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運(yùn)輸方便，宛城的幾個大作坊都在淯水沿岸，印坊也不例外。出城不久，馬車沿著岸邊的大道向前輕馳，荀俁拿著昨天剛買的望遠(yuǎn)鏡四處亂看，覺得什么都新鮮。

    “姊姊，那是什么？”他不停的問著。

    荀文倩陪在他身邊，一一解答。

    宛城最近新鮮事物太多，有些她也不太清楚，還要去問隨行的侍女。荀俁很快就對她失去了信心，選擇直接問侍女。

    荀文倩有些失落，看了一會兒，突然指著一群人說道：“你知道他們在干什么嗎？”

    “你知道？”荀俁頗有些不屑的反問道。

    “他們在架橋?！避魑馁坏靡獾匦Φ溃骸凹芤蛔鶛M跨淯水的橋?！?/br>
    荀俁看看荀文倩，又看看那群人，將信將疑。“姊姊，你是在騙我吧？這么寬的水面，如何架橋？”

    “姊姊怎么會騙你呢？你若是不信，過幾天再來看。”

    “過幾天？”

    “如果順利的話，新年之前就能完成。就算再慢，上元之前也一定能完工。等你們回洛陽時，馬車就可以從那座橋上走了。”

    “這么快嗎？”唐氏也伸長了脖子去看。“這可連橋墩都還沒建呢。”

    “這是一種新的造橋技術(shù)，沒有橋墩。淯水上每天都有很多大船來往，建了橋墩，大船就走不了了?！?/br>
    唐氏更加驚訝?！斑@么寬的水面，沒有橋墩，怎么架橋？”

    “這就是技術(shù)?！?/br>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話不投機(jī)

    荀彧來到司徒府，楊彪已經(jīng)在后堂備好了茶水，就等著荀彧。

    一見面，他看了荀彧兩眼，嘴角撇了撇。

    “聽說你昨天與天子談得不好？”

    荀彧點了點頭。

    “主要是因為什么？”

    “對文和質(zhì)的觀點無法統(tǒng)一?！?/br>
    楊彪笑了，拍拍荀彧的肩膀，示意荀彧入座。“文若，我猜你就會堅持這一點，只是沒想到你會這么堅決，天子面前，亦不肯緩頰?！?/br>
    荀彧反問道：“楊公以為，我應(yīng)該緩頰么？”

    “君子治國，當(dāng)問根本。只要根本不亂，其他的都可以商量?！?/br>
    荀彧立刻沉下了臉?！皸罟搜?，恕我不能認(rèn)同。禮乃儒門立身之本，自然也是治國之本，豈是可以商量的？”

    楊彪擺擺手，示意荀彧不要激動。“文若，夫子有言，吾道一以貫之。這個一是什么，是禮嗎？”

    荀彧頓時語塞。

    “吾道一以貫之”的“一”究竟是什么，儒門一直未有定論，也不是他和楊彪能辯得清楚的。但這個“一”不是禮，卻沒什么疑問。

    在孔子那里，禮固然重要，卻肯定不及仁。

    當(dāng)然，這個“一”是不是仁，也是有爭論的?！墩撜Z》原文中，曾子的理解就是“忠恕”。雖說這句話出自《里仁》篇，也可以理解為忠恕即是仁，但畢竟沒有明說，還是有爭論空間的。

    儒門的學(xué)術(shù)就是這樣，很多事情看似很確定，但細(xì)想起來，卻又不是那么確定。

    關(guān)于禮，儒門有個得到大多數(shù)人認(rèn)可的觀點，即孔子重仁，孟子重義，荀子重禮。荀子在最后，名聲也最差，很多人都不愿意提他。

    原因也很簡單，他有兩個法家弟子，將他提倡的禮向前推了一步，變成了法。

    這一步邁出去，性質(zhì)就變了，很多人甚至不認(rèn)可荀子是真正的儒生。

    見荀彧發(fā)愣，楊彪同情地?fù)u搖頭。荀彧很聰明，但他施政河南，公務(wù)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未必有時間關(guān)注相關(guān)的討論。與之相比，司徒府對這樣的問題就討論得比較深入，早就過了文字分歧的階段。

    換句話說，荀彧在學(xué)問上已經(jīng)落伍了，還固守典籍，跟不上實踐的變化。

    “除了禮法，有沒有和天子談些其他的，比如西域的事？”楊彪不想一開始就談得太僵，換了個話題。“我聽說你家那小子在西域很威風(fēng)，數(shù)萬鮮卑人都聽他的指揮，就連大月氏、小月氏都對他贊許有加?！?/br>
    荀彧笑笑，聊了一些。他雖然和天子沒說多少，卻聽荀文倩說過一些。稍微有些遺憾的是，他本想向天子打聽一些關(guān)于羅馬皇帝的事，卻因為話不投機(jī)，最后也沒好提。

    “司徒聽說羅馬的事了嗎？”

    “你說哪方面？”

    “聽說羅馬出了一個新帝，名為塞維魯，是一個外族武夫……”

    “知道，知道?！睏畋胍宦牐瓦B連搖頭?！澳橇_馬終究是蠻夷，連該有的防范之心都沒有，居然被一個奴隸篡了位，真是可笑之極?！?/br>
    “我還聽說，這塞維魯?shù)慕?jīng)歷與董卓相似，原本是一名邊將，后來擁兵自重，又以武力爭取帝位？”

    楊彪反倒有些詫異?！斑€有這事？我倒是第一次聽說。”

    荀彧很失望。“楊公，如此良機(jī)，豈能疏忽?！?/br>
    “良機(jī)？”楊彪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荀彧的意思，隨即笑道：“你是打算借此機(jī)會為黨人正名，還是想為儒門發(fā)聲？文若，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這么干。”

    “為何？”

    “雖說以史為鑒，可以知興衰。但羅馬不過是蠻夷之國，豈能與我大漢相提并論？天子雖然對儒門的某些做法不滿，卻也沒有否認(rèn)儒門的價值。你又何挖空心思，要為儒門正名？就算是黨人，天子也沒有全面否決，收集資料，編《黨錮列傳》，也是為了弄清原委，并沒有說黨人就是惡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