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云霄峰，聽說天極峰的阿玉來了，華漱道君直接讓兩個小弟子出來趕人。

    阿玉俊美的臉上露出窘迫來，烏黑的眼睛看向姝姝時，都有幾分不好意思：“當(dāng)初我拜了師父，師叔一直有些怒氣?！?/br>
    他說完，對著那兩個師侄說了自己來意。

    “玉小師叔，我這就去稟告師祖，但你還是快快離開這里吧，師叔知道我?guī)熥娴钠?。?/br>
    阿玉點了點頭，然后看著姝姝被帶進洞府。

    姝姝感覺到身后那道一直在背后的目光，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就看到了阿玉烏黑幽沉的眸子凝視著她。

    那眼神竟是有一瞬讓她以為看到了從前的燕無。

    她轉(zhuǎn)過身，收回視線，壓下心頭這怪異的想法。

    華漱道君雖是清冷性子，但是一看到姝姝，忍不住就上前來，摸了骨后，那張冷艷的臉上便露出笑，當(dāng)今就收下了姝姝。

    沒多久，整個天衡宗都知道，云霄峰的華漱道君今日收下了一個靈骨極佳的少女做親傳弟子。

    她叫梅棠。

    這真是這一百年來，天衡宗里難得的好事了。

    其他宗門的弟子都跑過來看。

    梅棠剛在師姐玉素帶領(lǐng)下，換了天衡宗的弟子服。

    玉素的性子隨了華漱道君，也很清冷，話不多，只對梅棠說道：“你暫且與我一起睡在這里，等日后自己再尋一處洞府?！?/br>
    姝姝就問：“不能和洛骨道君那樣住在屋子里嗎？”

    玉素跟華漱道君一樣，不喜歡天極峰，她嬌喝了一聲：“修仙就要有修仙的樣子，天極峰沾了一身凡俗氣有什么好的?！?/br>
    姝姝心想，那至少有正經(jīng)的床睡呀！

    從洞府里出去，姝姝就看到了外面圍聚的一群天衡宗小弟子，男女都有，見她出來，都圍了上去。

    “小師叔，我?guī)煾甘怯袼叵勺?，歡迎你來到我們云霄峰！”

    “我是隔壁的隔壁山頭的弟子，師妹你叫什么名字？”

    “師妹，以后你有什么問題都可以來問我，我什么都會！”

    “方才我看到玉小師叔載著你在飛劍上飛，你為什么能坐玉師叔的飛劍呀？你與玉師叔有什么淵源？”

    姝姝被圍在中間，聽著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腦袋有些暈眩。

    在神宮里時，她習(xí)慣了安靜，周圍就沒有那么吵過。

    她一個個的回答。

    “師妹，你還沒回答我呢，你與玉師叔什么關(guān)系？”

    有個身形嬌小的小姑娘一跺腳，擠開了其他人，挽住了姝姝。

    姝姝眨眨眼說道：“沒什么關(guān)系呀，今天第一天認(rèn)識?！?/br>
    那小姑娘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她，然后好像相信她沒說謊了，就說道：“那這是為什么啊，玉師叔從來不會讓人乘坐他的飛劍的！”

    姝姝就也認(rèn)真說道：“那肯定是因為我不會飛，他要帶我去洛骨道君那，就只好無奈帶我飛了?！?/br>
    “這樣啊，該死，我以前怎么沒想到，下次我就不帶飛劍了！”那小姑娘一跺腳，唉聲嘆氣了一下，然后揚起臉對著姝姝笑瞇瞇地說道：“我是你六師姐，我叫蘇蠻，現(xiàn)在這云霄峰，除了玉素師姐外，就我最大?！?/br>
    姝姝見她可愛，就乖巧叫她：“六師姐。”

    “我們云霄峰可熱鬧了，女弟子最多，你肯定會喜歡！”蘇蠻笑瞇瞇的。

    姝姝也笑：“要是有一張床就好了，我還不習(xí)慣睡石板?！?/br>
    蘇蠻拍拍胸膛，說道：“這個習(xí)慣就好啦！走，師姐先帶你去領(lǐng)佩劍去，再帶你去我們云霄峰的練功場看看去！”

    熱熱鬧鬧的，姝姝就被人帶著去往云霄峰的練功場。

    阿玉其實一直沒怎么離開，就在云霄峰不遠處的高空上飛著，看著梅棠被一群人圍聚住，這會兒又被蘇蠻帶著往練功場飛。

    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總想多看幾眼，心里總是掛念著。

    他聽力比起尋常人要靈敏很多，剛才她們的對話，他都聽到了。

    當(dāng)天，阿玉練劍時總心神不寧，干脆早早回了自家山頭，去了后竹林里砍竹子。

    洛骨道君見了，稀奇了：“阿玉這是要做什么？”

    阿玉低著頭，細心地劈竹子，聲音很輕：“給梅棠師妹做一只竹床?！?/br>
    洛骨道君嘖嘖道：“讓你收她做徒弟，以后在我們這竹屋住多好，反正你兩個師兄也還沒回來，你就不肯收她，現(xiàn)在好了，人在云霄峰，哪用得著你給她做床？”

    阿玉沒說話，高高束起的墨發(fā)被風(fēng)吹到他臉頰上，他長睫一眨，眼前有一瞬間的模糊。

    *

    這兩日，天沒亮，姝姝就要跟著玉素師姐起來練劍，學(xué)了吐納之法。

    終于這一天早上，她借口肚子疼，離開了練功場。

    她偷偷飛去了偏遠西北方向的山谷，如一道暗光，在云霧之間，不會有人注意到。

    這山谷是天然形成的一處谷地，下方很深，也很尋常，腳踩在地上，地上除了一些雜草雜花外，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要說特別的，這山谷中間，有一處小水潭，但是這水潭，她也檢查了，沒什么特別的，水很淺，一見就能見到水底。

    她在這山谷里轉(zhuǎn)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就趕了回去。

    回到洞府時，沒見到玉素師姐，卻看到了燕無背對著她站在那兒，他的身邊放了一只精致的竹床。

    那竹床還散發(fā)出一股新鮮的竹香，顯然是新做的，上面還鋪了一層厚厚的棉絮。

    姝姝愣了一下。

    聽到動靜，阿玉轉(zhuǎn)過身來，看到梅棠師妹站在自己身后，根本沒多想她怎么忽然出現(xiàn)的，他的臉有些不太自然。

    “師妹從凡界來，應(yīng)該還不習(xí)慣睡石板，所以，我這兩日有空，給你做了一張床?！?/br>
    他語氣低柔，站在那兒，不像是個劍修，像是個淵博的書生，這會兒面對小娘子，難免不好意思。

    拒絕的話已經(jīng)到了嘴邊。

    姝姝不打算和燕無再有什么牽扯。

    “我……”

    她才開口說了一個字，燕無那雙沉黑如墨的眼睛便看了過來。

    第60章 他在討好自己。

    周圍的光景好像在這瞬間全部退去了, 只剩下燕無那雙濃黑的眼睛。

    姝姝抿了抿唇，很快又重新笑了起來，她走過去, 話語里雖然有些疏離，可語氣活潑, 讓人知道她的態(tài)度的同時，也不會覺得難堪。

    “多謝玉師兄了，我六師姐說了，以后都是要熟悉石板床的，修煉就是這樣苦修, 不過, 這次師兄的好意, 我就收下了！以后就不勞師兄費心了?！?/br>
    說完, 姝姝就看到燕無臉上的羞澀退去了一些，臉上有一些他自己都說不出來的沉斂。

    她想，燕無如今這百年來，在天衡宗應(yīng)該學(xué)到不少，他現(xiàn)在又是喜歡讀書，不是從前那個不識字的他了, 應(yīng)該是明白她話語里的意思。

    “修煉也不必非要苦修, 睡得好，練得好。”

    然后，姝姝就聽到燕無輕聲說了這么一句，然后他彎腰，毫不費力地搬起竹床，“我給師妹搬進去。”

    姝姝嗯了一聲，到洞府那兒開了石門, 看著燕無高大的身影進了洞府里。

    他的手上還搬著那只竹床。

    進去后，他沒有過多停留，只留下一句：“以后師妹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模M管來找我?！?/br>
    他的語氣輕柔，眉眼含著笑，像是春風(fēng)一樣自然。

    歲月在他身上沉淀了下來，令他如脫胎換骨一般，整個人都沉靜了。

    只是，這會兒他還是看著姝姝，沒有立刻走開。

    這份刻在骨子里的執(zhí)拗，卻是一如既往，只是沒有從前那么壓迫和鋒銳了，變得柔軟起來。

    姝姝看著他，點了點頭，垂在腿邊的手卻忍不住握緊了。

    “好，我會的?！?/br>
    得到姝姝的回答后，阿玉才是轉(zhuǎn)身。

    從洞府里出來時，他仰頭看著天衡宗里常年覆蓋著的云霧，忍不住瞇了瞇眼。

    云霧后藏著的是高峻的山，一重重，看不見真面目。

    他回想起剛才梅棠疏離淡漠的神情，心中也像是有迷霧，有被迷霧遮掩的山。

    在天衡宗里，師門對他都很友好，他也知道，因為皮囊的關(guān)系，師姐妹們見到他，總是歡喜的。

    可為什么新來的梅棠師妹眼底里卻有nongnong的疏離。

    明明昨日的時候，她語氣還輕快著，拉著他問東問西，怎么今日卻這樣疏離了？

    他是做了什么讓她討厭的事情？

    阿玉回到竹園時，臉色一直都有些不郁。

    洛骨道君察覺到自己這小弟子的情緒波動，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就看到他背著光站在院子里的那棵楊梅樹下，清潤的眉眼上難得染了一層低落，這低落藏在陰影里，使他整個人看起來陰郁了起來。

    “怎么了？給你的小師妹送完了竹床就這樣了？”

    洛骨道君連連稱奇，拿著蒲扇扇風(fēng)，一邊打量阿玉。

    阿玉沉默著，他自己都搞不懂自己這是怎么了，他就是心里難受。

    心里止不住的難受，就算是想壓抑住這難受，他都沒有辦法。

    “有什么想不通的，就問問為師啊，你這小腦袋瓜里都藏著什么？來，和為師說說看?！?/br>
    洛骨道君看著這唯一留在自己身邊的小徒弟這樣的神色，不由上了心。

    阿玉雖然陪在他身邊的時間沒有云河和松鶴那么長，可這百年，古秘境一直沒有再開，云河和松鶴回不來，他身邊就只有阿玉，阿玉性子溫良，脾氣約等于沒有，難得會有這樣的神色。

    聽到師父這么問，阿玉臉上的表情遲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