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4章
曾幾何時,他也覺得自己能以滿腹經(jīng)綸,建不世功業(yè),結(jié)果北海一戰(zhàn),險些連命都丟了,不得不由太史慈出面,向劉備求援。 這是他最丟臉的事,誰提跟誰急。 這幾年寄寓徐州,倒也沒人這么不知趣,在他面前提這件事。 天子是第一個。 不僅如此,天子還由他的能力延伸出去,開始質(zhì)疑李膺龍門之說。既然登了龍門,被李膺引為座上賓,你卻不是龍,依然是魚,那李膺這龍門是不是弄虛作假? 如果承認了這一點,那受辱的就不僅僅是他孔融本人,還有李膺,以及那些以登李膺之門而自豪的人。 這個打擊面就太廣了,幾乎是當時的整個士林。 孔融越想越緊張,額頭汗出如漿。 一旁的蔡琰看了,同情孔融之余,又想起了天子的一句話。曾幾何時,她以為天子是故作大言,是在安慰她,現(xiàn)在她知道了,天子是實話實說。 論罵人,真沒人是天子的對手。 此事傳開之后,恐怕沒人愿意再和天子對罵。 劉協(xié)掂了掂手里的文稿。“你罵得司空暴斃,想來言辭犀利?,F(xiàn)在又為他做傳,是因為言不盡義,書于丹青,還是想為他說幾句好話,以補前過?” “臣罵他,是因為……他有錯。臣為他作傳,是……” “是真肺腑之言?”劉協(xié)直接打斷了孔融?!斑€是違心之論?” 孔融再次語塞。 “朕還有必要看嗎?”劉協(xié)冷冷地看著孔融,眼神凌厲中帶著譏誚。 孔融咬咬牙,伸出雙手?!罢埍菹氯莩荚僬遄??!?/br> 他實在不敢想象天子看完他寫的傳記之后會如何嘲諷他。 言語之爭畢竟是言語之爭,只要知情的人不說,這事就等于沒發(fā)生過。以天子的身份,想來也不至于到處宣揚。落在紙上,就是鐵證。萬一再被天子編入檔案,那可就麻煩了。 還是忍一時之怒,暫且撤退為好。 劉協(xié)將文稿擺在孔融手上,順勢揮了揮手,示意孔融可以退下了。 孔融如釋重負,匆匆拜了拜,灰溜溜地回到坡下。 “走,快走。”他連連招手,示意禰衡趕緊離開。 禰衡一頭霧水。他見孔融與天子面對面,還以為會有一場激戰(zhàn),沒想到孔融這么快就退下來了,而且如此狼狽。 “文舉,你這是……” “回去再說。”孔融無地自容,再也不想多待一刻。 禰衡無奈,只得起身,跟著孔融匆匆而去。 曹cao坐在坡上,看著孔融、禰衡倉皇的背影,若有所思。 天子與孔融的交鋒,他看在眼里,不由得想起自己當年與邊讓的沖突。他殺邊讓,就是因為邊讓看不起他。他一怒之下,殺了邊讓,卻也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影響直至今日。 如果當年能像天子對付孔融一樣對付邊讓,何至于此? 殺人究竟還是落了下乘,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諸身,這才是真正的勝利。 “陛下論戰(zhàn)如用兵,果然高明?!辈躢ao心悅誠服地說道。 劉協(xié)搖搖頭。“言辭終究是言辭,只能逞一時口舌之快,解決不了實際問題。譬如度田,你以為他們真不懂其中利弊嗎?只是身處利益之中,言行乖異,是以破綻叢生,不能自圓其說。” 他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熬退汶拚f得再誠懇,他們不肯,朝廷又能如何?只得另作他想,一步步向前推進?!?/br> 他隨即又笑了起來?!昂迷谒麄円簿褪亲焐侠Γ嫔狭藨?zhàn)場,就算是烏合之眾,也能讓他們一敗涂地??兹谌绱?,袁紹也不例外?!?/br> 曹cao有點尷尬。 天子可以無視袁紹,他卻做不到。 “聽說袁紹之妻是李膺之女?” “是的?!辈躢ao說道:“不過這門親事并非李膺本人所定,成親時,李膺已經(jīng)因黨錮去世。因袁紹曾救助黨人,這才由黨人牽線,娶了李膺之女。” “是這樣?。俊?/br> “臣與何颙交好,聽他說過此事。荀攸與何颙更親近,他應該也聽說過。”曹cao想了想,又道:“其實李膺之子李瓚對這門親事并不贊同。這么多年,李瓚一直與袁紹沒什么來往。陛下若欲化解黨事,不妨征李瓚入朝?!?/br> 劉協(xié)轉(zhuǎn)頭看向曹cao。 曹cao提供的這個信息很重要。 袁紹之所以強大,有三股力量,其中道義上影響力最大的就是黨人。 黨人無所不在,朝廷中也有,以汝潁人居多。 荀彧、荀攸都是黨人。 如何與黨人相處,一直是劉協(xié)考慮的問題之一。有袁紹這個當代黨人領(lǐng)袖在,他雖然起用了荀彧、荀攸,卻不敢輕易主動向黨人讓步,免得黨人得寸進尺,興風作浪。 黨人這種生物就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洪水就泛濫的奇葩,非常容易走極端。當初要不是陳蕃等人逼得太緊,黨錮也不至于那么慘烈。 如果李膺之子都不贊同袁紹,那袁紹這個黨人領(lǐng)袖的成色就有些不足了。 “李瓚在哪里?” “一直在潁川老家?!?/br> 劉協(xié)轉(zhuǎn)身讓人記下,回頭與荀彧商量一下。 關(guān)系到黨人的事,不能掉以輕心。 “曹卿對黨人如何看?”劉協(xié)開了個玩笑?!澳憧墒菣M跨兩黨,想必感受比別人更深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