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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六宮粉在線閱讀 - 第6節(jié)

第6節(jié)

    第8章 飛花令(下)

    祝新惠想也沒想就接口道:“山外青山樓外樓,樓臺見新月?!?/br>
    這前一句是《題臨安邸》,后句是李商隱的《代贈》,都不是無名之輩。但她能不假思索地連起來,卻也足見有些詩才。

    祝新惠話音剛落,便有人喝彩。她笑著夾了一塊糟魚,然后道:“月……劍?!?/br>
    這月字常見,劍卻不好續(xù),祝新惠明顯是出了個難題。一時竟然難住了眾人,倒是景和帝沈沉接道:“月見西樓清夜醉,醉里挑燈看劍?!?/br>
    眾人再次齊聲喝彩。

    祝新惠也是滿眼崇愛地看著沈沉,“皇上又把令接了回去,還請皇上再賜兩個字吧?!?/br>
    “春……”沈沉抬頭望了望樓外湖畔的聽雨亭,“亭?!?/br>
    兩個字雖然常見,卻也不好連。其他人還在想呢,就聽見一個清脆的聲音道:“春來遍是桃花水,水光瀲滟晴方好,好是春風(fēng)湖上亭。”

    這次就是景和帝也道了聲“好”,抬眼看去,接令的卻是衛(wèi)美人。

    衛(wèi)美人生得裊娜纖細(xì),但胸前兩團(tuán)木瓜卻很醒目,生得清秀雅麗,雖然不是大美人,卻別有一番小家碧玉的風(fēng)情。

    沈沉側(cè)了側(cè)頭,斜后方伺候的高世云趕緊低下了耳朵,聽到吩咐后親自去到衛(wèi)美人衛(wèi)官兒的幾前替她斟了一杯酒。

    這下衛(wèi)官兒可成了眾人目光的中心,能得皇帝賜酒可是無比的榮光,她的臉?biāo)查g就紅了,舉起酒杯對著皇帝含羞帶怯地笑了笑,然后掩口而盡。

    害羞的女子無數(shù),但似衛(wèi)官兒這般羞得如淡柳弱桃的卻也不多見。

    祝新惠甚是討厭這種柔弱不堪的女人,覺得她們就喜歡裝柔弱去討皇帝的憐惜,偏偏男人都吃這一套,那敬則則就是這樣的,腰細(xì)得雞脖子一樣,恨不能給她掰斷了。

    敬則則要是曉得祝新惠把她歸為了衛(wèi)官兒那一類肯定要大叫冤枉的。

    “哦,沒想到衛(wèi)美人還是個才女啊。”祝新惠看了衛(wèi)官兒一眼,意思是讓她自己好自為之,別以為這樣就能得皇帝的眼。

    衛(wèi)官兒被祝新惠看得有些慌亂地放下酒杯,低不可聞地說了兩個字,“花、香?!?/br>
    這兩字卻也常見、簡單,她并不敢出太難的題,怕別人覺得她刁難。

    如是往復(fù),馬嬪、宋珍晴都接了令,眾人里祝新惠獨(dú)出風(fēng)頭接了四次令,衛(wèi)官兒三次,也算是出眾??磥碜P禄莸耐{也沒能讓柔弱無比的衛(wèi)美人退縮。其他嬪妃也或多或少有一、兩次,只柳緹衣和敬則則卻是一令也沒接上。

    柳緹衣是自己沒能耐,敬則則則是只想低調(diào)地做個失寵的妃嬪。

    偏偏劉嬪劉如珍就是不放過她。劉如珍見自己最討厭的敬則則和柳緹衣兩人都在吃了癟,心里那真是如三伏天飲冰水一般暢快?!罢褍x今兒怎么一句令也沒接上???臣妾記得兩年前昭儀娘娘生辰宴的酒令上,你可是才壓群芳呢?!?/br>
    劉如珍不提,敬則則都不記得自己原來還有那般威風(fēng)的時候了,才壓群芳?

    “怎么的,今日竟然一句也接不上,實(shí)在叫人驚訝呢?難怪上回有人私下碎嘴說,昭儀娘娘的酒令都是事先想好的,所以才……”說到這兒,劉嬪做作地捂嘴笑了起來,那真叫一個“手捂足蹈”。

    祝新惠也跟著笑了起來,朝景和帝道:“皇上,劉嬪的嘴也忒刻薄了些?!?/br>
    敬則則便是問心無愧,此刻被不明真相的人笑起來,也止不住地臉上火辣辣。

    劉嬪有些微醺了,索性借著酒意站起身道:“賢妃娘娘,臣妾的嘴是不討人喜歡,但勝在直率,可總比昭儀娘娘好,明明沒有才,卻偏要打腫臉充胖子,如今可好,露了餡兒連聲兒都不敢啃一聲。”

    敬則則放下杯中酒杯看向劉嬪,劉嬪話說得這么難聽,已經(jīng)不是女人之間的一點(diǎn)兒雞毛蒜皮的嫉妒了,這明顯是有仇啊。而且她覺得以前劉如珍沒這么蠢的,怎么現(xiàn)在什么話都敢不過腦子就說?

    這宮里沒有蠢女人,只有自以為是的女人。敬則則朝祝新惠看去,心下懷疑劉如珍該不會是投靠了祝新惠,被她推出來指哪兒罵哪兒吧?要不然以劉如珍那張嘴巴,在宮里能平平安安到現(xiàn)在?

    被人罵到這個份上,敬則則就是想裝鵪鶉也吞不下這口氣了。她輕蔑地掃了劉嬪一眼,“本宮不接令,劉嬪怎么知道本宮是不想接還是不能接呢?”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不就知道了?”劉如珍挑釁道。

    敬則則被氣笑了,“只是本宮既不是騾子也不是馬?!彼@話一出,惹得好些人“噗嗤”笑了出來。

    “麗嬪還是婕妤時,以往只看著劉嬪訓(xùn)斥她頂撞上位,怎么到了劉嬪你這兒,就沒這個說法了呢?”敬則則把玩著手中的酒杯,似笑非笑地看向祝新惠,此地她最大,自然該她代勞來約束眾人。

    若是祝新惠不出聲,那也好,以后下面的人都可以學(xué)著頂撞上位了。

    “劉嬪你失言了,還不快給敬昭儀道歉?!弊P禄莸闪藙⑷缯湟谎?,轉(zhuǎn)頭看向景和帝沈沉道,“哎,皇上你看她們,本是大好的日子,姐妹們興致也好,就她們倆斗得跟烏雞眼兒似的?!?/br>
    敬則則心里都快吐血了,是她要跟劉如珍斗么?不過說起來也怪自己接了話。實(shí)在是劉如珍這種人,你不搭理她,她就越發(fā)得寸進(jìn)尺,可一搭理她,似乎又拉低了自己的范兒,真是叫人如鯁在喉。

    “敬氏、劉氏,你倆上前給賢妃敬酒請罪吧。”沈沉開口道,“今日是她的大好日子,不容人壞了興致。”

    皇帝既然開了口,也就由不得敬則則不從了。她一肚子冤枉氣,卻也只能起身恭敬地給祝新惠行了禮。

    祝新惠裝作大度地道:“好了好了,今日是高興的日子,你們就算有什么過節(jié)看在本宮的面子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何?”

    “臣妾從來不曾和劉嬪計較過?!本磩t則道,很是厭惡祝新惠這種“指鹿為馬”,明明是劉嬪一個勁兒地挑釁。

    祝新惠卻只當(dāng)沒聽到這句話一般,轉(zhuǎn)而又朝景和帝道:“皇上,臣妾可沒那么小氣,也無需敬昭儀和劉嬪敬酒賠罪,不如這樣吧,既然劉嬪意指敬昭儀才氣弄虛作假,不若給她們一個機(jī)會澄清,好么?”

    沈沉無可無不可地道:“今日,愛妃說了便是?!?/br>
    祝新惠這才回頭看向敬則則,“既然皇上也發(fā)話了,劉嬪不如你為令主,出三條令讓敬昭儀接?”

    劉如珍笑道:“賢妃娘娘,那可有時長限制?總不能等著昭儀無限期地想下去吧?”

    “就你事兒多?!弊Yt妃瞪了劉如珍一眼,轉(zhuǎn)頭又看向景和帝,“皇上,你說咱們該以多長為限呢?”

    “就以愛妃飲完杯中酒為時限如何?”沈沉道。

    祝新惠立即高興了起來,“就按皇上說的辦吧,敬昭儀以為如何?”

    “臣妾遵旨?!本磩t則還能如何?皇帝發(fā)話了她也只能接著了。

    一時場中都安靜了下來,就等著看敬則則的笑話呢,她們心里都明白,劉嬪肯定要絞盡腦汁想些艱深的字眼來為難敬昭儀了。

    果不其然劉嬪道:“那就遠(yuǎn)、奇二字吧。”她肚子里也沒多少墨水,只想著,遠(yuǎn)和奇隔得老遠(yuǎn),不容易連在一塊兒,肯定是難的。

    誰知敬則則張口就道:“遠(yuǎn)色隱秋山,山色空蒙雨亦奇?!?/br>
    “山色”句倒是眾人皆知,可前一句劉嬪就沒聽過了,因笑道:“敬昭儀,你可別是隨便編一句就來糊弄人吧?”

    敬則則都懶得跟劉嬪這等小人見識了,“遠(yuǎn)色隱秋山是晚唐馬戴的《落日悵望》,劉嬪沒聽過,還是回去多看看書吧,免得鬧笑話?!?/br>
    劉如珍被敬則則這么一刺,臉上險些繃不住,憤憤看了她半晌,這才咬著牙根兒道:“哦,昭儀的確有些才華呢,不如再接一令?!?/br>
    敬則則點(diǎn)了點(diǎn)頭,示意劉如珍放馬過來。只是劉如珍絞盡腦汁憋出了兩個字,敬則則甚至想都沒想就又答了出來。

    一時間下不來臺的就是劉如珍了,是她放言諷刺敬則則無才而作弊的。而敬則則已經(jīng)接了她兩令,且接得漂亮無比,連思索都不必就接了上來。要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劉嬪向來和敬則則不對付,否則都要懷疑她是不是專程來給敬則則捧哏的了。

    劉如珍臉色有些難堪,看了看敬則則,又望了望景和帝,以及他身邊的祝賢妃,然后臉色一變,唇角露出一絲諷刺的笑意來,“那臣妾要出最后一令了,昭儀可要接好了。”

    敬則則微微笑了笑,她這人其實(shí)慣來傲氣,也就這兩年的冷落讓她打磨了一下性子,這會兒被劉如珍給激起了傲意來,就越發(fā)顯得有些目中無人了。

    “放、肆?!眲⑷缯渚従彽赝鲁鰞蓚€字。

    這兩個字是“酒令”,卻又像是在罵人。劉如珍這會兒倒是顯出了一點(diǎn)兒小聰明,哪怕難不倒敬則則,也要過過嘴癮。尋常她就是嘴巴再毒,也不敢如此直白地罵比自己高位的妃嬪放肆的。

    何況這兩個字實(shí)在有些太難了。一時眾人都看好戲地瞧著敬則則,那些個有才的人也在腦中開始自己接令,卻是腦袋空空,想不出來。

    敬則則似乎也遇到了難題,她輕輕蹙了蹙眉,垂下眼皮。而祝新惠此刻卻端起了酒杯,先才約定好了的,她飲盡杯中酒敬則則還沒接令就算輸。

    因此敬則則瞧著似乎也急了,見祝新惠端起酒杯,嘴里就吟出“放船開看雪山晴”一句。

    “晴……”然則接下來的這一句她似乎還沒想出來。

    劉如珍得意地瞥了瞥祝新惠,雖然只是很短暫的一瞥,卻讓敬則則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怎么晴不出來了么?昭儀娘娘,到底行不行?。俊眲⑷缯湫Φ?,故意去打斷敬則則的思路。

    “怎么不行了?”敬則則蔑視了劉如珍一眼,“晴也行,雨也行,行遵儒肆?!闭f罷,敬則則便擺袖還座。

    劉如珍一臉茫然地道:“你這就接完了?”

    敬則則飲了一口茶,點(diǎn)點(diǎn)頭,“接完了呀?!?/br>
    劉如珍冷笑,“晴也行,雨也行算什么詩詞???出自哪里?再且,那‘行遵儒肆’是個什么詩,真是聞所未聞。”劉如珍說罷,轉(zhuǎn)向祝新惠、馬嬪等人,“諸位姐妹可有聽說過這兩句的?”

    衛(wèi)官兒衛(wèi)美人怯懦道:“晴也行,雨也行,嬪妾卻也聽說過,是無名氏的《長相思》,然則‘行遵儒肆’是真的沒聽過?!?/br>
    祝新惠也沒聽過,不過她也有些拿捏不準(zhǔn),怕自己說錯了話反而出丑,因此轉(zhuǎn)頭看向景和帝道:“皇上,你可聽過‘行遵儒肆’之句?”

    沈沉搖了搖頭。

    祝新惠越發(fā)有了底氣,出聲道:“敬昭儀,你這第三句可有出處?”

    敬則則起身道:“回賢妃娘娘,有,此句出自南朝謝宣城謝朓的《三日侍光華殿曲水宴代人應(yīng)詔詩》其三?!?/br>
    一時眾人都被驚住了,尋常人看詩詞都是選那自古傳頌較多的名句來讀,像這等逢場迎合的應(yīng)詔詩誰也沒那閑情逸致去讀,誰曾想敬則則居然知道,還記住了,這詩詞的底蘊(yùn)可就太深廣了。

    劉嬪垂死掙扎道:“哦,這種詩咱們真是瞧也沒瞧過,昭儀說是誰的就是誰的?。俊?/br>
    敬則則倒是不怵劉如珍,恨不能她越作死越好,“南朝詩集,山莊里就藏有,讓太監(jiān)去取了來對證不就行了?”

    景和帝沈沉轉(zhuǎn)頭看了看高世云,高世云立即就吩咐小太監(jiān)取書去了。

    說起來敬則則今日能揚(yáng)眉吐氣還真得全靠景和帝沈沉這兩年的“遺棄”,她以前看詩詞也只尋那靈言妙語的佳作來看,應(yīng)詔詩自然是不碰的,可避暑山莊這兩年,閑來無事打發(fā)時間,她看過不少閑書,恰好看到了謝宣城的這首詩,也恰好記住了。

    一時詩集取來,自然是詩題詩句都對上了,劉如珍這才啞口無言,訕訕坐下。

    敬則則瞧著也沒擰著不放對她不敬的劉如珍,至少此刻沒站出來讓皇帝和祝賢妃主持公道,這才是表現(xiàn)風(fēng)度的時候,把劉如珍就襯得更如村婦一般了。

    第9章 不受氣

    不過次日逢五,敬則則早早兒就去了皇后的清舒仙館當(dāng)著劉如珍的面告了一狀,敬則則其實(shí)真不是個很受得氣的人,昨晚就氣得好一會兒都沒睡著。

    “皇后娘娘,雖說昨夜是在行令,然劉嬪對臣妾多次出言不遜,最后更是以‘放肆’之題譏諷于臣妾,還請皇后娘娘為臣妾做主。”敬則則道。老虎不發(fā)威真當(dāng)她是病貓,若是這種事兒都能忍,以后只怕更過分的都會出來,她也是沒辦法了,才不得不強(qiáng)硬起來。

    皇后沉默片刻后道:“昨夜皇上和賢妃都在,你怎么當(dāng)時不找他們做主?”

    “此乃后宮之事,臣妾不敢勞煩皇上,是以才等到今日來稟報皇后娘娘的。至于賢妃娘娘,雖為高位,然中宮既在,這等事自然不應(yīng)稟于賢妃,這不合規(guī)矩。”敬則則恭敬地道。

    皇后聽了,才發(fā)現(xiàn)這位被遺棄兩年的敬昭儀真不是個省油的燈,城府之深讓人明知她利用自己的心思,卻還不得不成全。也難怪當(dāng)初會那么受寵了。

    敬則則這話無疑是很高明的馬屁,一口氣居然忍到了現(xiàn)在,不找皇帝不找賢妃,顯見是堅定抱穩(wěn)她這個“日落西山”的皇后的大腿。這讓皇后覺得很解氣。

    何況敬則則還重點(diǎn)點(diǎn)出了“規(guī)矩”兩個字。是啊,這宮中要是沒了規(guī)矩,上位者的利益就會被侵犯。比如,皇后所出的四皇子,是嫡是長,若是立太子,也該是他,這就是規(guī)矩。而祝新惠的六皇子要上位,那就是破壞規(guī)矩。

    皇后絕不能無視規(guī)矩,也不能任由人破壞規(guī)矩。敬則則給了她一個很好的借題發(fā)揮的機(jī)會。

    劉如珍當(dāng)著皇后的面還要辯駁,卻見素日溫和慈善的皇后擺了擺手,“劉嬪,你先回去閉門思過吧,至于對你的懲罰,待本宮商量了皇上后再做決斷?!?/br>
    是什么樣的懲罰還需要商量皇帝呢?

    很快就有了結(jié)果,劉如珍失了嬪位被貶成了婕妤,剛好和麗嬪柳緹衣掉了個個兒。這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就為了劉嬪挑釁一個失寵的昭儀,居然就失了嬪位。這無形中增加了皇后的威嚴(yán),本來大伙兒都以為皇后是病貓了。

    龔姑姑無語地看著敬則則,半晌才說出話來,“娘娘,皇后娘娘竟然肯為你出頭,貶了劉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