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法是百年大計，不能倉促，寧可多花點時間征求意見，盡可能達成一致，爭取各階層的支持。實在無法一致的地方，也要取得相關(guān)利益方的理解，減少新法推行的阻力。

    周忠很贊成劉協(xié)的觀點，但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年紀大了，體力不足，已經(jīng)無法支撐他完成如此繁重的任務。

    增設(shè)長史便成了必須。

    經(jīng)過推薦、評選，幾個人選先后進入了劉協(xié)的視野。

    其中包括冀州刺史滿寵、益州刺史李嚴、青州刺史伊籍，都是年青才俊，李嚴更是剛剛被任命為益州刺史不到一年，便以行事果決，雷厲風行而聞名。

    與周忠商量后，劉協(xié)將這三人調(diào)入司空府，設(shè)為長史，協(xié)助周忠處理具體事務，減輕周忠的壓力。

    與此同時，在征得周忠同意的前提下，劉協(xié)又與鐘繇、高柔協(xié)商，除了他們二人協(xié)助司空府主持新法的修訂之后，再從律學堂抽調(diào)人手，具體負責新法的理論探討，并在合適的時候在小圍范內(nèi)進行試點。

    那些對討論新法有興趣，卻對具體事務不感興趣的儒生、名士一概納入律學堂的管理范疇，給予員外郎的編制，并象征性的給予一定的報酬。

    鐘繇、高柔正中下懷，迅速在邸報上發(fā)布招賢公告，廣招天下名士，為新法獻言獻策，共商國事。

    這份招賢公告一經(jīng)發(fā)布，便如一塊巨石投入水中，讓本就牽動了無數(shù)關(guān)注的新法再次成為焦點。即使是再苛刻的人，也能從這份公告中看到朝廷的誠意，看到朝廷以仁立法的決心，無法再斥之為沽名邀譽、口惠而實不至。

    更多的文章涌現(xiàn)，更多的人向泉陵匯聚，以至于泉陵令魏陶上書太守府，要求擴建學舍，為從外地趕來的名士、儒生準備住處，并趁此機會擴大郡學規(guī)模，讓更多的百姓子弟有讀書的機會。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劉熙一樣，固守高深的學問，治學之余，教幾個蒙童，增加一點收入，也是不錯的選擇。抓住這個機會，整個零陵郡將迎來一次跳躍式發(fā)展，泉陵更是受益最多。

    天子駐蹕泉陵已經(jīng)一年有余，遲早要走的，不抓住這最后一波，他們會被泉陵人戳脊梁骨。

    ——

    “陛下，發(fā)現(xiàn)了一篇好文章。”周不疑、曹沖并肩走上了大堂，臉上帶著興奮的笑容。

    “誰的大作，竟能讓你們?nèi)绱思?？”劉協(xié)放下筆，笑道。

    這兩個神童在他身邊不僅見多識廣，而且起點高，一般的文章很難讓他們?nèi)绱耸B(tài)。

    “陛下先別看作者名字，看了文章再說？”周不疑故作神秘。

    劉協(xié)瞅了他一眼，哈哈一笑，點頭同意了。

    周不疑轉(zhuǎn)身，拿起一張簽紙，貼住了作者的名字，然后才將文章遞了過來。

    劉協(xié)掃了文章一眼，便覺得字跡有些眼熟，應該是一個熟人。他也沒多想，隨即讀起了文章。

    文章的名字很直白——《寬嚴皆誤論》，內(nèi)容也很實在，雖然時間跨度極廣，從戰(zhàn)國說到當下，立論卻非常樸實，緊緊圍繞文章標題。

    文章論述了有史記載以來的政策得失，最后得出一個結(jié)論，施政當寬嚴相濟，綜合考慮不同人群的利益，既要保證公平，也不能罔顧效率。如果一味偏頗，哪怕初心是好的，最后也很難落到實處，更別說取得理想的結(jié)果。

    文章說理透徹，但最精采的卻不是說理，而是舉證。

    這篇文章用近一半的篇幅介紹了一個社會調(diào)查，針對經(jīng)濟情況，將數(shù)千戶分成三類，衣食無憂的富戶，滿足溫飽的中等家庭，以及溫飽得不到保證的貧民，分析了他們的人才培養(yǎng)的動力、成果。

    最終的結(jié)論是，溫飽得不到保證的貧民情況最差。

    在生存還是問題的情況下，很少有人能夠擠出原本就不多的口糧去供養(yǎng)子弟讀書，子弟不能讀書，就無法得到更好的機會，別說做官，就連進工坊做工都做不了收入更高的技術(shù)工種。

    但是他們想改善生活的動力很強，只要給他們一點機會，他們就能付出全部的努力。

    對這樣的家庭來說，少量投入，就能產(chǎn)生極大的收益，應該成為重點扶助的對象。

    溫飽能夠滿足的家庭最理想，不僅有一定的基礎(chǔ)，而且有足夠的動力，不需要額外的投入，只要朝廷有合適的政策，提供足夠的上升空間，他們就會付出足夠的熱情和努力。

    衣食無憂的富戶最難出人才。

    雖然條件最好，但動力卻最弱。因為衣食無憂，有的人更是不愁仕途，讀不讀書，讀得好不好，都不重要。除非有更高的信念，并且有極強的自律，否則在他們身上投入多少資源都是浪費。

    因此，朝廷應該將有限的資源投入前兩類家族，適當壓制條件最好的家族，才能取得最大的收益。

    適當壓制條件最好的家族，并不是為了打壓而打壓，而是給他們一定壓力，才能促進他們修身養(yǎng)心，進而成才。

    這也應了孟子那句名言：生于憂患，死于安樂。

    一點壓力也沒有的人，是很難成才的，大概率會成為紈绔或者敗家子。

    因為有具體的數(shù)據(jù)支持，這個原本是老生常談的結(jié)論也變得豐滿起來，讓人很難不信服，也很難反對。

    畢竟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家族花了大量錢糧，最后卻養(yǎng)出一堆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