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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聽牌記在線閱讀 - 第51節(jié)

第51節(jié)

    而顧岐安提前簽好的字跡,也是個個端正瘦金。她鮮少見他寫瘦金體,多是狂狷的草書。

    律師帶著簽好的協(xié)議書離開。

    梁昭終于解脫般地長舒口氣,呆呆坐著,再把戒指拔下來。扔在桌上,戒環(huán)慣性地來回打著旋,久久才停息。

    看向窗外的時候,她無端覺得這幕好熟悉。熟在她依舊一個人,不同在這次不用等待戈多。

    那廂,律師從店里出來,徑直坐進(jìn)街角??康暮谏I跑里。

    后座上的人收回目光,“她簽了?”

    “嗯。簽得不假思索、義無反顧?!?/br>
    聽話人一言不發(fā)。

    車廂里良久安靜著,只有電臺主播沉且緩的聲線:正如賈樟柯導(dǎo)演說,我真正獲得故鄉(xiāng),其實是因為離開了它。人生很多人事也如此,

    你總要先離開,才有一個能回去的地方……

    第46章 -46-   好不了的咳

    日子恢復(fù)尋常節(jié)奏。平靜表面無波無瀾得像潭死水, 離婚就是石子投進(jìn)去,惹不來多大漣漪。

    當(dāng)然,兩家親眷還是都得知了。

    這其中不乏說風(fēng)涼話的鬼親戚, 尤其梁家那頭。梁女士老早預(yù)見過,你先孕后婚就會活得矮些, 受婆家也受世俗冷待。

    早前,梁瑛因為某些小過節(jié)開罪了舅母家。舅母與子媳住在鄉(xiāng)下,當(dāng)初要蓋房子,想她嫁進(jìn)城里可算得勢了,就一門心思找譚主任借錢。

    梁瑛頭一個不肯, “好意思伸這個手的!我都臊得慌。你當(dāng)我們家老譚開銀行的, 結(jié)婚這么久我都沒置辦幾件像樣行頭, 有些人倒是臉大, 成天盯著別人家的。糊涂油蒙了心爛了舌頭的下作東西!”

    “我還不曉得,這錢借出去就沒得回來。你當(dāng)別人都傻,好欺負(fù),房子蓋不起就別蓋!”

    給舅母氣得發(fā)抖,“嗯吶,我說不過你。不借就不借, 張口罵人可還行?等哪天敗了時我看你還翹不翹尾巴!”

    這下倒好, 昭昭這事可給對方找著由頭煞性子了。

    多年不走動的人破天荒來電,張口就唱起衰,“那么好的姑爺,那樣的人家,你也不幫昭昭勒緊了。小兩口有什么不如意磨合不來的?動不動離婚??上慵业墓媚?,才三十就得了兩張離婚證……日后還得了?”

    梁瑛在這頭拍案而起,“我家姑娘的事, 由不得你說三道四!婚能結(jié)為什么不能離?她就是再離個幾回也強(qiáng)過你家沒名堂的啃老兒!”

    “狠話誰不會呀?”舅母最最能鉆研人性里的市儈一面,“你倒是捫心問問,當(dāng)真樂得姑娘離婚?當(dāng)真沒一秒計算過離了好姑爺能少占多少便利?得了吧!那再好的人,轉(zhuǎn)手個幾回也沒后程了……”

    “滾!”梁瑛火得直接摜了手機(jī),好半天喘不過氣來。她覺得心梗,替姑娘梗,也怨艾姑爺真真不像話。

    她到底是個俗人,是最最中國式的母親,看女兒吃癟也唯有遷怒姑爺?shù)霓k法,拿別人當(dāng)出口宣泄。很少會想自己親生的寶貝能出問題。

    這檔口就是假設(shè)梁昭殺人放火,梁瑛也得說,指定是那人有毛??!我姑娘好得很……

    接連幾天,梁瑛都在死局里來回打轉(zhuǎn)。越想,越提不起勁去挽救這段婚姻。她忽而頓悟了,離婚沒什么不光彩的,不過和結(jié)婚一樣,是足夠公平的保障與擇選。

    與其親手把女兒扔回火坑里,還不如一刀兩斷。

    人啊,是良人的時候處處好,不良人的時候處處不對!

    梁昭倒是沒多上心這些惡言惡語。更確切地說,是沒空。

    臨近畢業(yè)季,公司人事變動大。加上他們組在案的幾個case甲方都不同城,遍布各地,這幾日在天上飛的時間遠(yuǎn)比地上多。

    頻繁出差以及熬夜,梁昭身子竟也無妨,且精神更躍躍了。每天都續(xù)航值拉滿。

    她不禁同miranda感慨,“終于明白你選這種活法的原因。搞事業(yè)才能真正充實人生。”

    后者且笑,“你不是真心向往的。總有一天你會厭倦。”

    “為什么?”

    miranda說不清。只說她一直認(rèn)為梁昭像鳥,

    “那種飛呀飛呀,飛再遠(yuǎn),遲早也會落腳停棲的鳥。”

    連軸轉(zhuǎn)收梢那天,梁昭乘飛機(jī)回上海,抵達(dá)已經(jīng)夜里十點多了,末班地鐵的時間。

    她靠著椅背昏昏欲睡之際,對面有位婦人懷里的孩子忽地哭鬧起來,好大聲,好刺耳,哄也哄不停。

    梁昭見狀并不嫌吵,反倒一股感想油然而生:

    這孩子哭出了所有世間的苦,成年人不敢放聲悲哭的苦。

    *

    沒幾日,她聯(lián)系搬家公司,去家里打包東西帶走。

    即便顧岐安口口聲聲,這處房產(chǎn)盡數(shù)留給她。

    這段時間,二人偶爾聯(lián)絡(luò),也是公事公辦的疏離口吻。話題就是一對即將離婚夫妻最最稀松平常的章程,交割財產(chǎn)、安撫兩家父母、擇日處理手續(xù)等。好在他們沒糾葛什么孩子寵物。

    因為冰冷冷的死物好瓜分,活生生就另說了。

    顧岐安表現(xiàn)尚可,他的家教與尊嚴(yán)也不允許他做個背信棄義的人。

    只一點,梁昭極為不滿,他總在拖沓去民政局的日子。

    要說他存心延誤吧,也不盡然。理由都充分鐵證極了,說他這陣子不停有準(zhǔn)碩士生找來,想提前預(yù)熱導(dǎo)師與方向,推無可推,“總不能冷水澆人家十年寒窗一腔熱血?!?/br>
    再就是他也要出差。有各大醫(yī)院開設(shè)的座談會診要出席,友院突破型手術(shù)要觀摩,以及各種戚友直間接人情的加塞。種種堆積起來的大小事體。

    家里更不得閑。老爺子不中用就相當(dāng)于半個天塌了,在把老大鼓搗回來之前,“也只有我來坐鎮(zhèn)?!?/br>
    梁昭懶得聽他掰扯,“你說這些又和我何干?我只想離婚,上民政局,簽字,總不能幾個小時吃飯歇午覺的空檔都抽不出來?!?/br>
    “還有,”她全不給他插話的契機(jī),“麻煩你轉(zhuǎn)告丁教授,別再同我費口舌了?!?/br>
    她已經(jīng)接連三番,在下班后被丁教授截胡。

    可憐天下父母心,也何苦讀書人的體面,丁教授又送補(bǔ)品又是燉湯的,嘴上卻很端持,沒一句死乞白賴求兒媳回頭的。

    但句句暗藏功與名。

    顧岐安這才一滯,聽起來像蹙眉的語氣,“她去找過你?”

    “豈止找過,就差住在我們公司樓下了?!焙透咧肿哟蚪坏罉O累,說話云山霧罩地,梁昭頭都大,“其實我很奇怪,為什么當(dāng)事人都放下了,你母親會這般偏執(zhí)?”

    對面沉默幾秒后,“什么當(dāng)事人放下了?”

    “算了?!?/br>
    那次通話依舊不歡而散收場。且他們每回溝通都是梁昭先掛斷,無情也無禮。

    她清楚自己這樣不好、不對,乃至無理取鬧,是個人都不能忍的地步??善种撇蛔?,她本心是軟的,只有極端自私地撒潑,才硬得起來。

    于是乎,這日得空,她只好自行跑回家收拾東西。

    開門的時候發(fā)現(xiàn)沒鎖,梁昭還以為陶媽在家,不甚在意就進(jìn)去了。動作也快到風(fēng)卷殘云一般,進(jìn)書房捆扎書籍,才后知后覺,她往這個家注入的心血何其多。

    顧岐安那么個熱愛閱讀,正書閑書皆看的人,書架上的囤貨也遠(yuǎn)比她少。

    而且他會體恤她個頭夠不到高處,將屬于她的書全碼在下半層。

    說來,他們不算多登對,做不到賭書斗茶,卻在某些情致上莫名有共同語言。

    梁昭猶記得某日二人一起看書,在書房里,兩張小沙發(fā)分坐。幾案上擺著鐵觀音。

    一道讀紅樓,問書里最印象深刻的罵話是哪句。

    二人居然異口同聲,

    “鳳姐那句‘放你娘的屁’。”

    這些微末的過往橋段,如今想來,四兩撥千斤。確有千鈞般力量,足以拉動一個不夠心狠的人回頭。

    李宗盛那句歌詞寫得毒也準(zhǔn)?。?/br>
    愛戀不過是一場高燒,思念是緊跟著的好不了的咳。

    梁昭停止思考的方式就是悶頭拿書,一本本甩箱子里。

    動靜太大掣動了頂上的收納盒,盒子倒?jié)娤聛恚瑵姵鲆坏卦颈凰拥舻膹U置請柬。

    就這樣,她呆愣在那里。

    隨即才注意到門口悄默聲出現(xiàn)的人。

    陽光對角線形切開房間,她在暗,他在明。顧岐安一身棉質(zhì)居家服,剛睡醒的樣子,看她的表情也很意外。

    不僅意外她貿(mào)然過來,更在她新剪了個頭發(fā)。

    有人啞啞出聲,“頭發(fā)什么時候剪的?”齊脖短發(fā),干練但陌生。是梁昭從前從未嘗試過的發(fā)型。

    印象里,她從小到大或梳小辮子或披散著,都一直是長發(fā)的。顧岐安心上起伏些空蕩感來,“還是長發(fā)更適合你。”

    梁昭沒得回,只能冷冷嘴硬,“我什么頭型都好看,哪怕剃光頭?!?/br>
    那頭的人窸窣一笑,撈過眼鏡戴上,形容從懶散到正經(jīng),“凡爾賽發(fā)言?!?/br>
    隨后就是冷場,二人一度無話。

    顧岐安任由她打架般的陣仗收拾,自顧自去廚房拎出兩瓶啤酒,坐去客廳喝。

    他沒有搭把手去幫她,不知怎地,就是不想幫,也情愿她一趟收不干凈回頭還要來。結(jié)果她不打招呼就走了,也不說收沒收好。

    砰地關(guān)門那一下,他莫名覺得,

    他是被落在這個家里最大的物件。

    *

    之后二人又長久沒見,甚至直接斷了聯(lián)系,一度。

    四月末,梁昭拿定一個大單子,全組在同樓的法餐廳慶功。她好久沒有開香檳的快.感了,這次一把來個爽,有員工還把她搖瓶的畫面記錄下來。

    入畫人久違地笑得開懷且奪目。

    開席時,有人使壞地攛掇她和顧錚坐一桌,后者倒也不避嫌,大剌剌就坐便開始擺餐布。也半真半假地搭腔,“我前幾天遇到顧岐安了?!?/br>
    計謀很成功。梁昭果然一秒轉(zhuǎn)臉來,“你怎么會碰到他?”

    “你這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會活剝生吃了他?!?/br>
    梁昭才知他在說笑,又冷漠臉地看向窗外。

    看到街對面常去的那家咖啡廳不知何時沒了,里間設(shè)施全部拆空,正在重裝修,幾個工人在給外墻披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