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鐘夜終究是鐘夜，他比江判更加深不可測，更加堅若磐石，在江雨落暈暈乎乎要將手探入他的衣擺之時，一掌照著后頸脖拍暈了他。

    那晚終是什么都沒有留下，江判府中的鬼吏第二天一早只見到自家主子披著披肩揉著脖子坐在床上獨(dú)自發(fā)呆，說自己少了一只紙鳶。

    “您那有成千上萬只紙做的鳥，少一只少兩只怎么看得出來，您是喝醉了?！?/br>
    小吏端來一碗醒酒湯，又送上洗干凈的官服，江雨落揉了揉眉心，腦海里一片混沌，沒再提過此事。

    但他知道自己就是少了一只。

    他只是不知道，那只在夜晚的褶皺里貼著鐘夜的手指代替他吻他的紙鳶被鐘夜掐去了靈力收了起來。

    “鐘夜？鐘夜！”

    “鐘老板？”

    “鐘馗，鐘大人，老鐘頭？”

    人類江雨落一掌照著鐘夜后頸脖拍了上去，不偏不倚，像是在報復(fù)。

    “做什么？”

    鐘夜無奈地看著面前樂得像個傻子一樣的江雨落，后來孟婆發(fā)現(xiàn)了他藏起來的那只紙鳶，也問過他為何不一把鬼火燒成灰燼。

    他說留下這只江雨落常用的紙鳶，無論是將來要陷害他，還是研究他的術(shù)法回路，都有用處。

    “我看你發(fā)呆叫叫你，這下，我相信你是鐘馗——啊啾——了！”

    江雨落猛地打了個噴嚏，抱著手縮了縮身子，鐘夜才看到他大概是逃命逃得十分狼狽，只穿了一件薄絨長袖，腳上還套著拖鞋，露出的一大截腳踝被凍得發(fā)青。

    “你早該相信，”

    鐘夜將外套脫下扔給江雨落，“好好穿著，凍感冒了自己負(fù)責(zé)，我不會給你批病假的?！?/br>
    “你這人怎么不經(jīng)夸？”

    江雨落吐了吐舌頭，還想趁機(jī)拍拍鐘夜馬屁，無奈這神經(jīng)病像木頭一樣無孔不入。

    “怎么找到我的？”

    鐘夜不動聲色地踩平剛剛鼬獸土遁留下的土坑，再抬頭時發(fā)覺江雨落已經(jīng)將他的外套披在了肩上，一如他作為江判時老是披著一件墨色的羽氅。

    “靠我家狗的好鼻子，厲害吧？喂，你提我領(lǐng)子干嘛？”

    “把衣服好好穿，袖子套起來?！?/br>
    鐘夜早看不慣他吊兒郎當(dāng)穿衣服的樣子，非常嚴(yán)厲地監(jiān)督江雨落穿好外套，江雨落乖乖穿上大自己一套的大衣，麻木地把扣子從頭一直整齊地扣到腳。

    “你怎么像我爹一樣?！?/br>
    “我不介意你喊我一聲爹?！?/br>
    “我爹大腦健全，要做夢也是夢自己當(dāng)玉皇大帝，不會執(zhí)念于一個小小的鐘馗，顯得很沒有見識?！?/br>
    鐘夜早早學(xué)會自動無視江雨落的屁話，只要假裝聽不見，就不會有憤怒產(chǎn)生。他自然而然地?fù)破鹚獍陜核徒曷浠丶遥瑑蓚€人一前一后地走著，高達(dá)悄悄地飄在江雨落身旁，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鐘夜。

    “剛剛追你的那群鬣狗只是冥界之中最低等的魔物，這只是個開始，但凡來的是再高階一些的東西，你恐怕就沒命跑來找我了?！?/br>
    “你不覺得是你來了之后，我身邊才多了這么多詭異的邪祟嗎？”

    江雨落跟在鐘夜身后，沒好氣地嘟囔道，“以前我遇到的就都是些可可愛愛的小貓小狗小高達(dá)。”

    那是以前你跌落人間的消息沒被放出去，鐘夜腹誹，面上還是盡量耐心地給現(xiàn)在這個失去記憶像個白癡一樣的江雨落做解釋：

    “最近冥府變天，人手不足，大量厲鬼亂魄趁機(jī)偷渡回了人界，你平時如果留心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街上多了許多游魂?！?/br>
    “哦，所以這其實(shí)也算你的失職？你不是鐘馗嗎，不去抓鬼跑虹圖當(dāng)老總很shuangma？”

    “我自有我的任務(wù)和安排?！?/br>
    鐘夜嘆了口氣，“等會兒我在你家里也下一道結(jié)界符咒，有妖物侵犯時我自會知曉?！?/br>
    “您真是鐘馗現(xiàn)世，活佛濟(jì)公，兼濟(jì)天下，凜然大義?！?/br>
    江雨落頓了頓，好奇道，“這個畫符的魔術(shù)你能教教我嗎？也好幫你分憂，不然老讓你救我我還挺不好意思的?！?/br>
    “你不是堅定的唯物主義信仰者么，”

    鐘夜淡淡道，“唯物主義者學(xué)什么法術(shù)？”

    “所以我管它叫‘魔術(shù)’，我要學(xué)的好的話還能上春晚，到時候撈一大筆錢我肯定報答你?！?/br>
    “不行。”

    “……臭沒意思，那我能再問一個問題嗎？”

    “問?！?/br>
    “你為什么不開車？”

    “我還沒學(xué)會?！?/br>
    “……??？”

    江雨落愣了一下，“你該不會要說，冥界不興開車，所以你不會吧？”

    “事實(shí)就是這樣，冥界還沒有引進(jìn)汽車技術(shù)?！?/br>
    鐘夜頓了頓，又補(bǔ)充道，“我昨天剛剛過了科目二?！?/br>
    第10章 護(hù)身印記

    “當(dāng)神仙的考駕照也這么難嗎？”

    江雨落得意道，“看在你今天救了我的份上，我可以讓你觀摩一下我的駕照?！?/br>
    “你難道會開車？”

    鐘夜不以為然，江雨落沒比他早多久來到人界，就算冥府與人界的時間流動比率不同，也不該這么快就學(xué)會了這項新技術(shù)。

    “不會，但我有證?！?/br>
    江雨落聳了聳肩，他就像是一滴墜入皚皚白雪的沸血，被僵硬地橫插入了某個陌生的命運(yùn)，前不見來路，后不見歸途，只是水到渠成地融入了被無形之中安排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