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袁紹簡直是浪戰(zhàn)。

    如果天子東出，袁紹有取勝的機會嗎？

    在他看來，一點也沒有。

    那么，冀州該何去何從？沮氏該何去何從？

    想了好一會兒，沮授問道：“元皓兄，若天子揮師東出，如何才能御敵？”

    田豐冷笑一聲：“公與，我和你打個賭吧?！?/br>
    “賭什么？”

    “三年之內(nèi)，天子不會東出?！?/br>
    沮授很詫異。“何以見得？”

    “你自己想?！碧镓S甩了甩袖子，下臺去了。

    第五百三十五章 懷璧其罪

    沮授愣了一會兒，突然反應(yīng)過來，匆匆下臺，追上田豐。

    “元皓兄，你是說天子會先取益州？”

    田豐轉(zhuǎn)頭看了沮授一眼，笑了一陣，又道：“你不覺得他和嬴秦起于西陲有幾分相似么？”

    沮授眼神微閃，不禁啞然失笑?！斑@只是地勢如此，不得不然。贏秦固然起于西陲，又以關(guān)中而興，經(jīng)營六世而有天下。但高皇帝也是以漢中稱王，進取關(guān)中，而有天下，前后不過數(shù)載。天子雖年少，卻是大漢正朔所在，自然要比高皇帝更順利一些?！?/br>
    田豐打斷了沮授?！八晕抑毁€他三年不會東出，不敢多說?！?/br>
    沮授歪著頭，打量了田豐片刻，臉上的笑容散去，多了幾分不安?！澳闶怯X得天子遠離老臣并非無奈之舉，而是有意為之？”

    田豐也不笑了，憂心忡忡。

    “公與，朝中老臣雖然未必都是關(guān)東人，但他們大多以士大夫自居，希望與天子共治天下，而不是為臣仆，附和而已。他們都有宗族，有產(chǎn)業(yè)，有門生故吏，有親朋故舊。你覺得他們會希望出現(xiàn)一個秦皇漢武式的雄主嗎？”

    沮授微微頜首?！八蕴熳舆h離中原，滯留邊陲不歸，使公卿不能掣肘?！?/br>
    “涼州亂了百年，終究還是疥癬之患。鮮卑極盛之時，不過是不時入塞而已。檀石槐一死，鮮卑人就分崩離析。各部號稱數(shù)十萬眾，其實皆是流寇。擊潰不難，難在根除。天子之勝，在于以精兵猛將，耐心誘敵，這才能一戰(zhàn)成功?？此坪蘸眨鋵嵟c涼州三明大同而小異。”

    田豐喘了口氣，又補充了一句?！按吮厥琴Z詡之計。閻忠曾說他有良平之奇，如今看來，果不其然，倒是我們一直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br>
    “你認識閻忠？”

    “他做信都令時，我和他有過數(shù)面之緣，聽他提起過賈詡其人?！毕肫痖愔?，田豐一時出神，又道：“你知道閻忠勸皇甫嵩造反的事么？”

    沮授連連搖頭。他聽說過閻忠其人，卻沒有過接觸。閻忠做信都令時，他還很年輕，正在縣令任上，公務(wù)繁忙，沒時間交游。

    “當時皇甫嵩剛剛在廣宗擊破張梁，平定黃巾，威震天下。閻忠正好罷信都令，便趕到廣宗，面見皇甫嵩，勸皇甫嵩起兵造反?！?/br>
    沮授“噗嗤”一聲笑了?！伴愔姨枮槎嘀牵趺磿岢鋈绱嘶奶频挠嫴?？皇甫嵩雖然威震天下，但他所領(lǐng)各部都是朝廷的人馬，怎么可能隨他造反？”

    “聽起來很可笑，是吧？”田豐停住腳步，回頭看著沮授?！叭羰腔矢︶赃x擇，你覺得冀州人會如何選擇？是支持朝廷，還是和皇甫嵩聯(lián)合？”

    沮授一愣，如夢初醒。他意味深長的打量了田豐一眼。

    “元皓兄也是其中一員吧？”

    田豐不置可否，沮授也沒有再問。

    身為冀州人的一員，他當然很清楚不少冀州人對朝廷并無好感。在皇甫嵩之后數(shù)年，冀州刺史王芬就曾和許攸、陳逸等人設(shè)謀，打算趁孝靈帝巡游河間時造反。如果沒有冀州人的支持，王芬如何敢做這樣的計劃。

    閻忠建議皇甫嵩造反，背后必然有冀州人的支持。

    “秦趙的恩怨延續(xù)了幾百年，你可知道是何原因？”田豐又問道：“是因為某人嗎？”

    沮授苦笑?！笆且驗榧街菀郎矫婧?，沃野千里，又有漁鹽之利，自古便是膏腴之地，王霸之資?！?/br>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碧镓S一聲嘆息?！皻v來天下大亂，兵精糧足的燕趙之地都是英雄必取之地，得之可得天下。是以秦王東出，必先取趙。光武中興，先據(jù)河北?？上е鞴蓱勎壹街萑颂?，始終不能推心置腹，這才鬧得不尷不尬，進退兩難。若是由你和審配統(tǒng)兵，何至于此。”

    沮授沒接田豐的話，沉默不語。

    他其實一直知道這些道理，但從來沒有人說得這么直白。田豐今天是一時意難平，才在他面前一吐為快，讓他想接話都不知道怎么接。

    “只可惜，冀州時運不濟，雖為天下雄州，卻一直未能雄主，只能為人做嫁?！碧镓S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拱著手，慢慢向前走去。他的背有些駝，仿佛背著看不見的重擔。

    沮授默默地跟了上去。

    他知道田豐對袁紹很失望，卻找不到比袁紹更合適的人。這就是一場看不到希望的抗爭，注定了又是一場悲劇。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除非冀州人中出現(xiàn)一個明君，否則冀州永遠是朝廷排擠、提防的對象。

    ——

    袁紹多次召集謀士問計。

    在天子大捷的消息面前，不少人都有些慌亂，不是沉默以對，就是含糊其辭。反倒是田豐非常堅決，信誓旦旦地說天子短期內(nèi)不會大舉東出，袁紹應(yīng)該集中兵力，攻克易京，徹底擊潰公孫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