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為何要說坊主去了河間？”

    “這不是避嫌么?！北罢坑行┚趩??！耙膊恢钦l，在天子面前進讒言，說坊主公器私用，籠絡人心，現(xiàn)在連酒都不能存在尚食了。這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互相照顧一下怎么了？要是連這都不準，一點人情味都沒有，還談什么親親賢賢？”

    “不是不能有人情味，是不能太過份?！眲⒑秃吡艘宦暎骸疤澋媚氵@話沒被邢子昂聽見，否則少不得要罵你幾句見利忘義，是非不分。就你這心思，我真懷疑你編的啟蒙書能不能用，會不會誤了冀州小兒?！?/br>
    卑湛臉漲得通紅，正要與劉和辯論幾句，劉和卻不理他，一抖韁繩，輕馳而去。

    卑湛氣得一跺腳。“這劉公衡，就是對我冀州有成見，處處挑刺。”嘴里說得理直氣壯，心里卻不禁忐忑，他來回轉了兩圈，迅速鉆回車里。

    “回印坊，去見坊主。”

    第八百九十三章 見微知著

    甄宓正在坊中指揮工人將新印好的書裝訂、打包，見卑湛匆匆進來，臉色不太好，多少有些意外。

    聽了卑湛為邢颙送行的經過，尤其是劉和的警告，甄宓也皺了皺眉。

    卞夫人讓人送回她寄存在尚食的酒，她還以為是卞夫人避嫌。從劉和的表現(xiàn)來看，這恐怕是來自天子的不滿。

    連劉和都知道，那就是不是秘密了。

    甄宓想了想，取了兩冊新印好的書，出了門。

    來到行在，甄宓沒有去大營請見，卻來到了大營南側的小河邊。據(jù)她所知，清晨時，天子常在河邊散步走馬，除了馬貴人與幾個散騎、女騎之外，隨從不多，比較清靜。

    果不其然，一到河邊，她就被女騎攔住了。

    說明身份和來意，甄宓被帶到了劉協(xié)面前。

    劉協(xié)歪著頭，打量了甄宓兩眼。

    一段時間沒見，甄宓更漂亮了。不僅五官精致，眉眼生動，身材也長高了一截，越發(fā)窈窕。不過最引人注意的還是她臉上自信的光芒，以及腰包鼓鼓帶來的從容。

    “聽說印坊最近很忙，你怎么有空來見駕？”

    “剛剛印出了一部啟蒙教材，特送來請陛下過目?！闭珏嫡f著，恭恭敬敬地送上兩冊書。

    劉協(xié)接過，隨手翻了翻，又遞了一冊給馬云祿。

    書不厚，也就二三十頁紙，千來字的篇幅。四個一句，有點像《詩經》，沒什么生僻字，說的也是家常事，倒也是朗朗上口。

    “我覺得蠻好。云祿，你覺得呢？”

    馬云祿附和道：“臣也覺得不錯，就算是沒一點基礎，每天讀上一遍，半年后也能認全了。這就是那個卑文休編撰的嗎？”

    “正是?！闭珏岛Φ溃骸拔恼码m簡單，編起來卻著實麻煩，改了十幾遍，都快將他逼瘋了。話雖如此，問題恐怕還是不少，只能先試行一段時間，然后再修改。”

    “本來就是如此，哪有一次就能盡善盡美的?！眲f(xié)晃了晃手里的書?！澳闶桥掠腥嗽嵅?，先到我這兒來報個備吧？萬一有人指責，你好讓我做擋箭的盾牌?！?/br>
    甄宓掩唇而笑。“陛下英明，臣的一點小心思，一下子就被陛下識破了?！?/br>
    “你還算是誠實。”劉協(xié)笑道：“放心去做吧，有什么批評，我?guī)湍銚窝??！?/br>
    “有陛下?lián)窝?，臣的膽氣就壯了。”甄宓笑得更開心。

    “那你是不是也送兩壺中山冬釀給我？”

    “陛下若是不嫌棄，臣回頭就將所有的中山冬釀都送到行在去，一滴也不留。印坊建得小了，這兩天被各種材料堆得滿滿的。臣連個休息的地方都沒有，哪里還有地方放這些酒?！?/br>
    “這么大方？”

    “倒不是大方，而是沒用了。臣之前寄存在尚食，是擔心有冀北人來行在時心情不佳，見駕前喝上一口家鄉(xiāng)美酒，稍解其思鄉(xiāng)之情，才能從容見駕。如今冀北已然收復，再有人來見駕也是喜色溢于言表，不必飲酒了?！?/br>
    劉協(xié)忍不住笑了一聲。

    他知道甄宓是狡辯，卻不得不承認甄宓狡辯得合情合理。好在這件事已經解決了，既然甄宓認錯，也就沒必要再追究了。

    他只是想敲打一下甄宓，讓她不要做得太露骨，并不是要打壓甄宓。

    收復冀州之際，他需要甄宓這個冀州人來主持對冀州的教化，以示朝廷對冀州并無成見，并吸引愿意為朝廷交力的人入朝。

    比如卑湛，比如邢颙。

    就這兩個人而言，甄宓寄存在尚食的中山冬釀還是起到了積極作用的。

    得到了天子的認可，甄宓如釋重負，又匯報了一些近況，這才告辭。

    看著甄宓走遠，馬云祿輕聲說道：“陛下，難怪唐夫人欣賞她，的確是女中豪杰。既有冀州人的大氣，又有女子的精明?！?/br>
    “只是精明寫在臉上?！眲f(xié)淡淡地說道，目光盯著倒映垂柳的河水。

    馬云祿很詫異，妙目微閃?！氨菹率钦f……她城府不足？”

    “不僅僅是城府的事。”劉協(xié)收回目光，笑道：“她雖然出身商賈之家，卻有士族身份。她聰明，外貌又出眾，能力很強，對自己的期許更高。成功對她來說過于容易，一旦受挫，她就會是另外一個模樣，讓你很難相信?！?/br>
    馬云祿眨眨眼睛?！熬拖裨境酰俊?/br>
    劉協(xié)思索片刻，覺得馬云祿這個比喻很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