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還是預熱，一旦論講開始，交鋒會更加激烈。

    荀諶對此不以為然。

    論講的結(jié)果并不重要，天子不在乎，山東士大夫也不在乎。

    “勝負已定，留亦無益?！避髦R甩了甩袖子?！罢绠斈昵嘏c六國，有其必然之勢，非人力可能挽回。”

    “哪有什么必然之勢？”孔融有些不耐煩，聲音也大了起來。“若非楚趙自毀干城，何至于一敗涂地？盡管如此，秦也不是二世而亡？”

    荀諶瞅了孔融一眼。“你覺得天子比之扶蘇如何？”

    孔融語塞，張了張嘴，最后還是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學者之中有一個觀點，秦二世而亡是因為沒有及時調(diào)整政策。如果由扶蘇繼位，施行仁政，或許就是另一種局面。

    孔融是這個觀點的支持者。

    即使他反對度田，也無法否認一個事實。

    天子是仁君，而不是暴君。他們之間只有實現(xiàn)王道的手段不同，對王道的追求是一致的。

    “其實你是知道結(jié)果的，你只是不肯承認而已?！避髦R輕聲笑了起來?！翱孜呐e，老而不死是為賊，你可不要成為這種人。百年之后，九泉之下，你將如何面對圣人，全在你今天如何選擇?！?/br>
    孔融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荀諶沒有再說什么，拱拱手，邁步出門，上了馬車。

    孔融走了出來，看著馬車轔轔遠去，不禁一聲嘆息。他背著手，慢慢地向前走，混入人群之中，有些迷茫。

    “大消息！大消息！禰衡上書，提議取消州牧——”

    一個少年抱著一堆邸報，高聲喊叫著，熱情的兜售著手中的新邸報。

    孔融一驚，連忙攔住少年?！澳阏f什么？”

    少年習慣地取出一份邸報，遞給孔融?！白钚孪?，朝廷將取消州牧，五錢一份，謝謝?！?/br>
    孔融伸出的手停住了，眼睛一瞪?！捌饺斩际侨X，為何今日五錢？”

    沒等他說完，旁邊伸過一只手，將五枚五銖錢扔進少年張開的布袋，搶過邸報。孔融大怒，轉(zhuǎn)頭一看，見是一個中年書生，鄙視地看著他。

    “看什么看？一看就知道你平時都是不花錢的。還三錢，早就五錢了好么？”

    中年書生說完，不等孔融回頭，大步流星地去了。

    孔融氣得說不出話來。

    今天真是流年不利，被荀諶罵為老賊，又被陌生人當作吝嗇之徒。

    他的確沒花過錢，可那不是因為他舍不得花錢。太學里統(tǒng)一購買邸報，他這樣的教習都會有一份。每天吃早餐的時候，侍妾都會擺在他的案上，以便他一邊吃一邊看。

    今天是急著來找荀諶，還沒來得及看。

    孔融加快腳步，趕回經(jīng)學堂。

    “這個禰正平，真是失心瘋了?！彼贿呑?，一邊報怨。

    ——

    荀諶將邸報合上，放在小案上，伸手捏了捏眉心。

    在搖晃的馬車上讀邸報太累眼睛了，但他又不能不讀。這個消息太重要了，直接關系到冀州的穩(wěn)定。

    禰衡提議取消州牧，理由是牧字有將百姓與牛馬并列的嫌疑，不合朝廷愛民之意。實際上，這是建議朝廷取消州牧對一州的實際控制權(quán)，只保留監(jiān)察權(quán)，回歸刺史的本質(zhì)。

    現(xiàn)在還只是討論，但公卿大臣沒有合適的反對理由，這個方案十有八九是會被通過的。

    一旦詔書下達，受影響最大的無疑就是袁紹。

    失去了名分，袁紹對冀州的控制會更弱。

    禰衡是因為上篇文章沒能引起足夠的反響，所以劍走偏鋒，拋出了一個如此激進的提議嗎？

    還是說，朝廷本有此意，只是其他人不愿意說，最后由禰衡這個狂生出頭？

    這些年輕人啊，根本不懂朝堂上的利益有多復雜，肆意妄為。

    ——

    未央宮，劉協(xié)站在廊下，慢慢地踱著步。

    龐統(tǒng)跟在一旁，報告著剛剛收到的消息。

    北海相孫策已經(jīng)率部到達轄區(qū)，江東水師正在渤海進行適應性訓練。袁熙率領主力返回青州，準備與孫策爭奪北海。

    徐州牧劉備抓住機會，發(fā)起了進攻，半個月前連克莒縣、諸縣。如果戰(zhàn)事順利的話，此刻應該將戰(zhàn)線反推到青州境內(nèi)了。

    燕然都護府轉(zhuǎn)來報告，使者周瑜、蔣干等人已經(jīng)出塞，進入大漠。不出意外的話，將在半個月后到達龍城。

    為保證安全，呂布、曹純率三千精騎巡邊，計劃至燕然山一帶，并測試用星象定位的技術，繪制相關的地圖。

    西域都護府接到鮮卑大帥軻比能的消息。他們到達兩河之間，與貴霜接觸，雙方互通禮儀，關系良好。貴霜愿意接受他們，并希望和他們結(jié)盟，并派人到中原貢獻。

    但長史荀惲認為，他們初到蔥嶺以西，士馬勞頓，又不熟悉貴霜的情況，倉促答應，可能會受貴霜欺騙，不同意結(jié)盟。

    兩人發(fā)生分歧，無法解決，只能上書請?zhí)熳硬脹Q。

    劉協(xié)停住腳步，想了想?！笆禽V比能的上書？”

    通常來說，軻比能和荀惲就算有分歧，也不會鬧到他面前，更不會不遠萬里的來請示。他們應該會商量好，取得統(tǒng)一的意見，然后再上奏疏。

    這封奏疏有些反常。

    “是的，有軻比能的印信，也有荀長史的印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