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聽見腳步聲抬頭看向敬則則，見她剛沐浴完，身上還帶著水汽，顯得唇紅齒白，嬌嫩妍麗得不可方物，他擱下書朝敬則則招了招手。

    敬則則忐忑地往前走了幾步，在距離皇帝膝蓋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住?！盎噬希兼彼X得她還是可以死里求生地解釋一番的。

    “嗯?！鄙虺辽焓掷【磩t則的右手，將她往前輕輕帶了帶，然后又將她溫柔地?fù)霊阎小?/br>
    敬則則都懵了，完全不知道是個(gè)什么情況，因此身體僵硬得厲害，“皇上……”這等親昵比打她一頓還叫她來得心驚膽戰(zhàn)。

    “行了?！鄙虺链驍嗑磩t則的話，“你的手臂恢復(fù)得如何了，可還疼得厲害？”

    “這兩日已經(jīng)不怎么疼了?！本磩t則實(shí)話實(shí)說地道，“就是還不能動?！?/br>
    “嗯，康書和治療跌打損傷很有一套，你別擔(dān)心自己的手?；貙m的路上，朕讓他專心一路照料你的手臂?！鄙虺恋?。

    敬則則沒順著皇帝的話開口。

    沈沉捏了捏敬則則的臉頰，“朕說你也實(shí)在太小氣了，剛回宮事務(wù)繁忙，朕沒去看你，你犯得著生氣成這樣么？”

    敬則則微微詫異地看向皇帝，沒想到他是這么想的，于是趕緊順勢裝出一副妒婦模樣，“那皇上不是得空去看祝賢妃么？還有寵幸美人也都沒落下?！?/br>
    這事兒沈沉沒法兒跟敬則則說。在草原上時(shí)，他對敬則則有承諾，所以一直憋著，直到回宮難道還不能瀉瀉火？可眼前這個(gè)人醋勁兒上頭卻是什么都敢做的。

    “你醋意怎么這么大？朕難道就不能寵幸其他嬪妃了？再說了你這不是手臂傷著么？”沈沉耐著性子解釋道。

    敬則則沒法解釋這誤會了，她之所以挑刺，只是為了給自己留在避暑山莊找個(gè)理由而已，卻沒想到皇帝脾氣這么好，居然還跟她解釋，還不停地?fù)崦募怪参克?/br>
    只是安慰著、撫摸著，好似氣氛就有些不對了。

    敬則則裝作不經(jīng)意地、小心翼翼地在皇帝大腿上挪了挪自己的臀，結(jié)果景和帝就用手指把她的下巴往上抬了。

    原來她沒理解錯(cuò)意思?。?/br>
    不是說她手臂沒好，不適合侍寢么？

    那是真不適合侍寢。所以整個(gè)過程，皇帝都是小心翼翼地不碰著她的手臂。如此一來，動作就極為艱難，越是艱難，就越是壓抑，而越是壓抑那炙熱的感覺就越是強(qiáng)烈。

    好似即將噴發(fā)的火山，卻生生被顆大石頭給堵住了火山口。巖漿在下面汩汩地冒著氣泡，就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能沖開那巨石。

    而一直到最后，景和帝都用極強(qiáng)的自制力克制了自己的破壞性。兩人都汗津津的。雖然不算酣暢淋漓，但畢竟是解了渴，聊以安慰。

    敬則則也被折騰得夠嗆，雖然皇帝一路待她都很溫柔，不像以前那樣橫沖直撞，可還是把她擺弄來擺弄去的。她一直小心著自己的手臂，提心吊膽，又被皇帝弄得不上不下，覺得有人在拿羽毛撓自己的心，酥癢難耐不解饞。

    于是弄得她反而食髓知味一般，到后面甚至纏著皇帝不肯松。

    沈沉在敬則則的臉頰上香了一口，然后將頭順勢埋在她的頸窩里蹭了蹭，“朕不想起去了?！?/br>
    敬則則不由愣了愣，皇帝這是在跟她撒嬌么？

    剛才他們是白日宣yin了么？而且還是在煙波致爽里。敬則則盯著帳頂看了良久，才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她這睡的是皇帝的東暖閣啊?。?！

    就是皇后都沒資格睡的地方呢！

    后妃侍寢，到煙波致爽的話，皇后是在東配殿，而眾妃則是在西配殿，東暖閣乃是皇帝的寢宮。

    敬則則的虛榮心被滿足之余，一顆心又懸在了半空。景和帝這么對她，讓她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弄得她想留在避暑山莊都有些理不直氣不壯了。

    敬則則閉了閉眼睛，讓自己去想兩年多前的那一巴掌。

    那把驕矜、任性卻全心全意的敬則則徹底打醒的一巴掌。就因?yàn)榫昂偷巯嘈帕耸撬Φ糜衩廊寺淞颂ァ?/br>
    當(dāng)時(shí)那場景敬則則自己也說了許多氣人的話，而且表面看起來的確是證據(jù)確鑿。偏偏她愛吃醋，也沒少在景和帝面前提及玉美人的肚子。畢竟那時(shí)候玉美人也頗為得寵，還命好地先懷上了孩子，敬則則當(dāng)然會有些酸言醋語。凡事總總加起來，她就辨無可辨了，只留滿心的委屈。以為皇帝深知她的人品，以為他會相信她的。

    敬則則眨了眨泛酸的眼睛，如今景和帝如此，看著好似相信了她，實(shí)則也不過是因?yàn)楹髞聿榍辶苏嫦喽选Ｈ羰桥f事重演，她還能有這般幸運(yùn)么？

    敬則則沒這個(gè)自信。在宮中，十九歲已經(jīng)算是老人了。老人的恩寵再盛又能有幾年呢？三年就是一個(gè)坎兒，敬則則真的沒那個(gè)自信。

    敬則則兀自發(fā)呆時(shí)，嘴上說著“不想起身”的皇帝，卻身不由己地坐了起來，叫了高世云進(jìn)來伺候。

    第49章 七竅煙

    沈沉披了件袍子將床簾掀開一條縫對著敬則則道：“你也起來梳洗吧?！彼焓址鲋磩t則坐了起來,“剛才沒碰著你的手吧？”

    敬則則搖了搖頭。

    “那先起來吧，朕讓人送你回去?！鄙虺恋?。

    這事兒就算完了？敬則則有些恍惚，怎么搞得她到煙波致爽來就是為了白日承寵似的。

    敬則則梳洗了一番穿好衣服后走出東暖閣時(shí),皇帝已經(jīng)重新坐在榻上批閱折子了。

    沈沉見敬則則出來放下筆,朝她招了招手，起身摟著她道：“則則,現(xiàn)在氣兒順些沒有了？”

    敬則則納悶兒地道：“臣妾沒生氣啊?！?/br>
    “嗯，沒生氣就好?！痹掚m如此,但沈沉的語氣顯見是不信的，是以更柔聲地道：“則則，你得知道，朕不去看你是為了你好。不是朕不想去,而是朕怕自己萬一一時(shí)看顧不到你，你……”沈沉從小在宮中長大，很清楚那些個(gè)妖嬈嫵媚的女人能使出多殘忍狠毒的手段。獅子也有打盹兒的時(shí)候,所以沈沉作為皇帝也未必能時(shí)時(shí)刻刻看著敬則則。

    敬則則聞言趕緊順著皇帝的話道：“所以，臣妾才想留在避暑山莊。”

    沈沉扶著敬則則的肩膀?qū)⑺崎_一臂的距離,“還在生氣？還想留在避暑山莊？”

    “臣妾沒有生氣。”敬則則低頭道,有些不敢看景和帝的眼睛。

    “留在避暑山莊？你可知道朕要兩年后才會再來？若是有事耽擱，就是兩年后也未必會來?！?/br>
    敬則則不說話了。

    “看來你是清楚的，那為何還要留在避暑山莊？”沈沉抬起敬則則的下巴盯著她的眼睛道。

    敬則則根本就不敢跟他對視。

    “說話啊！”沈沉的聲音拔高了一點(diǎn)兒。

    敬則則嚇得肩膀抖了抖，忽然覺得自己以前找的任何借口在景和帝面前都不夠看，倒不如實(shí)話實(shí)說得好。

    敬則則往后退了一步，提起裙角給景和帝跪了下去。

    沈沉的臉色越發(fā)難看了，往后走到榻上坐下，俯視著敬則則。

    “臣妾知道任何借口都騙不過皇上，所以臣妾接下來說的是自己的心里話?！本磩t則輕聲道。

    沈沉冷哼了一聲。

    “臣妾脾氣不好,又愛吃醋，亂使小性子，所以當(dāng)年的事兒肯定會重演，不管臣妾和皇上之間有多少情分，都是經(jīng)不住使幾次性子的。臣妾有自知之明，所以寧愿留在避暑山莊。雖然跟皇上聚少離多，但總比最后什么情分都沒有，甚至反目成仇得好?！?/br>
    這話敬則則自以為說得還是很冠冕堂皇的。

    “這真的是你的心里話么？”沈沉問道，語氣還算平靜。

    “是?！本磩t則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就是這么想的。

    “則則，朕給你一個(gè)機(jī)會，重新說你的心里話。”沈沉面無表情地道。

    敬則則心下一驚，微微抬頭看了看皇帝，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她這心里話難道不是“情真意切”？

    “回皇上，臣妾要說的就是這些。”敬則則忐忑，但是堅(jiān)定地道。

    沈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開口，帶著嘲諷地語氣道：“看來這真是你的心里話了。”

    “朕原還以為你是不一樣的?！鄙虺恋溃翱稍瓉砟阒皇茄b模作樣更厲害一些。”

    敬則則越聽心里越發(fā)涼，不明白皇帝的點(diǎn)兒在哪兒。

    “你就從沒將朕當(dāng)成過你的夫君是不是？”沈沉看著敬則則道，幾乎有些咬牙切齒，“在你心里，朕就只是皇帝，所以你哄朕、騙朕都只是為了求一個(gè)安生之地而已。說什么怕沒了情分，朕看你壓根兒就沒有情分。你要的只是你自己舒坦、茍安?！?/br>
    不得不說皇帝說對了，但敬則則聽完也沒覺得自己有什么錯(cuò)，她求個(gè)茍安有什么不對的？怎么皇帝這語氣就好似結(jié)了仇似的，宮中抱著這種想法的可不止她一人。

    敬則則不傻，知道皇帝這是在跟她要“真心”，然而在宮中給出真心的人，最后下場都無比悲慘。前車之鑒，后事之師，敬則則不傻的。

    “說話呀！”沈沉再次怒道。

    “皇上本來就不是臣妾的夫君呀。”敬則則平靜地陳述著這個(gè)事實(shí)。皇帝跟她要真心，可他自己卻不過是拿她當(dāng)玩物而已。

    沈沉被敬則則噎得夠嗆。

    敬則則給沈沉磕了個(gè)頭，“皇上不是臣妾的夫君，而是臣妾的夫主，是生殺予奪的天。臣妾愛你敬你也害怕你。臣妾不是不想在皇上身邊伺候，時(shí)時(shí)得見天顏，可臣妾害怕越是靠近越是容易闖下禍?zhǔn)??！?/br>
    “夠了！”沈沉道，“說到底你還是在為以前的事怪朕。敬昭啊敬昭，別再找借口了，你自己編得也為難。朕是什么樣的人，你不清楚么？當(dāng)初你那般激怒朕，朕動過你一根汗毛沒有？朕動過你敬家沒有？”

    敬則則沒話說了，皇帝這是把那一巴掌都給忘了？雖然打得不算痛，可是當(dāng)著那許多人，她臉疼啊。

    良久后，敬則則才聽見皇帝道： “你是不是心里有其他人？”

    這話直接就讓敬則則的背脊一涼，猛地抬頭看向他皇帝。景和帝居然問出了這種話？

    敬則則沒有再回避皇帝的眼神，“臣妾的一言一行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皇上問出這種話，是要逼臣妾自證清白么？”

    沈沉失望地看著敬則則，“是朕在逼你么？”

    沈沉站起身，往前走了幾步，背對著敬則則道：“朕這樣問你，是因?yàn)榈材阈睦镉幸唤z朕，就不會說出自請留下的話?！?/br>
    “你找了諸多借口，說白了不就是覺得伺候朕是種負(fù)擔(dān)么？伴君如伴虎，所以寧愿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但是宮中的日子由不得你沒有圣寵，所以你又反過來吊著朕?！?/br>
    敬則則心下一寒。

    沈沉轉(zhuǎn)過身重新看向敬則則，“這次在避暑山莊，即使朕不主動跟你低頭，你也會想辦法重新接近朕的是不是？”

    敬則則的背脊挺得越發(fā)直了。越是這種時(shí)候，越是不能承認(rèn)和退縮。

    “朕對你來說，只是個(gè)利用的工具?！鄙虺恋溃澳阍诰醇覍W(xué)了那許多東西，的確是為了進(jìn)宮伺候朕，伺候的是皇帝，為你敬家博取朕的歡心。”

    這話說得太直白了，就太傷人了。敬則則即使不想承認(rèn)，卻也無力反駁。她進(jìn)宮時(shí)，的確是抱著這樣的心思的，可誰又不是呢？

    “皇上，我……”敬則則知道自己此時(shí)應(yīng)該說點(diǎn)兒什么的，但平日她口燦蓮花，此刻卻一句話也不知道該怎么說。

    “別說話了，朕不想聽?！鄙虺恋穆曇粲行┌笆请蘅醋吡搜?，也是朕太貪心了。你不是喜歡跪么？出去在外面跪一個(gè)時(shí)辰，朕就答允你留在避暑山莊?！?/br>
    敬則則直到跪在煙波致爽的門前被來來往往的人好奇地“瞻仰”時(shí)，才覺得自己蠢透了，剛才皇帝噼里啪啦兜頭指責(zé)她時(shí)，她怎么就笨得一句話都不解釋呢？

    這下可好了。原以為她有點(diǎn)兒恩寵，留在避暑山莊的日子不要太好過哦，現(xiàn)在么，留是留下了，卻是再次惹怒了皇帝，闔宮上下無人不知了。敬則則估計(jì)，自己不親自種地的話，真的會餓死在山莊里。

    敬則則被華容扶著回了遠(yuǎn)近泉聲時(shí)，龔鐵蘭正在收拾包袱。

    “姑姑這是做什么呀？”敬則則問。

    龔鐵蘭鐵黑著一張臉道：“奴婢無能，規(guī)勸不了主子，還有什么臉面留在主子跟前伺候？”龔鐵蘭跪著給敬則則磕了個(gè)頭，“昭儀娘娘，奴婢怕是不能伺候你了?！?/br>
    敬則則不知道龔鐵蘭的話里有多少分是賭氣，又有多少分是真心。但人各有志，她如今這情形也不好挽留?！肮霉?，是本宮對不住你，不是你規(guī)勸不了我，而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兒?！?/br>
    什么不同的活法？她才十九歲，可沒那么超脫。敬則則說這話真的是打腫臉充胖子。她本來想得多好的一條路，沒想到走岔了。她不是不要景和帝的寵愛，而是美美地打算，大家兩年見一次面，小別勝新婚，她省心不說，還能讓自己在景和帝跟前保持新鮮感長一些。

    誰知道皇帝沒那么好忽悠，她不過說了一句話，就被皇帝看透了本意，這下真是自己作死了。

    祝新惠知道消息后，不由得哈哈大笑，很久都沒這么心情舒暢過了?！氨緦m就說敬氏最會自己作死，不用去管她，她都能把自己給玩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