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天子一向尊重老臣，就算有不同意見，在禮節(jié)上也是留有余地的。在朝會時與三公發(fā)生沖突，并且指責他們有結(jié)黨的嫌疑，這在之前從來沒有過。

    “還有一件事，阿衡與蔡琰一道，離開南陽了?！?/br>
    袁譚抬起頭，面色蒼白?！耙驗槟瞧牢?？”

    “應(yīng)該是的?！痹蛉艘宦晣@息?！斑@次是真的觸了天子逆鱗，誰都勸不住。不過你也不要著急，事情應(yīng)該還沒到那一步。今天剛收到消息，橋氏姊妹要入宮了?！?/br>
    袁譚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是誰?！皹蜣ǖ呐畠海俊?/br>
    “嗯?！?/br>
    袁譚一聲嘆息?！斑@么說，我不僅連累了姑父，還連累了叔父。”

    橋蕤是袁術(shù)舊部。天子沒有納袁衡入宮，卻納橋氏姊妹入宮，說明還沒有與袁術(shù)決裂的意思，只是敲打一下。

    “他和你父親有意氣之爭，和你又沒有矛盾。都是血親，幫你求情也是應(yīng)該的?！痹蛉税参康溃骸安贿^天子震怒至此，著實是很多人沒想到的。法外開恩是不可能的，只能在律令的范圍以內(nèi)想辦法。你不要著急，安心等候?！?/br>
    袁譚放下手里的邸報?！斑@都是我惹出來的禍事，我就不該來?！?/br>
    “你不來，這件事就瞞得過去？要怪也是怪那個女人，好逸惡勞，因小失大。”

    一提到劉氏，袁夫人就氣不打一處來，著實罵了幾句。

    袁譚的生母亡故以后，袁紹續(xù)娶劉氏，袁夫人就對她不太滿意。如今惹出禍事，更是把所有的責任都歸咎于她，恨不得她早點死。

    袁夫人的聲音不大，郭圖離得遠，聽不清楚，只能感覺到袁夫人心情很不好，袁譚的情緒也不高，越想越覺得悲觀。

    袁夫人離開后，袁譚遲遲沒有托人將邸報送過來，郭圖心生不祥之兆，看到一旁的酒菜，坐了下來，自斟自飲，喝得半醉，然后倚墻而坐。

    幾只瓷碗落地，碎成幾片。

    聽到聲音，獄卒皺著眉頭進來收拾，也沒注意到瓷片缺了一塊。

    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有人發(fā)現(xiàn)郭圖割腕自殺，血流了一地。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誤人子弟

    楊彪匆匆走進周忠的臥室，看著半臥在床上、緊閉雙目的周忠，又看看站在一旁，神情尷尬的宣播，大惑不解。

    他知道周忠不喜歡宣播，想不通為什么宣播會出現(xiàn)在周忠的臥室這么隱私的地方。

    周忠聽到腳步聲，睜開眼睛看了看，抬抬手。

    “勞煩廷尉將事情再說一遍?！?/br>
    “喏。”宣播窘迫地拱拱手，隨即將郭圖在獄中自殺的事說了一遍，并且刻意強調(diào)了一下，是在袁夫人去探望袁譚的當晚，用來自殺的瓷片也是袁夫人送去的酒菜所用的碗摔破所得。

    楊彪聽完，就變了臉色。他沉默片刻，對宣播拱拱手，以示歉意，并保證袁夫人不會再去探望袁譚，讓宣播為難。

    宣播感激不盡，拱手而去。

    楊彪在周忠床邊坐下，看著周忠，心中莫名不安。

    他想到了張喜。

    “嘉謀，你也不會著急。天子畢竟是少年，一時意氣，并非對你有什么意見?！?/br>
    “文先，我擔心的不是自己?！敝苤覓暝似饋??！拔沂菗耐系脮r間越久，損失越大。萬一其他人也像郭圖這樣心灰意冷，自我了斷，我們就算是想救他們也救不了?！?/br>
    楊彪點點頭?！澳阌惺裁从媱?？”

    “兩利相權(quán)取其重，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在儒門士族與個別家族的榮辱之間，我們只能取前者了。盡快結(jié)案，讓天下人安心。至于責任，就由我來擔著吧。明年一開春，我就請求致仕，回鄉(xiāng)隱居，做個閑人?！?/br>
    楊彪撫著胡須，沉默了片刻，輕嘆道：“只是委屈你了?！?/br>
    “我沒什么委屈的?！敝苤铱嘈Φ?，抬高聲音，叫道：“文惠，進來?！?/br>
    站在門外的高柔閃身進來，跪坐在周忠床前。

    周忠指指高柔。“文先，我廬江周氏雖說不是什么高門，子弟還算爭氣，不用我cao心。這小子卻有些可惜，你幫我提攜他，不要讓他埋沒了?！?/br>
    楊彪打量了高柔片刻，擺擺手?！拔幕?，你先出去吧。”

    高柔躬身再拜，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楊彪看著高柔離開，轉(zhuǎn)頭看向周忠?！凹沃\，你這是去意已決啊?！?/br>
    “我累了，不想再拼命了。”周忠無奈地搖搖頭。“我不如你，一錯再錯。這次這么狼狽，也是不知進退所致。趁著還有幾年可活，主動致仕，從此寄情山水，也是好事。別的也沒什么，只是文惠受限于家世，沒人提攜，怕是難出頭。我想來想去，只有托付給你?！?/br>
    楊彪搖搖頭?！凹沃\，你覺得天子是否知道文惠是誰家之子？”

    周忠眼神微閃，遲疑了片刻。“應(yīng)該……知道吧。就算他不認識，蔡琰也認識，她和文惠可是同鄉(xiāng)。”

    “是啊，所以你想，如果天子先入為主，覺得他是袁紹一黨，還能讓他一直留在你身邊？就算他礙于你的面子，沒有明說，有我的提攜，文惠就能出頭？”

    周忠愣住了，半晌沒說話。

    “你啊，還是成見太深。”楊彪拍拍周忠的肩膀，站了起來。“你若是想休息，辦完這件事后，請幾個月假休息也行。致仕的話暫時不要提。身為老臣，別那么意氣用事，要不然就算天子不計較，我也不能放過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