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親眼看到，而且一看就是半個月。

    漢人真是奇怪，讓人無法捉摸。他們以衣冠禮儀為榮，卻出了這么一個天子，公然在大眾廣庭之下袒露身體，而一群大臣就這么看著，有人跟著一起下水，卻沒人進(jìn)諫。

    正當(dāng)軻比能出神時，一匹快馬從遠(yuǎn)處奔馳而來。軻比能抬頭一看，見是荀惲，頓時心生希望，連忙上前幾步，正好接住荀惲的馬韁。

    “侍中，天子愿意見我了么？”

    “跟我來吧?！避鲪翐P(yáng)揚(yáng)下巴，撥轉(zhuǎn)馬頭?！疤熳咏裉煨那椴诲e，你好好應(yīng)對。”

    “一定，一定?！陛V比能連連點(diǎn)頭。

    荀惲騎馬，軻比能殷勤地牽著韁繩一路小跑，來到澤邊。天子剛剛擦干凈身體，穿上衣服，正坐在胡床上，由羌女何姍為他擦干頭發(fā)。

    看到軻比能牽著馬走過來，天子皺了皺眉。“長倩，豈可對大帥失禮?！?/br>
    荀惲連忙滾鞍下馬，一本正經(jīng)地請罪。

    軻比能拱手說道：“陛下，子云：有事，弟子服其勞。臣雖年長一些，卻跟著侍中讀書，學(xué)了不少道理。臣視侍中如師，理當(dāng)為其執(zhí)轡。”

    劉協(xié)眉梢輕挑?！按髱洉x得不錯，能學(xué)以致用，不容易?！?/br>
    “謝陛下謬贊?！陛V比能行禮?！岸际鞘讨薪陶d有方。”

    “可惜你這先生不怎么靠譜。”

    “呃……請陛下指點(diǎn)。”

    “夫子育人，言傳身教。他卻只是以言教，言行不一，豈不是誤人子弟。大帥，你說對不對？”

    軻比能為難地看看荀惲，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

    荀惲笑瞇瞇地說道：“陛下說的是，君子當(dāng)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臣心中有畏，而身不能從，的確是言行不一，當(dāng)罰?！?/br>
    “那你說說，應(yīng)該怎么罰？”

    “陛下為磨礪身心，自流三千里。臣當(dāng)效陛下，自流一萬里。不如就讓臣隨大帥西行，直至西域以西。”

    第五百四十二章 居安思危

    劉協(xié)目光一閃，盯著荀惲看了半晌，嘴角微挑?！按髱洠阍敢鈳纤麊?？”

    軻比能喜出望外?！俺记笾坏茫笾坏??！?/br>
    他為了保存實(shí)力，沒有參與休屠澤之戰(zhàn)，惹得天子不快，被冷落了幾個月，還丟掉了浚稽山的牧場，只能西遷，希望能找到日律推演所說的那片草場安身。

    他很清楚，不管那片草場是否存在，他都需要漢家天子的寬恕。

    他能到達(dá)之地，漢家鐵騎也能到達(dá)，說不定哪天一睜眼，狼騎就出現(xiàn)在面前。

    他在這里等了半個月，就是想見天子一面。如今不僅如愿見到了天子，還能得到荀惲同行，對他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好事。

    荀惲的父親是天子的心腹，一心推行王道。荀惲的meimei是天子的寵妃，雖然現(xiàn)在看成為皇后的可能性不大，但她為天子生下了皇長子，而且天子有意將皇長子培養(yǎng)成一代名將。荀惲的從兄荀攸則是一方大將，正在籌備征服東部鮮卑的戰(zhàn)爭。

    荀惲愿意隨他西行，就算天子對他還有什么不滿，荀惲也能保他性命。

    更何況荀惲本人的才識不俗，就算不及他的父親荀彧，治理不了大漢這么大的國家，協(xié)助他治理部落也是綽綽有余。

    不管怎么說，他都賺住了，哪有拒絕的道理。

    求都求不來呢。

    “茲事體大，你們還是好好商量一下，上路了再后悔可就遲了。”劉協(xié)站了起來，甩了甩還沒干透的頭發(fā)，對軻比能說道：“大帥，你看我這樣子，和你們鮮卑人像不像？”

    軻比能抬頭看了一眼劉協(xié)，眼睛一亮。披散著頭發(fā)的天子多了幾分散漫，的確有些像鮮卑人，無意間散發(fā)出的威嚴(yán)、自信讓人不由自主的臣服。這種感覺，二十多年前，他曾經(jīng)有過一次。

    那是第一次見檀石槐大王的時候。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鮮卑也是黃帝后裔，也是陛下的子民，何談像與不像？陛下就是我們鮮卑人的王?！?/br>
    劉協(xié)打量了軻比能片刻，放聲大笑，隨即又看了荀惲一眼。

    荀惲?xí)獾攸c(diǎn)點(diǎn)頭。軻比能能屈能伸，而且悟性很高，學(xué)得很快。如果沒人看住他，坐視其發(fā)展，說不定哪天就成了禍害。他身上的責(zé)任很重。

    “你們?nèi)?zhǔn)備吧，看看有什么朝廷可以幫忙的，列個清單?！?/br>
    “唯?！陛V比能和荀惲異口同聲的說道，喜上眉梢。有了天子這句話，他們都安心了。

    ——

    得知荀惲主動要求隨軻比能西行，荀文倩嚇了一跳，連忙派人讓荀惲叫過來，詢問詳情。

    荀惲將前因后果說了一遍，荀文倩便明白了。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居高思危。”荀惲收起笑容，神情很嚴(yán)肅?！按鬂h中興，我荀氏內(nèi)外有寵，權(quán)傾一時，必成眾矢之的。萬一不慎，便是覆家滅族之禍。我自請流放，隨軻比能西遷，既能讓天子放心，又能避禍。就算荀氏有難，也能有個去處?！?/br>
    荀文倩輕輕地吁了一口氣?！翱墒沁@也太委屈你了。你是長子，將來必然要嗣爵，又何必如此？”

    “正因?yàn)槲沂情L子，更要擔(dān)起這樣的責(zé)任?？偛荒芪疫@個做長兄的不去，卻讓幾個還沒成年的幼弟去?！避鲪琳f道：“行程在即，我無法向父母面辭。你回河?xùn)|之后，代我向他們解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