麹義在荀攸面前竟如此溫順？

    荀攸腳步從容，聲音更從容?！霸铺?，你最近和家中通過書信嗎？”

    “通過，就是太遠了，一來一回要兩三個月。”

    “那你應(yīng)該知道涼州度田是什么情況吧？”

    “呃……”麹義咂了咂嘴，欲言又止。

    “天子在涼州行新政，可曾有渤海這般做法？度田不僅是為了朝廷得到稅賦，抵制糧價，更是為了讓百姓有恒產(chǎn)。有恒產(chǎn)方有恒心。為了保護自己的土地和牧場，將士們才會全力以赴。如果他們沒有自己的土地和牧場，只是為了俸祿而作戰(zhàn)，與募兵一般，你覺得他們還會全力以赴嗎？”

    麹義恍然大悟。

    “正因為涼州度田徹底，將士皆是有恒產(chǎn)之人，所以他們用心作戰(zhàn)，朝廷也能倚重他們。如果涼州度田不徹底，涼州將士皆以應(yīng)募自居，有利則進，無利則退，朝廷還能信任他們嗎？”

    荀攸笑笑?！皼鲋荽笞鍨槌⒏冻隽司薮鬆奚?，你卻為冀州大族說情，以后還想不想回家了？”

    麹義面色一變，突然跳上戰(zhàn)馬?！盎熨~東西，敢在我在前耍花腔，我現(xiàn)在就去宰了他們?！?/br>
    辛毗大吃一驚，連忙提醒荀攸。

    荀攸卻無動于衷，看著麹義帶著親衛(wèi)飛馳而去。他轉(zhuǎn)頭看了辛毗一眼，輕笑一聲：“佐治，你什么時候這么手軟了？你若是敢大開殺戒，我就不送你去行在了?！?/br>
    “公達，這會不會激怒審配？”

    “激怒他又如何？”荀攸不以為然?！澳鞘撬ㄒ坏南Ｍ?，你覺得他會輕易毀掉？審配為人剛猛，剛猛則易折。你去求他，他只會鄙視你。你要比他更狠，他或許會有所畏懼。”

    “可是……”

    “可是你未戰(zhàn)先怯，還怎么跟他斗？”

    辛毗啞口無言。

    ——

    半天之后，麹義回營，帶來幾顆血淋淋的人頭。

    是送了厚禮給他，托他請荀攸赴宴，商量依渤海例度田的幾個大族家主。

    這些人以為荀攸會欣然赴宴，已經(jīng)準備好了酒食，還請了很多客人來做見證，以示河間人心如此，不可違眾行事。

    麹義當著這些賓客的面，義正辭嚴地表示度田是國之大事，不能商量，必須遵照執(zhí)行，違者以叛逆論處。然后砍下了為首的幾個人首級，以儆效尤。

    鮮血震懾了所有人，無人敢動。

    提及那一幕，麹義意猶未盡，得意溢于言表。

    荀攸夸獎了麹義一通，表示要上書為麹義請功。

    麹義很開心，拍著胸脯表示，他堅決支持荀攸的觀點，貫徹天子的詔書，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退讓。只有如此，才能讓冀州成為朝廷的冀州，成為北疆堅實的糧賦基地。

    有了冀州，幽燕都護府將來東征就不愁錢糧了。

    荀攸很滿意，辛毗卻非常緊張。

    數(shù)日后，麹義殺人的消息傳出，河間為之震驚。在死亡的威脅面前，再也沒人敢違虛以委蛇，紛紛表示愿意配合度田。原本一直拖延不決的度田進度一下子快了起來，幾天時間就完成了大半。

    荀攸寫了請功表，并讓辛毗親自趕赴行在，為麹義請功。

    帶著荀攸的上表，辛毗匆匆起程。

    ——

    洛陽，袁氏故宅。

    袁術(shù)背著手，在殘垣斷壁間踱著步，面色陰沉。

    萇奴帶著幾個親衛(wèi)跟著，看著眼前的一切，也驚駭?shù)谜f不出話來。

    遠處一聲輕響，一只狐貍一閃而過，很快又在墻頭出現(xiàn)，扭頭看著袁術(shù)，伸出舌頭，舔了舔嘴。

    袁術(shù)抬頭看著狐貍，一聲嘆息，伸手攔住了舉弩欲射的萇奴。

    “算了，是我們打擾了他。這里現(xiàn)在不是袁氏，袁氏已經(jīng)沒了?！痹g(shù)走到欄桿前，拂了拂灰塵，坐了下來。他摸著沾滿灰塵的白玉石欄桿，又是一聲嘆息。

    “當初為了這些石頭，花了多少錢啊，如今扔在這里，連撿的人都沒有?！?/br>
    “袁公路，沒想到你居然也悲春傷秋起來?！眲⒈泶蟛搅餍堑淖吡诉M來，正好聽到袁術(shù)的感慨，不由得放聲大笑。

    看到劉表的那一刻，袁術(shù)臉上的悲傷就消失不見，換成了慣常的渾不吝。

    “劉景升，你這老賊，怎么還不死？”

    劉表倒是習(xí)慣了袁術(shù)的無賴，早有心理準備，反唇相譏道：“你這燒過皇宮的悍鬼都不死，我為何要死？我不僅不死，還要助天子一臂之力，完成這洛陽烽煙圖，反省得失，再興大漢。”

    說著，劉表取過一卷紙，遞給袁術(shù)。“你看看，這副袁氏故宅圖可有遺漏之處？”

    “屁！”袁術(shù)不屑地啐了一口，從劉表手中搶過圖卷，三兩下便撕成碎片，順手一拋，撒得紛紛揚揚，到處都是。

    劉表面色一變，不快地說道：“袁公路，這可是無數(shù)人的心血，你就這么毀了？”

    “不能如實繪制，只能虛應(yīng)故事，就算畫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留著擦屁股都嫌臟?！?/br>
    “虛應(yīng)故事？”

    “沒錯?！痹g(shù)撣撣褲腳?！拔疑谒?，長在斯，這洛陽城的一草一木，沒有我不清楚的。你要畫的那些深宅大院，我?guī)缀醵既ミ^。至于這里，我更是閉著眼睛都能走。你們畫的那些東西有幾分虛，有幾分實，還能騙過我？”

    他瞥了劉表一眼?！疤熳优晌襾?，就是知道你這老賊言不由衷，不肯如實繪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