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無人，荀文倩已經(jīng)做了安排，讓所有人都站得遠遠的。

    荀諶嘆了一口氣，苦笑道：“你知道張角是什么時候開始傳道的么？”

    荀文倩面色微變?！芭c黨錮有關(guān)？”

    荀諶點點頭?！皽蚀_的說，是與你從祖慈明公有關(guān)。第二次黨錮起，慈明公先隱于海上，后遁于漢濱，曾多次與張角相見，探討《太平經(jīng)》。若無慈明公的教誨，張角如何能領(lǐng)悟《太平經(jīng)》的教義？黃巾能造成如此大的聲勢，與慈明公有不小的關(guān)系。”

    荀文倩面色煞白，半晌才幽幽地說道：“怪不得黃巾起事，天下大亂，我潁川荀氏卻安然無恙。原來……”

    荀諶搖搖手。“你也不要想得太多。慈明公是與張角有些關(guān)聯(lián)，但僅限于學(xué)術(shù)，我們從來沒有參與黃巾起事的謀劃。真要有黨人參與其中，黃巾又怎么可能旋起旋滅？張角傳道十余年，聯(lián)絡(luò)過的人很多，其中不乏宮里的人。我們甚至懷疑先帝與此有關(guān)，只是一直沒有找到確切的證據(jù)?！?/br>
    荀文倩冷笑一聲?！安杆?，只怕也是片面之詞，并非全豹。就算如你所言，你又如何能讓天子相信？”

    荀諶苦笑，手掌摩挲著膝蓋?！皢栴}也正在于此。不說，只能任人雌黃。說，又無法自證清白。當初一時激憤，都以為漢家天命將盡，誰能想到會是這個結(jié)果呢？讖緯誤人，讖緯誤人啊?！?/br>
    第九百三十三章 死有余辜

    雖然對黨人與張角有瓜葛深感不滿，荀文倩還是不能坐視不理。

    荀氏還有十幾口人在鄴城。

    她為荀諶準備了一些路費，又關(guān)照荀諶經(jīng)過洛陽時，最好與袁術(shù)見一面。

    袁術(shù)的女兒袁衡現(xiàn)在是天子身邊的尚書，有進言的機會。就算幫不上忙，至少也能了解天子最近的心態(tài)，避免在天子心情不好的時候去觸霉頭。

    聽到袁術(shù)的名字，荀諶就像吃了蒼蠅似的難受。

    但他還是接受了荀文倩的建議。

    救人要緊，受點氣就受點氣吧。自從袁紹被俘，他們已經(jīng)被袁術(shù)羞辱過無數(shù)回了，不在乎多一回。

    辭別荀文倩，荀諶又趕到司徒府，拜見楊彪。

    楊彪也收到了邸報，正和禰衡討論。得知荀諶來了，立刻命人請進。

    禰衡坐著，沒有起身，只是翻了個白眼。

    荀諶知道他是個狂生，也不和他計較，向楊彪行禮后入座，隨即說明來意。

    他希望楊彪能以司徒的身份出面，請?zhí)熳酉露髟t，赦免鄴城里的大部分人，而不是逼著審配等人死戰(zhàn)，最后殃及無辜。

    荀諶話音未落，禰衡就笑了。

    “城里有無辜嗎？我不覺得，尤其是那些后來入城的，簡直是死有余辜?！倍[衡站起身，甩了甩袖子?！熬瓜胍詤^(qū)區(qū)一州，對抗天下，以武力抗拒度田，真不知道他們哪來的勇氣。”

    荀諶忍不住反駁道：“那是冀州人不自量力，與我汝潁人無關(guān)。”

    “你汝潁人寄希望于不自量力的冀州人，不一樣有眼無珠？”禰衡嘿嘿一笑，毫不掩飾嘲諷之意?！斑@天下，就是被你們這些有眼無珠的汝潁黨人和不自量力的冀州人搞亂了，死不足惜。”

    說完，不等荀諶作答，便拂袖而去。

    荀諶氣得臉色通紅。

    楊彪擺擺手，一邊說一邊搖頭。“友若，不要與他計較，少年氣盛，看誰都像傻子。我也經(jīng)常被他奚落的?！?/br>
    荀諶不解。“既然如此，那楊公還用他為掾？”

    楊彪笑道：“他雖然嘴臭，但處理公務(wù)的能力的確很強。用他為掾，我才睡得著。你在長安也有些時日了，我司徒府所出的文書政令，可有什么不妥的？”

    荀諶想了想，倒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托邸報印行便利之功，如今三公要出什么政令，通常都會同步發(fā)行在邸報上，供人公開討論。司徒府負責(zé)天下民生，事務(wù)最為繁雜，公布的政令舉措也最多，引發(fā)的討論也不少，但最后都得到了大家的認可。

    荀諶開始以為是楊彪老練，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都是禰衡的功勞。

    “楊公，你對天子的最后通諜如何看？”

    楊彪撫須沉吟?！拔矣X得問題不在天子，在審配。本初被俘之后，他就不該起兵。說他不自量力都是輕的，要我說，他是自作孽，不可活?！?/br>
    荀諶苦笑。“審配、田豐死有余辜，可是我汝潁人卻是無辜的。”

    楊彪眼神一閃?！皣栏駚碚f，也不無辜?！?/br>
    荀諶愕然，瞪大了眼睛，盯著楊彪。

    楊彪淡淡的說道：“凡事有因必有果。當初你們以為大漢天命已絕，一心想改朝換代的時候，就應(yīng)該想到會有株連九族的可能。恕我直言，就算大漢天命已絕，應(yīng)天革命的也不會是你們黨人。黨人行事偏激，不足以成事，卻能敗事，與審配、田豐并無區(qū)別?！?/br>
    荀諶一聲長嘆，長身而起，拱拱手。

    “楊公雖年高，卻能與時俱進。小子自愧不如，就此別過?！?/br>
    楊彪輕笑一聲，不以為然?！岸颊f你兄弟并稱才俊，何伯求卻獨重文若，看來是有道理的。友若，你雖是兄長，想救人，卻還是多聽聽文若的意見吧?！?/br>
    荀諶沉默了片刻，再拜，起身離去。

    ——

    劉協(xié)走在輜重營里，看著一個接一個的糧囤，微微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