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日,季凝習(xí)慣性早起地睜開了眼睛。 她恍惚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睡在何處。 意識到自己和簡銘睡在了一張床.榻上,意識到自己和一個壯健青年男子睡在了一張錦被下,讓季凝瞬間清醒,她“蹭”地坐了起來。 然后,季凝便看到簡銘緩緩睜開了眼睛。 “怎么了?”簡銘的語聲中帶著幾分慵懶的意味。 季凝呆了呆,猛然想起昨夜種種,方定了定神。 “侯、侯爺……早?!彼D難地和簡銘打著招呼。 簡銘微微一笑:“早?!?/br> 季凝的表情停滯在了臉上。 她不得不承認(rèn),簡銘的這個笑容,在她的心湖之上,蕩起了波紋。 “昨夜睡得好嗎?”簡銘忽問道。 “好……好!”季凝下意識地回答。 她想起來自己昨夜偷瞧簡銘的睡顏來著,遂不自在地撇開眼去,眼神飄啊飄的。 簡銘看透了她的心思,心中不禁莞爾,實在覺得逗季凝其實挺有趣兒。 他抬起右手,朝自己發(fā)頂?shù)姆较螯c了點:“釵子若是戳入了腦袋,可就睡不好了?!?/br> 季凝聽得一愣,茫然地學(xué)著簡銘的動作,也去摸自己的發(fā)頂。 方發(fā)覺挽發(fā)的素銀釵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滿頭的青絲,更因為囫圇睡了一夜而蓬松凌亂得一塌糊涂。 這也太沒形象了! 季凝大窘。 “讓、讓侯爺見笑了……”季凝說著,臉上漲紅。 她這幾日里紅臉的次數(shù),比她活過的十九年里所有紅臉的次數(shù)加在一起,都要多。 簡銘原是瞄著她摸腦袋的動作,以及臉上尷尬羞窘的模樣的。 他著實覺得,季凝這副模樣,分毫不減她的美貌姿容。相反,還平添了幾分可愛模樣。 害得簡銘都覺得手癢,想也像季凝那樣,揉一揉她的發(fā)頂了。 手感應(yīng)該不錯…… 簡銘暗忖。 不料,季凝竟向他道起歉來。 “見什么笑?誰又不是吃喝拉撒活著的?”簡銘挑眉。 季凝:“……” 她能理解為簡銘在為她找臺階下嗎? 簡銘掀被起身,取了梳妝臺上的素銀釵,捏在指中。 “季大人為官清廉啊……”他兩指轉(zhuǎn)著那支素銀釵,朝季凝走了過來。 季凝只顧得上聽到前半句,簡銘的后半句話,則全然被她忽略了—— 簡銘此刻只穿著中衣中褲,皆是素色。 這么一身裹著他頎長、壯健的身材,季凝的目光一不小心,劃過了他的中褲腰部之下的位置…… 雖然早聽宋嬤嬤說過夫妻之事如何如何,雖然昨夜還與簡銘同榻而眠,但是眼前的光景,還是讓季凝猝不及防。 她惶然地擰過臉去,看向不知什么地方,頓覺自己的臉龐蒸熟了般,騰騰地冒著熱氣。 簡銘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衣衫之下的身體,給季凝造成了困擾。 他已經(jīng)重又坐回榻邊,將那支素銀釵晃過季凝眼前。 “本侯的問題,很難回答?”他的聲音,有些冷。 “啊?”季凝不明就里地轉(zhuǎn)過頭來。 他剛才問什么了? 季凝眼中的茫然神色,讓簡銘略一瞇眸,似想探究她的這副表情,是真的由心而發(fā),還是偽裝出來的。 “本侯方才說,季大人為官清廉……”簡銘說著,目不轉(zhuǎn)睛地盯緊了季凝的眼睛。 那種兩個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讓季凝覺得凜然驚懼的殺氣,又回來了! 季凝艱難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她在考慮要不要將父親把那些田莊和鋪子給自己做嫁妝的事告訴簡銘。 但是,那樣的話,是不是就會讓簡銘覺得,父親有貪墨之嫌,恐怕并不清廉? 而且,要說清楚那些嫁妝的來歷,可能又要費一番口舌。 季凝的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以常勝侯的身份能為,若想查出關(guān)于她生母的事,是不是并不難? 簡銘由不得她回答,他還有后半句要問:“季大人不是娶了大商黃氏的女兒嗎?怎么會讓你出嫁了,還戴著這般寒酸的首飾?” 季凝聽著他的質(zhì)問,咬緊了嘴唇。 簡銘的眉頭蹙緊,他有些看不得季凝的嘴唇被咬得泛白。 “黃氏是季家的主母……侯爺還想問什么?”季凝的嘴唇抿薄,盯著簡銘,眼中有倔強閃過。 黃氏是季家的主母,卻非季凝的生母。就算黃家再有錢,對待不是自己親生女兒的季凝,又能好到哪里去? 何況,季凝的生母早就過世了,季凝連一點點依仗,都沒有。 民間俗諺說“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季瀚能娶黃氏那種女人為妻,季凝又能指望他什么? 這些,簡銘稍一細想就明白了。 他的一顆心,不禁朝著季凝傾斜了去—— 面對季凝這樣的女子,血性男兒又怎么可能不生出悲憐之心? 簡銘臉上的神情未變,他的心里已經(jīng)在“她真可憐”和“不能輕易相信她”之間徘徊了幾個來回。 最終,簡銘將那支素銀釵放回季凝的手中,淡道:“你的舊物,收好。” 便自顧起身,穿衣著衫。 就這么結(jié)束了?不問了? 季凝愣愣地看著手里面的素銀釵。 見簡銘已經(jīng)往身上套衣衫了,季凝的身體動了動。 身為妻子的本分,是不是這會兒應(yīng)該侍奉夫君穿衣? 季凝突然不好意思起來。 她想起來剛才不小心看到了簡銘的……中褲。 萬一,她幫簡銘穿衣的時候,再不小心碰到不該碰的地方呢? 她這里猶豫的當(dāng)兒,簡銘已經(jīng)利落地穿好外衫。 然后一道嫌棄的眼神丟過來:“還不快拾掇了頭發(fā)!成什么樣子!” 季凝嘴角一抽:她現(xiàn)在的模樣,這么不堪嗎? 季凝受不得簡銘那個嫌棄的眼神,立刻沖到了梳妝鏡前。 也還……好吧? 季凝盯著鏡中的那張熟悉的臉。 似乎也不是那么看不得吧? 季凝正攏著頭發(fā),聽到簡銘“啪啪”拍了兩下手掌:“來人!” 像是早就預(yù)備好的,門開了,以小桃為首的侍女魚貫而入,各人的手里都捧著一只托盤。 “賀喜侯爺!賀喜夫人!”一眾侍女齊向簡銘和季凝行禮恭賀。 有幾個面皮薄的,已經(jīng)低下頭去,含羞而笑了。 季凝聽得目瞪口呆。 她詫異地看向簡銘。 簡銘倒極平靜,朝小桃道:“侍奉梳妝吧!” 小桃抿嘴忍住笑,忙應(yīng)了一聲,便上前來攏住了季凝的肩膀:“夫人,梳妝了!” 季凝圓瞪了眼睛。 有生以來,小桃第一次這么稱呼她,把她驚了一跳。 季凝此時方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些侍女之前“賀喜”的是什么—— 賀喜她與簡銘圓.房了嗎? “咳咳……”季凝被自己腦子里冒出來的“圓.房”兩個字震得直咳嗽。 她一張俏臉,再一次沒出息的,紅了。 小桃和眾侍女只當(dāng)她害羞了,都低低地偷笑起來。 季凝臉上的肌rou狠狠抽搐的,她特別想說“你們誤會了!我和你們侯爺還沒……” 可是這話,她如何能說出口? 而她此時亦意識到一個事實:簡銘是樂得看到這種誤會的。 所以,這算是……簡銘對她的保護? 季凝好想掩面?。?/br> 被眾侍女圍在當(dāng)中,眾星捧月也就罷了,季凝看清她們端上來的托盤內(nèi)的物事的時候,表情更呆了—— 燦爛華美的羅裙,只看一眼,便知價值不菲。 針工細密的繡鞋,不知費了多少繡娘的多少工夫才制成的。 世家貴族,一針一線無不流淌著富貴的味道。 這些倒也罷了,最吸引季凝目光的,是那支絢爛奪目的飛鳳金釵。 釵身便是一支振翅欲飛的鳳凰,渾然天成,鳳口中銜著一枚朱紅色的,指甲大小的寶石。 季凝看那金釵,又看簡銘。 這是……給我的? 簡銘的嘴角邊浮起一抹笑:“這是前兒陛下的賞賜,送與你了?!?/br> 季凝愕然。 御賜之物啊,她如何擔(dān)得起? 季凝剛要張口拒絕,門的方向傳來聲音。 張娘子笑容可掬地闖了進來,朝著簡銘和季凝就福了下去:“給侯爺、夫人道喜了!” 季凝一哆嗦。 對于這個張娘子,她本能地排斥。 簡銘瞥了一眼張娘子,鼻腔里淡淡地“嗯”了一聲,并無更多的表示。 張娘子訕訕的,依舊賠著笑臉,不客氣地進了屋。 “老奴來瞧瞧,是否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侯爺可還有什么旁的吩咐?”張娘子一邊說著,一雙老眼不住地四外尋摸。 她驀地看到了尚未來得及收拾起的床.榻,目光在那里流連了幾息,臉上神色變幻。 “你有心了?!焙嗐懙恼Z氣仍舊淡淡的。 張娘子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被簡銘不咸不淡地頂了回去:“這里不勞你伺候,去忙你的吧!” 張娘子于是只好欠了欠身,堆著笑臉退了出去。 臨離開前,她仍不忘朝床.榻的方向又瞄了瞄。 簡銘待張娘子并不像季凝以為的那樣。 季凝原以為,張娘子既然是侯府的內(nèi)管家,該被簡銘重視信任的。 常勝侯府里不可思議的事,還真多! 季凝心想。 她難解的事,更多。 比如,眼下該如何拒絕這支飛鳳金釵呢? 季凝可不覺得,自己配得起它。 御賜之物啊,別給自己招來禍…… 季凝驀地覺得便鞋上一沉,她低頭看去—— 一只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白肚綠皮大蛤.蟆,正趴在她的鞋面上,“咕咕”地低叫著。 一邊叫著,白肚皮還一鼓一鼓的。 幾個侍女也都看到了這只大綠蛤.蟆,她們自然尖叫了起來。 就在她們的尖叫聲中,季凝突然抓住了蛤.蟆的身體,“嗖”的一聲,撇出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