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可還對侯爺?shù)目谖叮俊奔灸姾嗐懹殖粤艘粔K桂花糕, 遂問道。 “味道很不錯?!焙嗐扅c頭。 他喜歡自己的手藝,季凝也高興, 柔聲道:“侯爺既喜歡,我便常做給侯爺吃。” 簡銘輕笑:“夫人這般能干, 府里的廚子怕是要無事可做了?!?/br> 季凝一愣。 簡銘原是開玩笑的, 然而話一出口, 又看到季凝愣怔了,他遂覺失言。 季凝不過是個五品官的女兒, 嫁入常勝侯府已經(jīng)是高攀至極, 何況季凝又不是季翰的嫡妻所出, 這么說豈不是更有看低她的嫌疑? 簡銘不自然地輕咳一聲, 忙岔開話頭兒道:“今日府中一切都好吧?” 季凝倒沒覺得簡銘如何冒犯自己, 不過是多做幾份點心而已,她喜歡琢磨這些,加上常勝侯府的小廚房里的食材遠非季府可比,季凝簡直如魚得水。 聽到簡銘的問話,季凝一時之間就拋開了廚房啊吃食啊之類的想頭兒,遂如實將簡譽被團團抓了,郭青又請來了林娘子給看視過, 結(jié)果并無大礙的事說了。 季凝自問敘述得不偏不倚, 她沒有將自己的傾向摻雜進去。因為她清楚, 簡銘需要知道的, 是事情的真實過程是怎樣的, 而不是其他。 是以, 就算在提及林娘子,那個讓自己心底泛酸的女子的時候,季凝覺得自己也沒有表現(xiàn)出來異樣的情緒。 簡銘聽著聽著,眉頭蹙起。 “二郎很該揍一頓!”他惱道。 季凝就知道會是這個結(jié)果,想必以前簡譽沒少挨揍。 她嘆了口氣:“小孩子家怕是會越打越皮?!?/br> 簡銘挑眉,奇怪于這話從她的嘴里說出來:“那只蛤.蟆是二郎偷偷弄進臥房的。” “我知道?!奔灸h首道。 “你當時還被嚇著了?!焙嗐懚⒅灸?/br> “嗯?!北粐樀搅?,還佯裝膽大,把蛤.蟆原路扔了出去。 “那你還……”簡銘皺眉。 季凝投過來一個安撫的眼神:“我還知道,二郎重又撿了那只蛤.蟆,想再拿來嚇唬我,被歆兒發(fā)現(xiàn)。歆兒替我抱不平,就讓團團去抓那只蛤.蟆,撕扯之下,團團才抓破了二郎的手?!?/br> 這和簡銘的猜想差不多。 他原以為,季凝遇到了這樣的事,會像絕大多數(shù)女子一般,向自己這個家主告狀,該懲治的懲治,該責(zé)罰的責(zé)罰。 孰料,季凝當真和絕大多數(shù)女子不同,她先是態(tài)度中立地敘述了事情的經(jīng)過,之后還替簡譽說話了。 “侯爺可曾想過,二郎為什么會這般調(diào)皮?”季凝問道。 二郎為什么調(diào)皮? 還不是因為他性子頑劣!欠揍! 簡銘心道。 季凝似是看清了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道:“侯爺或許會想,小孩子家,尤其是男孩子,自小都是頑劣的,都皮??墒呛顮斚脒^嗎,大郎和三郎也都是男孩子,大郎就是打二郎的年紀過來的,三郎比二郎的年紀還小些,何以只有二郎喜歡惹事?” “還有歆兒,她的性子也極活潑,小女孩子中實在少見,怎么不見侯爺那般地管教她?”季凝又道,“據(jù)我所見,侯爺恐怕連重話,都不曾對歆兒說過吧?” 季凝很想把自己對于如何管孩子的打算同簡銘探討一番,可是說著說著,她便覺得周遭的氣氛不大對勁兒。 驀然抬頭,季凝微驚—— 她光顧著自己說得痛快,竟忘了簡銘的反應(yīng)。 簡銘的臉上,此時已經(jīng)掛上了一層冰霜。 到底她的哪句話,觸了簡銘的霉頭? 和氣的簡銘,讓季凝禁不住地想要向他傾訴??墒呛嗐懸坏┬那椴缓闷饋?,季凝就忐忑起來。 天煞戰(zhàn)神的氣場,不是說著玩兒的。 “是不是妾身說錯了話了?”季凝小心翼翼地問著,更小心翼翼地用了卑稱。 簡銘的面色稍緩,盯著季凝看了一瞬,心頭劃過幾分不忍。 情緒稍平,簡銘沉聲道:“你認為,我待大郎和三郎,還有歆兒,與待二郎,不同?” 他仍是用“你”“我”的稱呼,讓季凝暗自松了一口氣。 看來,簡銘沒有十分地生氣。 壯了壯膽子,季凝盯著簡銘的眼睛,緩緩?fù)鲁隽艘粋€“是”字。 簡銘眼眸微瞇,雙眸中隱隱有兩道危險的光芒閃動。 他的聲音更低沉了些:“嫁過來之前,都無人同你說過我常勝侯府的情況嗎?” 常勝侯府的情況? 常勝侯府的……情況…… 季凝愕然地微張了嘴。 腦中陡然一個閃電,仿佛劃破了沉寂許久的黑暗,那些從知道將要嫁入常勝侯府之后,便如陰霾般罩在她眼前揮散不去的東西,在這一剎那尋到了根源。 所謂“恍然大悟”就是這種感覺。 季凝意識到自己所有的問題之所在,就在于一件事—— 在她嫁過來之前,沒有任何一個人,包括她的父親,告訴過她關(guān)于常勝侯府內(nèi)的任何一點兒情況。 所有的關(guān)于常勝侯府的事,都是她各種道聽途說來的。 無論這個渠道來自閨閣貴女們的嘰嘰喳喳,還是來自說書先生的極力夸張 虧她還孜孜不倦于了解常勝侯府的情況,虧她還一遍遍地勸說自己要努力適應(yīng)侯府中的人情世故與生活。 原本這些,都應(yīng)該是在她出嫁之前,就被告知的,不是嗎? “若我說,之前沒有任何一個人,同我講過常勝侯府里究竟是怎樣的情狀,侯爺信嗎?”季凝像是在笑,卻怎么看都凄然。 簡銘的眉頭蹙起。 他沒想到季凝會這樣回答,他沒想要她的回答。 他其實就是在質(zhì)問她,質(zhì)問她何以明知常勝侯府是怎樣的,還故意那么和他說話。 難道,她當真是無辜的? 這個疑惑,第一次在簡銘的心里明晰起來。 昨夜季凝懵懂著,半夜悄悄看他,就像所有新婚女子好奇地偷瞧自己的夫君的時候,簡銘曾經(jīng)疑惑過,卻全不似眼前這樣清晰明了。 簡銘覺得,季凝究竟是不是盲嫁的,是不是無辜的這件事,他必須弄清楚。 這不僅僅關(guān)系著常勝侯府將來是否安然,更關(guān)系到……他的心。 簡銘被自己腦海里的這個念頭驚住了—— 不過是個填房,充其量是個續(xù)弦,又不是沒續(xù)過。他怎么就想到了,他的心? 莫不是,他也怕,將來對季凝錯付了一顆心? 季凝良久沒有得到簡銘的回答,而簡銘只定定地看著她,臉色變幻莫測。 季凝的心,也隨著他臉色的變化,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所以,他是不信她的,對吧? 其實,她又有什么資格要求他信她呢?不過就是一場利益交換罷了。 她的父親因為聯(lián)姻得了將來官運亨通的保障,簡銘通過聯(lián)姻有了一個可以替他照看內(nèi)宅的女人,并且這個女人還有義務(wù)替他暖床。 像她這般家世平平、姿色平平、見識平平的女子,大晉的官宦貴女之中一抓一大把。 這樣普通的她,能夠填房入了常勝侯府,做了常勝侯的枕邊人,還能給自己的父親、給自己的家族,換來遠大前程,這筆買賣,當真劃算,呵! 季凝驀地悲從中來。 有生以來,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竟是這般的普通而渺小,皆因,她一朝看透了現(xiàn)實。 既然現(xiàn)實如此,她除了茍活下去,還能要求什么呢? 她難道還敢奢求,與常勝侯伉儷情深、琴瑟和諧嗎? “二郎該換藥了,我去看看……”季凝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來,起身就要離開。 簡銘恍然驚醒,想都沒想,便一把扯住了季凝的衣袖:“等等!” 季凝不是第一次被他扯住衣袖,可是這一次的感覺,與之前在書房中那一次大不相同。 季凝現(xiàn)在,怕極了他再質(zhì)問自己什么,怕他再要求自己說些什么。 她現(xiàn)在無力承擔(dān)他的任何詰問,她需要一個空間獨處,哪怕讓她躲起來也好。 只要,別讓她再繼續(xù)面對簡銘的責(zé)難。 “二郎換藥耽擱不得,歆兒午睡該醒了,我得馬上去!”季凝說著,想到自己不過就是個替簡銘照看內(nèi)宅的女人,心里面激生出一股子委屈之感。 她掙脫著簡銘的拉扯,幾乎就要落荒而逃。 她情緒的變化,讓簡銘的心揪起,更不肯放她離開了。 “侯爺!侯爺你放開我!”季凝語聲中帶出哭腔來。 簡銘的心臟像是被重錘捶了幾下,心里一軟,扯著季凝衣袖的手便不由得松開了。 他眼睜睜看著季凝落荒而逃了。 季凝離開后許久,簡銘仍枯坐在椅上。 旁邊桌上的醒酒湯已經(jīng)涼透了,只有桂花糕淡淡的甜香氣息,還在周遭縈繞。 那甜香的氣息,就像季凝…… 簡銘的眉頭,難以舒展開來。 她是去瞧歆兒了嗎?還是去叮囑下人給二郎換藥了? 簡銘不著邊際地想著,他實在覺得這廂房內(nèi)空了太久,太空曠了。 門口,一個人影在那里小心地往里探頭。 “誰在那兒?”簡銘低喝道。 郭青忙賠笑進來給簡銘見禮:“侯爺!” “進來便進來,探頭探腦地做什么!”簡銘怒道。 郭青暗自縮了縮脖子,心道您心情不好,小的們可不得謹慎著些? 他心里腹誹,面上依舊恭敬著:“這不是瞧著侯爺正沉思嗎,小的不敢打擾?!?/br> 簡銘睨他一眼:“什么事?” 郭青笑道:“就是今日二郎君不是傷著了嗎?趕巧遇到了林娘子經(jīng)過府門口,便請了林娘子來為二郎君瞧傷。林娘子瞧完了傷,也不喝茶用點心,更不肯收診金,小人請侯爺示下,林娘子那里,是不是該有些表示?。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