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是腦后的傷，不像是磕到的?！?/br>
    哪怕對李相浮再失望，李戲春自認對弟弟的本性比較了解。

    ……過分愚蠢直白，否則也不會被他那個媽一教唆，就開始用拙劣的手段試探老爺子對家產(chǎn)分配的想法。

    而秦伽玉她見過幾次，很精明的一個孩子。真到了絕境，估計也會先李相浮一步想到更殘酷的活命法子。

    秦伽玉一直是李戲春心里的一根刺，這個下落不明的人給她帶來的危機感甚至隱約超過了秦晉，上次的快遞事件不像是單純的巧合。

    念及此不禁輕嘆一聲，老爺子年紀大受不得刺激，公司大小的事務(wù)都要李懷塵一人cao心，她只能通知李安卿，希望對方那邊能查到消息。

    這一晚除了尚不知情的李老爺子，大家睡得都不怎么好。

    李戲春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不時輸入高尋的號碼，猶豫要不要打過去問些秦晉的事情，隔壁屋李懷塵正神情嚴肅地和李安卿通話，作為這個死結(jié)的中心，李相浮則滿腦子都在想著‘我該怎么拒絕他?！?/br>
    “美麗有時候真的是一種罪過?！敝钡搅璩克狞c，他還在睜著眼看天花板。

    翌日吃早飯時，李老爺子險些以為家里住了四個幽靈，陸續(xù)下樓時，每個人的腳步都是輕飄飄的。

    直到收到一條短信，李相浮身上總算有了一絲人氣兒。

    李沙沙最能看出他神情中的細節(jié)變化，問：“有什么好事？”

    李相浮：“入選了?！?/br>
    李老爺子停下吃飯的動作：“什么入選？”

    那邊正在擦花瓶的張阿姨突然心有余悸，該不會又要去旋轉(zhuǎn)？

    “一個繪畫采風(fēng)活動?！?/br>
    “要跳舞？”李老爺子問。

    “咳……”李相浮險些嗆住，正色道：“正兒八經(jīng)的比賽，但估計要去外地幾天?！?/br>
    他查了歷年比賽的采風(fēng)地點，無一例外都在外地，有次還跑去了國外。

    李老爺子不知想到什么，阻止說：“才給你打過錢，別亂跑。”

    “我不可能靠著二十萬過活，繪畫是我如今的新愛好?！?/br>
    交談陷入僵持。

    李相浮抿緊唇，不是很明白當(dāng)初家里人能放心讓自己出國，現(xiàn)在不過是到外地幾天，反而有了顧慮。

    “不一樣?！彼坪踔浪谙胧裁?，李老爺子眉頭緊鎖。

    那時有名的幾所高中都不愿意再接收這個不安分的學(xué)生，之后李相浮又被教唆著做了不少糊涂事，大家的耐心被折騰耗盡，不過真正的原因是無形中的交鋒妥協(xié)。

    在外人看來，他這個不成器的兒子被放逐出國是對秦晉的一種交代，如今人回來了，往日埋下的陳年舊怨重新被翻出土。這個節(jié)骨眼去往其他城市，一旦出事都來不及處理。

    李戲春一改平時閑散的樣子，竟然幫李相浮說了句話：“我看了他的畫作，很有靈氣，沒必要浪費天賦?！?/br>
    李相浮：“我在國外還專門找了個老師，她說我要是從小開始畫起，現(xiàn)在說不定早就聞名畫壇……”

    李戲春被他認真的口吻逗樂了。

    多了一人幫忙游說，李老爺子冷聲跳過這個話題：“吃飯！”

    ·

    今天畫廊休息，李戲春只用在家里處理一些事情，李懷塵這個嚴謹?shù)墓ぷ骺褚蝗缂韧ス久睢?/br>
    李相浮陪著李沙沙在地毯上拼模型，李沙沙玩倦了改看電視，跳過財經(jīng)頻道時，新聞里剛好提到了‘秦晉’這個名字。

    李相浮忽然生出些小野貓的好奇心，用爪子在網(wǎng)上扒拉著搜索各種關(guān)鍵詞。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是公司估計雇了專人時不時就刪一波帖子，一個知名人士沒風(fēng)流韻事，沒家務(wù)紛爭，連點緋聞都沒有。

    消息提示音突然響起，點進去一看：

    -在干什么？

    李相浮不寒而栗，仿佛身上被安裝了攝像頭，但還是如實回復(fù)：

    -搜你的發(fā)家史。

    那邊先是顯示對方輸入中，很快又沒有音訊，相當(dāng)于沉默片刻，大概是被這份坦誠堵住了后話。

    過去兩分鐘，就在李相浮覺得對方不會回復(fù)時，一條消息彈了出來：

    -答案藏在我的舊宅，你可以來參觀。

    凝視屏幕幾秒，李相浮找到正在畫線稿的李懷春，說話前稍稍停頓了一下：“姐?！?/br>
    “嗯？”李戲春正忙活著，沒抬頭看他。

    “秦先生已經(jīng)對我展開了猛烈的追求?！?/br>
    刺啦——

    尖銳的筆尖戳破白紙，圖紙徹底宣告報廢。

    李戲春嘴角抽動著，剛要說話，李相浮先一步給她看了聊天記錄。

    無語的表情逐漸消失，李戲春凝眸道：“呃……”

    這一刻她覺得真不能怪小弟多想，過了半晌才道：“都是客套話，真回個‘ok’多少有點不知好歹了。”

    李相浮覺得是這個理，手指快速在鍵盤上輸入，感謝與婉拒的話發(fā)出前，那邊先聲奪人——

    “今天我正好有時間，兩點新寧區(qū)的大橋下見?！?/br>
    傳過來的聲音較平時多了幾分失真，少了不好接近之感，緊接著又有一條語音信息：

    “老宅的風(fēng)景很漂亮，建議你帶上照相機?！?/br>
    一聽到有風(fēng)可采，拒絕的心頓時搖搖欲墜，李相浮許久沒有畫過風(fēng)景圖，正好趁此機會拍幾張照，回來繪圖當(dāng)做采風(fēng)活動的預(yù)演。

    這件事最終還是他自己拿了主意，決定過去看看。

    李戲春面上表情不變，實則腦海里亂成一團，決定不提仙人掌花的事情，先上樓找老爺子聊聊李相浮的情感誤解。

    出門前下了點小雨，不久雨后放晴，多日的酷暑后，終于迎來涼爽的一天。

    李相浮和李沙沙交代了幾句，后者捧著一本書，頭也不抬地嗯了下：“你去吧?！?/br>
    路上行人不少，還沒下出租車，李相浮便隔著車窗看見不遠處一個戴口罩的年輕人，手插在兜里站在天橋下。

    秦晉是知名人士，冒然出現(xiàn)在一個地方容易會引起熱議，出門會做些基本的遮掩。

    李相浮下車后小跑過去。

    望著奔跑而來的身影，秦晉口罩動了一下，似乎是笑了笑。他朝著某個方向下巴微微抬了下：“先過馬路”

    來來去去都是黑車，路邊多得是邊做生意邊警惕觀察有沒有城管的小商販，李相浮眨了眨眼……漂亮風(fēng)景在哪里？

    一路抄近道穿過了幾條小巷子，舊宅處于這片區(qū)域的邊緣地帶，秦晉沒有直接進單元門，而是先帶他繞到樓后。

    視野瞬間得到拓寬，從這里往前全是空曠的平地，生機勃勃的季節(jié)植物卻因為缺水呈現(xiàn)枯黃色，一眼望去形如荒原。再往前隱約能看到不少電線桿，還有一處只能瞧得見大致輪廓的山，峰頂是一片雪色。

    原本平平無奇的景觀連貫在一起，形成一副粗獷的畫卷。

    李相浮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兩步：“這里竟然沒有被開發(fā)。”

    這座城市已經(jīng)很少能看到原生態(tài)的美麗。

    “合同問題，開發(fā)商一直在扯皮，”秦晉淡淡道：“老工業(yè)區(qū)的價值幾年被提前榨干，發(fā)展不起來，建房子的事便一直擱淺著?！?/br>
    李相浮帶了相機，拍出來的效果不太滿意，發(fā)現(xiàn)角度要選在高一點的地方才好。

    秦晉：“上樓，我家住四層?！?/br>
    單元門是陳舊的木門，樓道內(nèi)墻壁脫落得斑駁，全是涂鴉。雖說這個位置日后可能拆遷，但對秦晉而言，一套房子的拆遷款可以忽略不計，李相浮猜測對方至今沒有售賣是因為里面藏著珍貴的回憶。

    這種猜測在推開門的瞬間被打消。

    客廳墻上掛著一副落了灰的全家福。

    照片里是一家四口，秦晉那時候最多十七八歲，略帶有一點少年人獨有的青澀。少年時期的他長相更遺傳母親，氣質(zhì)高貴清冷。

    旁邊稍微矮一些的應(yīng)該是秦晉提過的弟弟秦伽玉，兩兄弟長得不像，秦伽玉嘴角有個小酒窩，笑起來特別溫暖。

    李相浮沒有打聽別人家事的想法，全家福被擱在舊屋，網(wǎng)上有關(guān)家人的信息又是空白一片，背后的水或許很深。

    秦晉進門后根本沒看全家福，直接走到陽臺，外面沒有安防護欄，墻體建得挺高，胳膊肘撐在上面眺望風(fēng)景正好。

    李相浮走過去舉起相機，這一次的成片很完美。

    連續(xù)拍了五六張不同側(cè)重點的風(fēng)景照，他才問起先前在微信里談?wù)摰脑掝}：“有關(guān)你發(fā)家的原因……”

    秦晉轉(zhuǎn)過身，短暫地閉眼后望向墻上的全家福：“就在那里掛著?！?/br>
    照片本身只有情感價值，李相浮想了想：“是因為家人？”

    秦晉的語氣帶著幾分自嘲：“我創(chuàng)業(yè)初期的資本，來自父母飛機失事后的賠償?！?/br>
    李相浮視線從全家福上移開，難以置信地側(cè)過臉。

    他想過很多緣由，為了家人能過上更好的日子，或者子承父業(yè)，和父母賭氣等等，壓根沒想到還有這樣慘烈的內(nèi)情。

    “那你弟弟……”

    屋外太陽光出現(xiàn)得猝不及防，陽臺上最后一滴雨水迅速蒸發(fā)，一起蒸發(fā)的似乎還有秦晉眼中某種強烈的情緒，許久后才慢慢吐出一句話：“他離家出走了。”

    李相浮沉默了稍頃，輕聲安慰道：“你現(xiàn)在功成名就，總有一天能找回家人的。”

    秦晉沒有接這句話。

    兩人靜靜站了一會兒，午后太陽折射的角度發(fā)生變化，李相浮忍不住又拍了幾張不同感覺的照片。

    期間秦晉一直保持緘默，確定他已經(jīng)結(jié)束拍攝，才提出離開。

    門合上的剎那，全家?；梢粋€縮影，一直到徹底被關(guān)在隔絕的空間。

    李家。

    李沙沙被叫去樓上看書，李老爺子等人在底下談事。

    “我們一致認為暫時讓他誤會著也無妨，正好有采風(fēng)活動，出去轉(zhuǎn)轉(zhuǎn)無妨?！?/br>
    李老爺子一天眉頭就沒舒展開。

    李懷塵從公司提前回來，閉眼道：“何況當(dāng)時他大腦傷得很嚴重，醫(yī)生再三叮囑不建議過多刺激?！?/br>
    現(xiàn)在全盤托出，能帶來的只有驚懼和不安。

    李相浮回到家時，客廳里嚴肅的氛圍幾乎要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