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錦低下頭，扣弄著手指。

    她說：“可以不讓他們來嗎？”

    董老師嘆了口氣，強硬地說：“這次的事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我已經(jīng)聯(lián)絡(luò)了你父母，他們一會兒就過來?！?/br>
    周錦倏忽抬起頭。

    她的臉上沒有血色，面容蒼白。

    董老師指了指一旁的凳子：“你先坐下再說?！?/br>
    “你實話跟我說，你和父母關(guān)系是不是不好？”他抿了一口茶水沉聲道：“上一次你弟弟的那個事我就問過，你說沒問題我也就相信你了，但是誰知道你這孩子平常悶不吭聲的，一搞出來就是大事，比班里那群小子打架還要棘手！”

    “這個事我是昨天才聽說，叁個級部大大小小的微信群全在傳播，甚至還有人到處在要拍的那種......那種視頻，”董老師的聲音嚴肅極了，有種不怒自威的凌厲感：“今天上午因為你這個事，年級組一塊開了會兒，校長還批評了我一頓，要求我今天之內(nèi)必須把問題解決?！?/br>
    周錦微低著頭，垂下眼睫遮擋住眼中流露的脆弱情緒。她并攏腿坐在椅子上，時不時以右手摳弄著左手拇指的指甲蓋。

    “等會你父母到了之后，校長和主任也都會過來，我們一起處理。你不用想那么多，現(xiàn)在先把這件事的前因后果寫一遍。”說著，董老師從桌子上抽出兩張A4紙遞了過來。

    周錦沉默不語，也沒有接過。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把紙和筆塞在她手里。

    上課時間辦公室里空無一人，靜謐得令人難熬。周錦握著筆面對著空白的紙，大腦也是一片空白，十分鐘過去了依舊一個字都沒有落下。

    董老師站在她身旁，陰影罩下來，完全將她遮擋住。

    “叩叩”，他用指尖在紙上點了兩下：“寫啊，該怎么寫就怎么寫?！?/br>
    周錦張張口，發(fā)不出聲音。

    良久，她才抬頭問道：“董老師，我......我能先問下，這個事情會怎么處理嗎？會對高考有影響嗎？”

    董老師推了推眼鏡：“當(dāng)然還是要看這件事情的真相，你實話實說就可以?，F(xiàn)在是高叁，馬上就要高考了，學(xué)?？紤]到學(xué)生心理狀態(tài)肯定也不會處理得太嚴重?！?/br>
    他的面孔逆著光，看不太清晰，那些語句也像是隔了一層薄膜，傳到耳朵里有些遙遠模糊。

    周錦點頭，終于落下筆。

    她沒寫什么前因后果，也不會承認自己被包養(yǎng)，只是通篇都在否認“高叁退休教師”、“性愛視頻”這些完全子虛烏有的指控。

    放下筆沒多久，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周錦因為刻意地選擇遺忘，周父周母的樣貌幾乎快要記不清了，此時此刻出現(xiàn)在面前有種經(jīng)年的陌生感。

    跟在他們身后進來的，還有周嘉皓。

    他不錯目光地盯著她，與她視線相撞也沒有挪開。

    周錦蹙起秀氣的眉，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憔悴無力。

    專查紀律作風(fēng)的盛主任和李校長走在最后面帶上門，坐在靠近墻壁書柜一側(cè)的椅子上。

    其他人也紛紛落座，唯有周錦站在前方的中心，接受著所有目光的傾軋。

    董老師把周錦寫好的陳述信交給李校長，然后轉(zhuǎn)頭看向周嘉皓：“你怎么在這里？”

    “她是我姐，她的事情還有誰比我清楚？”周嘉皓的語氣并不是很好，態(tài)度跋扈。

    自從離開周家，周錦沒再回去過，而周父和周母大概是慶幸終于甩掉了拖油瓶，竟也沒有聯(lián)絡(luò)過她。她像是憑空消失都不會被在意的人一般，完全退出他們的生活。

    這半年多周錦碰到周嘉皓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大多時候都是打一個照面就錯身而過。他一反常態(tài)安靜下去，不再來班里sao擾她。

    此時周嘉皓看向周錦的目光帶著挑釁，似乎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周錦把手背到身后，低聲說：“我真的不知道包養(yǎng)傳聞是怎么來的，我每天就是正常上學(xué)、放學(xué)，這就是憑空污蔑?！?/br>
    她直視著眼前的幾個人，表達自然，目光坦蕩。

    只有周錦自己知道，她的手心里出了許多汗，濕漉漉的。

    李校長把陳述信折起來，看向周錦：“既然你說沒這回事，那老師就相信一次。但是這畢竟不是小事，還牽扯到學(xué)校的老師，在同學(xué)之間鬧得比較大，如果傳出去對學(xué)校的影響很不好，所以需要你寫一份保證書來擔(dān)保?！?/br>
    周錦點頭。

    由于沒有實質(zhì)性證據(jù)傳播，因此事情的處理結(jié)果出乎意料的輕巧，周錦不禁松弛下來。

    她快速扯了下唇角。

    然而等她伸手去接董老師遞過來的紙和筆時，一個男聲突兀地插進來。

    “等等。”

    周錦偏頭看過去，周嘉皓揚了揚眉，以赤裸裸的目光地盯著她。

    他的視線和周錦膠著在一起，話卻是對著其他人講的：“李校長，這件事就這么輕易解決也太不負責(zé)任了吧?！?/br>
    李校長抱臂看過來，皺著眉問：“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你有什么要說的？”

    周嘉皓沒穿校服，頭發(fā)顏色又刺眼，完全看不出是二中的學(xué)生。

    “我是她弟弟?！彼咝σ宦暎骸拔医愣及肽隂]回家住了，你要不要問問她發(fā)生了什么？”

    周錦的心一顫。

    她掀眼看過去，因為他的這句話被氣得急速喘息起來，胸腔起伏，臉頰染上淡粉。

    果然，聞言李校長偏頭看向周父：“周錦爸爸，這是怎么回事？”

    周父面對外人時顯得有些局促，伸手理了理他深灰色棉衣的袖口，半晌才磕磕絆絆地說道：“哎呀，這、這要怎么說呢......”

    他并不知道如何解釋女兒半年沒回家自己卻連找都沒找的事。

    一切看起來都十分荒唐滑稽，如同搞笑劇集在循環(huán)播放。

    周嘉皓干脆地打斷了周父的話，低頭拿出手機劃了兩下，然后把手機扔在面前的茶幾上。他有些愉悅似地笑著，伸手指了指，說：“李校長，你看看。”

    “這......”校長沉默下來，看完后把手機放回去。

    周錦迅速拿起，上面的畫面具有極強沖擊力，震得她大腦嗡嗡作響。

    那是幾張動態(tài)的live照片。男人的手臂環(huán)在穿著校服的女孩的腰際，手從校服下擺探進去隱在布料下方。兩個人親熱了一會兒，然后跌撞著一同擠進汽車后座。

    鐘硯齊背身站著所以認不出，周錦卻完全暴露在鏡頭的捕捉之下。

    照片氛圍曖昧，性意味極濃。

    “這，這不是那天來給你開家長會的那個人嗎？”董老師震驚地看過來：“周錦，你不是說他是你小叔嗎？”

    辦公室內(nèi)死一樣的寂靜。

    周錦咬緊唇rou，握著手機的手用力到發(fā)抖。她抬眼狠狠地瞪向周嘉皓，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剝。

    周嘉皓緩緩開口：“我姐半年不回家住，又和這種男人廝混一起，看來包養(yǎng)的事......也不是空xue來風(fēng)吧?！?/br>
    他話音一轉(zhuǎn)，非常委屈難受似地低頭，微垂下眼說：“我爸媽都管不了我姐，她一意孤行地離家出走，很可能是被騙了?。　?/br>
    周父見有照片佐證，自己那些小心思可以藏好，于是也一股腦地把責(zé)任推出去：“是??！這孩子大了真的是不聽管，說走就走了，跟什么野男人混在一起都不知道。我們又不敢把她逼得太緊，知道她還正常上學(xué)也只好退一步......”

    周錦頓時淪為眾矢之的，幾雙眼睛或探究或不屑地看過來，猶如一張大網(wǎng)將她網(wǎng)羅住，透不過氣來。

    “我......”她臉色慘白，微張嘴唇卻不知該如何辯解。

    這種境地下，無論老師還是父母都陷入了尷尬。

    董老師在一旁打著圓場：“雖然這、這照片上的確實不是我們學(xué)校的老師，但是周錦的早戀問題無疑了。要不這樣，周錦爸爸，你先把孩子帶回去冷靜兩天，等我們學(xué)校這邊討論一下再說？”

    說完，董老師看了一眼李校長，兩個人眼神交流了一番瞬間確定了解決辦法。

    冷處理。

    周錦心知肚明。

    如此難堪的處境，她鼻子一酸，眼淚差點落下。

    周父站起身，說：“那老師們，周錦我先帶回去了。”

    “好、好，你們家長回家可要好好溝通，不要吵架?！?/br>
    學(xué)校想要撇清責(zé)任，于是急切地想讓父母把她領(lǐng)走。

    周錦吸了吸鼻子，把手機放在口袋里。

    幾乎是同一時刻，周嘉皓上前一步扯住她的手腕：“還我手機?！?/br>
    “別動我！”周錦完全沒顧及他的力氣，只是想迅速遠離他，手用力抽出來的剎那就擦起了一片紅印。

    有顆眼淚就蓄在眼角，被她生生憋回去。

    “周、錦，”周嘉皓的眼神可怖，一字一句地叫出她的名字暗示威脅著：“我讓你還我手機。”

    周錦瞪著他，邊把手機緊揣在口袋里變倒退兩步，轉(zhuǎn)身推開門迅速跑了出去。

    周嘉皓跟在后面，卻被甩回來的木門擋住，腳步一滯。

    “哎！”董老師在后面喊了一聲，周父周母也追了出去。

    下課鈴響起，南側(cè)教室的學(xué)生魚貫而出，身著校服的周錦淹沒在人群中。

    家長會在3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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