(xué)生們,無情地拿著試卷走了。 班上頓時一片嘆氣聲,各個愁容滿面。 孟盛之沉默著收了東西,也不等s省眾人一起打車,率先自己趕了回去。 “他這是吃了炸/藥了?”張展攔人的手伸到一半,有些無語悻悻收了回來。 “心情不好吧?!闭骆?zhèn)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做事沉穩(wěn),又是學(xué)長,s省隊隱隱以他為首,他看了一眼外面,道:“應(yīng)該出不了什么事,聯(lián)系方式大家都有?!?/br> 這話剛落音,一直沉默著沒出聲的陳淼悶出一聲話來—— “孟盛之他退群了?!?/br> 金市很大,交通復(fù)雜。 孟盛之出了門沒有打車,反而是走到了最近的公交站旁隨便搭上了一輛公交車。 命運有時就是喜歡與他開玩笑。 孟盛之將書包抱在懷里,隔著窗戶向外望去。 城市燈火闌珊,路上行人匆匆,有些許是剛下班的上班黨,有些是老人牽著在遛狗......也有被堵車而導(dǎo)致心情不耐煩一直按喇叭的司機。 熱熱鬧鬧,但這一處處沒有哪一點是屬于他的。 公交車上沒什么人,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他把手機關(guān)了機,緊張的心卻莫名靜了下來。 他從小成績優(yōu)秀,一路考到長禮,一開始排名也仍在上游。 要說沒有點清高傲氣,那是不可能的。 學(xué)生時代,成績優(yōu)秀其實是一件很值得驕傲的事情。孟盛之出身知識分子家庭,父母體面,在小區(qū)也是別人家的孩子,一路被稱贊到大的。 順風(fēng)順?biāo)傎愂撬松飞系谝粋€坎。 老一輩的人常說,越是這樣的人越不能接受挫折。 不是沒有道理。競賽失利,父母將他訓(xùn)了一頓,但他沒死心,瞞著父母報名參加了今年的聯(lián)賽,好在進(jìn)入了省隊,父母勉強同意他繼續(xù)參賽。 但聯(lián)賽取消加分,無疑斷了他的后路。 要么進(jìn)入集訓(xùn)隊,要么......回去參加高考。 對于自己究竟幾斤幾兩,孟盛之其實心底清楚,只是一直以來不愿意面對而已。 他只是…有時候抱著一種僥幸,想著,如果也許,自己也能進(jìn)呢? 第43章 司機 他突然有點想家。 公交一路開到了總站, 司機本想關(guān)門,卻看到車上還坐了名少年,將脖子埋在書包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他扯著嗓子喊了一句:“嘿, 小伙子,下車了!” 孟盛之應(yīng)聲醒來,背好書包走了出去。 車站里都是一些端著碗吃飯的司機,部分人看了他一眼,一個大叔出聲打了個招呼:“小同學(xué), 你這是睡過站了?” 孟盛之搖了搖頭, 不知道該怎么搭話。 對方卻自顧自說道:“很晚啦, 早點回去, 還好你是個男兒,家里估計擔(dān)心壞了吧。” 孟盛之張了張嘴,還是沒有回他。 “餓嗎?來跟叔叔我去吃碗面?”大叔擼了擼袖子,站了起來,朝他招了招手。 明知道出門在外要提防陌生人,但鬼使神差的他還是跟了上去。 大叔走在前頭, 總站附近人煙稀少, 店面也大多關(guān)了門,只有昏暗的路燈滋滋作響,幾個一閃一閃的,似乎是要壞了。 這日沒有月亮,天上一片黑暗,對方的影子拖長了在他身前,涼風(fēng)習(xí)習(xí), 吹得他腦子清醒了一些,想要和對方說聲抱歉就離開。 “到咯——”大叔停下腳步,指了指路邊一個小攤子,孟盛之的話就這樣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打斷回去。 小攤子其實是一輛小架子車,上面擺了個大罐子,里面應(yīng)該是湯,旁邊擺了個小三輪,上面放著面和調(diào)料,還有一摞碗,架子車另一側(cè)擺了一個折疊桌,四面放了四張折疊椅,桌子上擺著一次性筷子和牙簽。 老板弓著腰在玩手機,聞聲抬起了頭,懶洋洋地問了句:“是吃面的不?” “老板,兩碗蔥花面,加點rou絲?!贝笫逍χ愿?,補充道:“下了班來碗好吃的犒勞下自己?!?/br> “好嘞,等兩分鐘!”老板收了手機,從三輪車?yán)锬昧藘邵缑娉鰜砣拥铰┥桌锵逻M(jìn)湯鍋里。 “來啊,坐。”大叔揮了揮手,孟盛之只能坐到了他旁邊。 “我啊下班后,一般就回家,但是懶得做,有時晚上吃一頓,有時就沒得吃?!贝笫遄灶欁哉f話,也不管孟盛之想不想聽,絮絮叨叨:“沒文化沒辦法,只能做些這樣的苦力活,別看司機一天到晚坐車?yán)?,其實可累嘞!?/br> “一天坐在位置上十幾個小時,我干這個十多年啦。”大叔看著孟盛之抽出紙巾擦了擦桌子,道:“講究,你還是個學(xué)生吧,讀書好啊,是本地人不?” 似乎是覺得不搭理對方不太禮貌,孟盛之搖了搖頭:“我是來這邊培訓(xùn)的。” “哦哦,補課唄,那你成績一定很好?!贝笫宓哪橑詈冢诨椟S燈光下看不清神色,他感慨道:“我兒子以前成績也很好,后來畢業(yè)了結(jié)婚就買了房在市里?!?/br> “那你怎么還出來工作?”孟盛之脫口而出,對方年紀(jì)看起來比父母大上一些,雖不至于年邁,但應(yīng)該也快到了退休的年紀(jì),他問完才覺得不太好,剛想道歉,又聽見對方出了聲。 “嗐,兒子娶老婆生孩子要錢嘛,想著我這副骨頭還能再干幾年?!贝笫鍥]察覺少年神色,繼續(xù)說:“我以前成績也很好嘞!” 他說這話時眼里似乎閃過一些驕傲,語氣都帶了些自豪,但就一瞬,他語氣又低落起來:“可惜就讀了幾年,家里窮,只能跟著家里長輩出去打工?!?/br> “讀書多好啊,娃娃,多讀點書。”他感慨似的嘆了口氣,“現(xiàn)在的社會沒個文憑不好找工作啊,別干我們這些臟活累活,不體面,還沒什么錢?!?/br> 什么是體面? 孟盛之沉默了,父母這一輩人似乎特別講究體面二字,總想著自己的孩子要成為些什么職業(yè),這樣在人前他們才風(fēng)光,可他畢竟是個人,不是被父母拿來炫耀的工具。 他成績失利時,也想過和父母好好溝通,但對方不打不罵,只嘆氣沉默著用一雙失望的眼光看著他,猶如兩座大山壓在他身上,使他喘不過氣。 “為人父母嘛,總是希望自己孩子過得好些?!贝笫宓溃骸拔夷莻€娃娃成績很好的?!?/br> 他重復(fù)著說:“后來畢業(yè)進(jìn)了大公司,娶的老婆也是大學(xué)老師,可體面了。” 那他們?yōu)槭裁催€讓你出來工作? 孟盛之沒問出口,心底有些郁悶。 大叔拿了一根筷子,敲了一下桌子,轉(zhuǎn)頭催促:“老板,你說兩分鐘,這都過去多久啦!” “快了快了,馬上哈?!?/br> 得了應(yīng)承,他又繼續(xù)對著孟盛之說話:“你這是從家里跑出來了吧,我兒子你這么大的時候也叛逆過?!?/br> 他嘆了口氣:“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聽過沒?” 孟盛之沉默著點了點頭。 大叔喝了口茶,再度開了口:“望子成龍是每個父母的愿望,父母陪不了子女多久,只是想著自己受的苦,下一輩不要再走我們的老路,所以總想著孩子能有出息些,以后少受些苦?!?/br> “我怎么覺得,是他們將自己沒能力去完成的愿望強加給孩子呢?”孟盛之終于說出了口。 面對老師家長,他總是沒法將這些說出來,但對方只是個陌生人,也許今天過后,就不會有交集了,他稍微敞開了心房,對著他詢問出聲。 那大叔卻是笑了,“傻孩子。” “來咯,大哥你點的面。”小攤老板將兩碗面一起擺上,孟盛之問了句多少錢,但那司機大叔卻直接攔了他給錢的手,自己抽出張二十直接給了。 “叔叔——” “唉喲,要你給個什么錢啦,你還是個學(xué)生?!贝笫鍝]了揮手,毫不在乎:“就當(dāng)是你陪我說說話,我這悶得慌?!?/br> “這面可好吃了,來,嘗嘗?!贝笫宸帕它c醋,拿起兩根筷子快速攪拌了一下,然后大口開吃。 熱騰騰地面泛著蔥花的香氣,孟盛之不由也覺得有些餓了,不再矯情拿起了筷子開吃。 也許是味道太好,也許是太燙,孟盛之吃著吃著開始掉眼淚。 他突然有點想家。 以前早上去學(xué)校上課,早上六點就要起來,而母親雖然八點多才上班,無論寒暑,但一定會在他睡醒前醒來,給他下一碗面,吃好了再放他去學(xué)校。 父母未必都是對的,但他們確實對他很好,他也不是沒有過錯的地方。 大叔恍若未見,吸溜一口吃完了還喝了口湯,道:“走吧,小子,送你回住的地方?!?/br> 孟盛之擦了擦眼鏡上的水霧,又掩飾性地擦了擦眼睛,悶悶出聲:“謝謝叔叔?!?/br> “得虧你遇到我,我呀,下班回去得晚,自己有輛小車跑出租?!贝笫寤瘟讼聞e在褲腰帶上的鑰匙,帶他上了車。 孟盛之手機關(guān)機,霍昭和老師們都聯(lián)系不上,一團人在酒店記得團團轉(zhuǎn),奚教授坐在大廳的沙發(fā)上,也有些焦慮,孩子是他帶來的,這要出了什么事他的責(zé)任在那里。 “我們再等等,如果明早還不回來,直接報警吧?!笨锢蠋熑嗔巳嗝夹模矒崃艘幌率O碌钠呷?。 “心理素質(zhì)差成這樣還來參加競賽,要是國賽沒進(jìn)那不得要他命?”張展性格暴躁,來回踱步,沒忍住吐槽了一句。 已經(jīng)晚上一點多,一群人因為他覺也沒法睡,本來考完的心情就焦慮緊張還疲憊。 霍昭沒說話,但眼色沉沉的,看起來心情也不太好。 奚教授讓明黎和蔣婷先去休息,畢竟是女生,但兩人都搖了搖頭,堅持和大家一起坐在酒店大廳里等著。 “這都是什么事啊。”汪老師點了根煙,邁著步子往酒店外走。 恰在這時一輛小轎車停在酒店門口,鳴了兩聲笛,汪老師下意識撇頭看了一眼—— 后面的側(cè)門被打開,孟盛之背著書包走了出來,駕駛座上的大叔伸了伸頭:“小伙子,再見啊——” 對方拖長了音調(diào),也不等他付錢,一腳踩了油門遠(yuǎn)去。 汪老師掐了煙,本來怒氣沖沖的心情一瞬間又變得平靜下來,走過去抓住了孟盛之的手腕,將他往酒店里帶,一邊吼了句:“教授,人回來了?!?/br> 眾人聞聲站了起來朝門口走去,奚教授牽過孟盛之的手,打量了一下,嘆了口氣:“回來就好,早點去休息了。” 他頓了頓,就在孟盛之以為對方要斥責(zé)他時,奚教授繼續(xù)道:“大家都陪著在等你呢,下次要想出去,事先給我們打個電話。” 沒等孟盛之回答,奚教授轉(zhuǎn)過了身朝眾人揮了揮手,“散了吧,早點休息,明早打車去教室。” 張展瞪了一眼孟盛之,率先往電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