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4章
“邢子昂,你怎么才來?” 邢颙定睛一看,也是大感意外。他隱居右北平,幾年前與田疇分別后,就再也沒聽到田疇的消息,沒想到會在行在遇見。 “子泰兄,你怎么……” “說來話長,且隨我入營,慢慢敘說?!碧锂犝f著,拉著邢颙往里走。他力氣不小,步子又大,拉得邢颙踉踉蹌蹌,幾乎摔倒。 邢颙一邊加快步伐跟上田疇,一邊打量著田疇。 他覺得眼前的田疇有些陌生,和他記憶中的田疇不太一樣。 田疇感覺到了邢颙的疑惑,卻不解釋,拉著邢颙一路向前走。 大路兩側(cè),有手持長矛的衛(wèi)士,身軀挺直,不動如松。兩側(cè)的帳篷中人影綽綽,不時(shí)傳出讀書聲。帳篷間的草地上,隨處可見正在練習(xí)武藝的士卒,有的自己練,有的則是對練,又或者一人指導(dǎo)另一人。 其中不少人和邢颙剛剛遇到的騎士一樣,都有著胡人的面貌,說話卻很雅致,一看就是讀過書的。 “這些……胡族將士多么?” 田疇四處看了一眼?!耙膊凰愣?,大概有兩成左右吧。禁軍將士還是中原人多一些,其次就是并涼邊地的將士,真正的胡族有限?!?/br> 邢颙直皺眉?!皟沙蛇€少?當(dāng)初公孫瓚麾下的烏桓騎兵……” 田疇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邢颙。“公孫瓚匹夫,豈能與天子相提并論?他連做天子駕前的散騎都不配。” 邢颙有些尷尬,他忘了田疇與公孫瓚算是死敵。但他隨即又意識到,田疇對天子的尊崇似乎有些過頭。 公孫瓚雖然名聲不佳,畢竟是北疆赫赫有名的白馬將軍。 “天子……真是英主?” “自然?!碧锂爺[擺手?!岸牉樘摚埏L(fēng)為實(shí),到時(shí)候你就會知道了。不過天子現(xiàn)在正在忙,未必有空見你,你先隨我到帳里休息,我們敘敘舊。哦,對了,我已經(jīng)讓人通知劉公衡,等他回營,就像來與你共飲?!?/br> 邢颙大吃一驚?!皠⒐庖苍跔I中?” “他是散騎右部督,平日里要負(fù)責(zé)散騎和甲騎的訓(xùn)練,忙得很。” 邢颙一頭霧水,覺得自己像個鄉(xiāng)下人。 “右部督是什么官職?散騎和甲騎又是什么?” 田疇微怔,不禁放聲大笑。他拍拍邢颙的肩膀。“子昂,你真是隱居太久了,哪里還像個儒生,倒像個道士?!?/br> “邦有道,谷。邦無道,隱。有何不妥?” “那你說,現(xiàn)在是有道還是無道?”田疇將邢颙引入自己的帳篷,又出去取了水來,讓邢颙洗漱,自己則忙著煮茶,又取出一些點(diǎn)心,擺在案上。 見田疇凡事親歷親為,身邊連個侍者都沒有,邢颙不免好奇。 他急急忙忙地從河間趕來,還帶了一個車夫、一個侍者,田疇在天子身邊為官,怎么連個侍者都沒有? “子泰,你現(xiàn)在是……” “議郎?!碧锂牪碌叫巷J想說什么,坦然說道:“原本有侍者,被我送去講武堂了,一個月前去了渤海。我也沒什么事,日常飲食起居都很方便,不用人侍候。換洗的衣物也可以送到輜重營洗,免費(fèi)的?!?/br> “所有人都這樣嗎?”邢颙指指外面。 “都這樣,連天子的身邊都沒有專門侍候的侍者,他的日常起居由馬貴人負(fù)責(zé)。你也許知道,天子削減后宮規(guī)模,不用宦者。子昂,你說這是有道,還是無道?” 邢颙有些尷尬,避而不談?!盃I中數(shù)千將士的衣服都由輜重營洗?那得有多少官奴婢?” “官奴婢?”田疇一怔,隨即笑了?!坝袔装賯€洗衣奴,不過不是人,而是木頭的。以水力驅(qū)動,一人能有十人之功?!?/br> 第八百八十六章 君子豹變 邢颙很驚訝,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田疇說的應(yīng)該是某種機(jī)械。 還有能洗衣服的機(jī)械? “喪亂之后,大戰(zhàn)之際,民生維艱,天子還有心情搞這些……”邢颙有些上火,一時(shí)竟不知道如何形容。 “你是想說玩物喪志吧?”田疇笑道。 “難道不是?!?/br> “當(dāng)然不是?!碧锂爴u搖頭?!暗谝?,這些不是天子安排的,是講武堂的技師們覺得洗衣太辛苦,就做了個機(jī)械代替。第二,這些機(jī)械不僅不是玩物,還是非常好用的工具?!?/br> “這么簡單?” “你覺得洗衣很復(fù)雜嗎?不就是這么幾下?”田疇比劃了幾下洗衣的動作?!捌鋵?shí)很容易用機(jī)械代替的。我當(dāng)初也不相信,現(xiàn)在卻覺得造出來不奇怪,奇怪的是為什么現(xiàn)在才造出來?!?/br> 邢颙徹底無語了。 眼前的男子相貌是田疇無疑,但他說的話,沒有一句像是他認(rèn)識的田疇能說得出來的。 “你覺得……很奇怪?”田疇也意識到了,撫著胡須,打量著邢颙,眼神閃爍。 邢颙苦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肮皇蔷颖儭W犹?,我已經(jīng)認(rèn)不出你了?!?/br> “子昂,你倒是一點(diǎn)不變?!碧锂牰⒅巷J,臉上忽然露出一絲笑容?!澳悄阏f說,是變了好,還是沒變好?” “這……”邢颙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說田疇“君子豹變”本是一句嘲諷,可是田疇的反問卻別有深意?!熬颖儭背鲎浴兑捉?jīng)》革卦,這一卦的精髓就是變。 或者可以說,《易經(jīng)》的主旨之一就是變,一成不變反而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