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xié)眉梢輕揚，倒是有些意外。

    沒想到士孫瑞倒是看開了，對太尉之位不再有執(zhí)念，愿意為了鄴城放棄這個機會。

    劉協(xié)想了想，起身來到士孫瑞面前，伸手輕扶?！笆繉O公，公與，起來說話?！?/br>
    “謝陛下?！笔繉O瑞再拜，起身。

    沮授也跟著起身，站在士孫瑞一旁。

    劉協(xié)拍著士孫瑞的手，一聲嘆息?！笆繉O公，我征冀州，從來不是為了殺人。所以審配、田豐的生死，從來不在我的考慮之中。但使冀州推行度田，小民能耕種自給，不受欺凌，朝廷亦能得賦稅養(yǎng)官利民，又何必多造殺傷？朝廷能赦袁紹，不能能審配、田豐？”

    士孫瑞如釋重負?！氨菹率ッ??！?/br>
    沮授也松了一口氣，心里卻有些不安。

    “但審配、田豐不識時務(wù)，據(jù)城自守，致使朝廷不得不興師動眾，豈是人臣所當為？”劉協(xié)的臉色沉了下來。“若不予嚴懲，以后只怕人人但有不平，便興兵據(jù)城，甚至挾眾為質(zhì)，與朝廷討價還價。士孫公，到了那時候，你該怎么辦？”

    士孫瑞早有準備?！氨菹拢瑢徟?、田豐罪不可赦，懲首惡即可，不必殃及其余?！?/br>
    劉協(xié)松開士孫瑞的手，在帳內(nèi)來回踱了幾步，轉(zhuǎn)身看向沮授。

    “公與，城內(nèi)文武，是冀州英豪，還是無知小兒？”

    沮授心中暗自叫苦，低頭不語。

    “看來不是小兒。”劉協(xié)冷笑一聲：“既然如此，他們難道不知審配、田豐是倒行逆施么？為何不起兵討之，反而四處響應(yīng)，與朝廷為敵？我聽說，有些人是不遠千里，拖家?guī)Э?，自備糧食，趕到鄴城來的。”

    他走回士孫瑞面前?！笆繉O公，這些人……也是無辜嗎？”

    士孫瑞躬身道：“他們的確有罪，只是罪不至死。臣以為，可抄沒其家，流放邊遠，使其戴罪立功，自省其過?！?/br>
    劉協(xié)眨眨眼睛，看向沮授?！澳阌X得呢？”

    沮授心中苦澀，卻無可奈何，只得點頭附和。

    “若能如此，亦是萬幸。”

    這個懲罰并不輕，但士孫瑞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他不答應(yīng)也沒用。

    錯過這個機會，等待鄴城的只有城破人亡、玉石俱焚，城里的那些連投降都沒機會。

    雖說流放邊遠地區(qū)的懲罰也很重，總比直接族誅好一些。

    劉協(xié)點點頭?！澳悄銈兙腿绱嘶貜?fù)審配、田豐，首惡族誅，其他人等流放海外。他們不是想改朝換代、裂土封國么？海外天地廣闊，大有可為。”

    沮授大驚，士孫瑞也吃驚的抬起了頭。

    他們只是說流放邊遠，天子怎么直接變成了流放海外？

    沒等他們說話，劉協(xié)眼睛一掃?！坝袉栴}？”他一聲輕笑?！斑@是朕最后的仁慈?！?/br>
    雖然劉協(xié)在笑，而且笑聲也不響亮，士孫瑞卻聽得心里一緊。

    他聽得出，天子不是在開玩笑，這的確是天子的底線。

    他迅速權(quán)衡了一下，躬身說道：“臣以為甚好。冀州民風尚武，性情剛烈，正當為大漢開疆拓土，建功立業(yè)?！?/br>
    劉協(xié)眼珠一轉(zhuǎn)，看向沮授。

    沮授雖然不忍，卻也只能躬身領(lǐng)命，附和士孫瑞的意見。

    “那就這么說定了?！眲f(xié)掐指算了算。“秋收還有半個月，再加上諸縣的糧食送到大營，估計還要半個月。一個月之內(nèi)，他們可以慢慢考慮。一個月之后，北軍當發(fā)起攻擊，不要被別人搶先?！?/br>
    “唯?！笔繉O瑞大聲領(lǐng)命。

    沮授的心情有些復(fù)雜。

    天子給審配、田豐一個月的時間考慮，說明他有足夠的信心攻破鄴城，根本不在乎審配、田豐愿不愿投降。不過這樣也好，審配為人剛直，突然讓他投降，他未必給接受。給他一個月時間思考，或許他就能想通了。

    “還有一件事，要向你們請教?！眲f(xié)擺擺手，從案頭翻出一卷文書，遞給士孫瑞?！斑@是蘭臺所撰的《黨錮列傳》的序文，我有些不解，希望你們能為我解說?！?/br>
    劉協(xié)的思路過于跳躍，士孫瑞、沮授一時有些跟不上，卻無法拒絕，只好接過來。

    士孫瑞說道：“陛下有何不解之處？”

    “這序文說，黨錮起于清河的周福與房植之爭。周福不過是個尚書，房植卻是河南尹，兩人的官職秩祿相去甚遠，何以為敵？文人相輕，也就罷了。只是是清河的南北兩黨，又怎么會引起天下紛紛？黨人的中堅不是汝潁人么？怎么根源反倒是冀州人？”

    劉協(xié)突然笑了一聲?！安豢催@序文，我還真沒想到這黨事起源竟在冀州。說起來，冀州不愧是天下大州，連清河的鄉(xiāng)黨內(nèi)斗都能掀起這么大的風波?！?/br>
    沮授很尷尬，解釋道：“陛下，這并非是清河鄉(xiāng)黨內(nèi)斗，而是清濁之分。”

    劉協(xié)反問道：“誰是清，誰是濁？周福為帝師，擢為尚書就是濁？房植又有何值得稱道的治跡，敢稱天下規(guī)矩？”

    沮授皺起了眉頭，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士孫瑞讀完了序文，輕輕放在案上，淡淡的說道：“陛下說得是，用清濁二字來區(qū)別敵我，未免臆斷。黨錮之事影響甚大，幾乎動搖國本，應(yīng)該好好反省，以為后世之鑒?！?/br>
    第九百二十七章 含沙射影

    第一次讀到《黨錮列傳》的序文，了解黨錮事件的起因時，即使有心理準備，劉協(xié)還是大為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