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干、沈友顯然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這才如此急切，要通過燕然都護府給他送消息。

    君子見作而作，不俟終日。

    次日一早，吃早飯的時候，周瑜對孔融說道：“孔公真急著回中原嗎？”

    孔融瞥了周瑜一眼，沒有急著回答他，而是有條不紊的喝了一口酒。“聽說昨天有人給你送消息了，我能否問問是什么樣的消息？”

    周瑜將書信拿了出來，直接推到了孔融面前。

    孔融一愣，看看案上的書信，又看看周瑜，撫須沉吟。

    周瑜笑道：“孔公不必多慮，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一些西域的消息罷了。”

    孔融想了想，還是打開書信，讀了起來。讀了一半，他就笑了?！霸瓉硎悄阆朐琰c去西域，并非為我著想?！?/br>
    “我的任務(wù)本來就是尋找水道，而不是尋找殷商遺民?！敝荑ばπ?。“護送孔公北行，本不在我的任務(wù)之列，只是受長輩之托，不得不行罷了?？坠羰敲銖?，大可到此為止，不必再去冰天雪地受凍。反正那些人已經(jīng)在那里生存了幾百年，不差這幾年。”

    孔融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fù)鲁鰜?，猶豫不決。

    周瑜又道：“恕我直言，以孔公此刻的心態(tài)，就算遇到了真正的殷商遺民，恐怕也很難有成就。與其如此，不如等將來有志于此的學(xué)者……”

    孔融變了臉色?！靶∽?，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周瑜面不改色?！爱?dāng)然知道。”

    孔融長身而起，怒道：“那你倒是說說，我是什么樣的心態(tài)，為什么難有成就?！?/br>
    周瑜盯著孔融看了半晌，點點頭?！凹热豢坠绱酥甭剩俏乙簿统ㄩ_胸懷，與孔公說幾句心里話。不足之處，還請孔公提教?！?/br>
    “哼！”孔融冷笑一聲?！澳憬裉烊羰钦f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將來回了中原，少不得要找周嘉謀問個清楚。”

    周瑜擺擺手，示意孔融落座。他拿起筷子，蘸了些酒水，在案上隨意寫畫。

    “孔公一路北行，既無意了解當(dāng)?shù)夭柯涞恼Z言，更無意打聽他們的風(fēng)俗，能聽他們講講部落的傳說就已經(jīng)難得了。在我看來，你大概覺得，這些沒有文字、沒有典籍的部落不可能有什么文化，更不可能有殷商典籍，不聽也罷?！?/br>
    “難道不是？”

    “孔公，圣人的教化難道只在簡帛之上嗎？如果你是這樣的認(rèn)為的，我覺得你不必再往前走了。因為就算有殷商遺書，恐怕也早就在幾百年間腐朽了。你見過幾百年前的簡帛嗎？”

    孔融花白的眉頭緊皺，眼中閃過一絲不安?！罢漳氵@么說，殷商遺書豈不是一句空話？”

    “如果你說的是簡帛，的確是空話?！?/br>
    “不是簡帛，還能是什么？”

    “如果真有殷商遺書傳至今，那記載的必然是亙古不變的大道。大道簡易，百姓日用而不知，自然是百姓的日常衣食住行，言談舉止。語言、習(xí)俗、祭祀，都有可能是承載圣賢之教的無字之書，非有心人不能察覺。”

    孔融冷笑?！澳悄氵@個有心人倒是說說，你又有什么發(fā)現(xiàn)。”

    周瑜想了想?！安恢揽坠⒁獾?jīng)]有，沿途看到的部落大多皮膚白皙，發(fā)色帶金，眼色帶碧，而且越往北，膚色越白，發(fā)色越金，眼色越碧?！?/br>
    “那又如何？”

    “這說明他們很可能是本地人，上溯千年，一直生活在此?！?/br>
    孔融沉吟著，若有所思。

    “可是有些部落卻是黑發(fā)黑眼，與中原人相似。我問過他們，這些部落大多是從中原遷來的，最久的不過百年。在與本地人通婚后，膚色變化不大，但發(fā)色眼色卻與中原人明顯不同。”

    孔融有點明白過來了?！八?，你看到的那些殷商遺民……”

    “他們都是黑發(fā)黑目。這只有一種可能，他們來自中原，而且不與外族通婚。”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所見略同

    孔融沉默半響，猶豫不決。

    他聽懂了周瑜的意思。

    那些人肯定是中原來的，而且人數(shù)不少，與本地部落截然不同。但是想從他們手里看到簡投帛之類的文獻，幾乎是不可能的。

    就算曾經(jīng)有，殷商亡國近千年，也早就腐朽了。

    要想得到這些古籍，只能從他們的語言、習(xí)俗，尤其是祭司傳唱的禱文、故事中尋找。

    他有這耐心，有這能力嗎？

    周瑜說他很難有所成就，或許就在這兩點，尤其是后者。

    雖然是事實，卻還是讓他很受傷。

    他一生是自負(fù)的就是學(xué)問，如今卻被一個后輩質(zhì)疑了。

    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認(rèn)，對他來說，了解那些蠻夷的語言的確很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老了，精力日衰，記性大不如前，現(xiàn)在開始學(xué)習(xí)蠻夷的語言似乎太遲了。

    如果是普通的古書，他現(xiàn)在就選擇放棄。

    可那是殷商遺書啊，甚至有可能是傳說中的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如果就這么從自己的眼前溜走了，豈能甘心？

    “我……想想?！笨兹趪@了一口氣，苦笑道：“我老了，再年輕三十歲……”

    他咂了咂嘴，欲言又止。

    周瑜體諒地點點頭?！翱坠槐刂?，可以慢慢想。如果你愿意，可以在這里住上一年，順便了解一下他們的語言。其實這些語言聽起來與中原迥異，實際上區(qū)別并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大。我只用了大半年時間就粗通其義了。以孔公的聰敏，期年必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