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馬車停在了常勝侯府門前, 早有仆從出來迎接。 簡銘搶先跳下了來, 撫著季凝下了車。 在府門口那么多雙眼睛的注視之下, 季凝就這樣從車上走了下來。 任誰都看得出來,簡銘待她的用心。 于是每個人都暗自忖度著, 這位常勝侯府的新主母, 今后自己該如何以新的眼光看待, 該如何以新的態(tài)度對待。 季凝自然是喜歡簡銘對自己用心的。 哪個女子, 不樂意被自己的心愛之人,溫柔以待呢? “心愛之人”這個詞, 季凝不僅第一次意識到,更是第一次將它用在了簡銘與自己的關(guān)系之中。 季凝的心頭涌上了十分的甜意。 相比“丈夫”這個稱呼,她更喜歡“心愛之人”—— 丈夫與妻子, 只是名分而已, 真正有沒有感情,到底還是未知。 可是心愛之人,就不同了。那可是把對方放在自己的心尖兒上疼著的意思啊! 季凝不由得多看了簡銘幾眼。 她有點兒想知道, 自己在簡銘心里, 是不是一個,可以稱作特殊的存在。 季凝回了府, 毫無懸念地歆兒便湊了上來。 小姑娘特別粘季凝, 拉著季凝問這問那的。 季凝耐著性子回答了她所有的問題, 又喚來小桃, 問了這一路上歆兒的詳細情況。 確定歆兒是安然回府的, 季凝方安下心來。 又哄了歆兒一會兒, 看到小姑娘的眼皮打起架來,季凝便見她交給奶姆,讓她們哄歆兒午睡去。 歆兒困得睜不開眼睛了,還粘纏著季凝。 季凝好說歹說地哄了幾句,才哄得她乖乖去午睡了。 打發(fā)走了歆兒,季凝想到自從回府之后,就不曾見到簡銘的身影,心里忖著簡銘大概有事務(wù)要處措。 如此想著,季凝覺得身上沾了塵土,便吩咐小桃等預(yù)備沐浴的水。 好生泡了個熱水澡,沐浴罷,季凝就被無邊的疲倦占據(jù)了周身。 整整一上午,她應(yīng)付黃氏,護著歆兒,后來又經(jīng)過險些被癲馬沖撞了的事,感覺渾身上下都是疲倦之感。 不知不覺便窩在榻上,酣然一覺,竟然睡過去了。 季凝醒過來的時候,覺得眼皮沉重得厲害,頭也沉得厲害。 她好不容易睜開了眼睛,看到外面天光熹微,竟是清晨。 居然睡到了第二日早晨嗎? 季凝被自己的貪睡嚇了一跳,惶然將要起身,被旁邊的一只大手按住。 “別急著起來!”是簡銘的聲音。 季凝惶然的心,在聽到簡銘的聲音的時候,一下子就安定了下來。 “侯爺……”季凝艱難地開口,嗓音喑啞。 她覺得自己的嗓子眼兒里,像是被丟下了一把燒紅的炭,火辣辣的,又硬邦邦的割得痛。 “我在呢!”簡銘聞言,柔聲答道。 他上半身前傾,小心地一只手臂環(huán)了季凝的身體,不使她栽歪,另一只手則快速地抓過了旁邊的大迎枕,倚在在季凝的身后。 如此之后,簡銘才輕手輕腳地讓季凝向后倚靠了去。 整個過程之中,季凝就被他護在胸前,臉虛虛地貼在他的胸口。 季凝于是覺得,嗓子眼兒里的那把紅炭,迅速地上移,布滿了她的頭部,使得她的整張臉,都被熱氣烘透了。 微垂著臉,季凝努力地斂下赧意,輕聲道:“我怎么睡了這么久?” 簡銘倒沒覺得自己之前環(huán)著季凝的行為,有什么異樣。 他又斜過身去,替季凝擺了擺大迎枕的位置,讓季凝靠得更舒服一些之后,才面有憂色地看了季凝:“到底還是嚇著你了……” 季凝:“?” 她此時原就滿臉的病色,趁著臉龐瘦削、微黃,那雙大眼睛微微張圓,更顯得格外地可憐。 簡銘略怔了怔,忍不住抬手,將季凝鬢邊散落的一縷發(fā)絲,掖在了耳后。 季凝感知到他的手抬起、靠近,一雙眼睛追隨著那只手,呆呆的,幾乎看對了眼兒。 意識到簡銘是為了替自己掖好鬢發(fā),季凝再次垂下眼睛去,心臟“噗噗”地急跳了幾下。 只聽簡銘道:“王供奉診過脈了,說是受了些驚嚇,以致風寒侵體,吃幾服藥,發(fā)散了,就沒事兒了?!?/br> 說著,又道:“別怕?!?/br> 這不是簡銘第一次對季凝說“別怕”了。 而這一次,他這般說著的時候,季凝很有種,被他當作小孩兒哄著的感覺。 季凝很覺得難為情。 “人吃五谷雜糧,總是不免生病的。哪里就怕呢?我又不是歆兒……”季凝微嗔道。 “是?。∧悴皇切『⒆?,你已經(jīng)長大了?!焙嗐懶π?,眼中充滿著溫暖的意味。 季凝:“……” 門口,傳來腳步聲。 “侯爺,藥煎好了?!毙√业穆曇魝鱽怼?/br> 簡銘“嗯”了一聲:“放在這里吧。” 他說著,手指點了點身旁的桌子。 小桃遂應(yīng)聲,將盛放藥碗的托盤放在了桌上。 濃重的藥味,馬上飄入了季凝的鼻端,想必不是什么好喝的味道。 季凝蹙了蹙眉,探頭一看,托盤內(nèi)放著半碗藥,還有一只匙。 藥碗的旁邊,還有一只碟,碟內(nèi)放著的,竟是蜜餞? 季凝霎了霎眼。 簡銘已經(jīng)自顧將那只藥碗拿起,右手捏了匙子。 他先是用匙子輕輕攪了攪碗里的湯藥,聞到那古怪的味道,簡銘皺了皺眉。 “我小時候最怕喝藥,每次喝藥,都要鬧得天翻地覆,”簡銘道,“都是母親耐著性子,哄著我喝?!?/br> 說到母親,簡銘的臉上更現(xiàn)出了溫柔的神色。 他一邊說著,一邊舀了一匙藥,湊到唇邊吹了吹,確定涼得差不多了,方將匙子向前伸向季凝的嘴邊。 季凝聽他說幼年時候的故事,正聽得有滋味,還想寬慰他幾句的,驀地意識到,簡銘竟然親自舀了藥,遞到了自己的嘴邊。 這是,親自喂自己吃藥的意思嗎? 季凝窘紅了臉,十分地不好意思。 她自問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兒,更不是斷了手腳,甚至臥病在床、動彈不得的病患,哪里就至于讓別人喂藥呢? 而且,這個人還是簡銘! 堂堂的常勝侯,一品軍侯大將軍,執(zhí)慣了刀劍,拿慣了令旗的手,竟然此刻來替她喂藥! “我、我自己來……”季凝磕絆道。 她難為情之下,伸手想去夠簡銘手里的匙子。 被簡銘輕松躲過:“聽話!” 簡銘的語氣之中,有著小小的警誡之意。 季凝偷偷地打量他的眼神,便慫了,認命地縮回了手,任由簡銘成功喂了自己一匙藥。 面對威武的常勝侯,還是乖乖聽話的好。 季凝在心里勸自己。 簡銘見季凝不再試圖和自己爭匙子,臉上露出了滿意的表情。 他于是喂季凝喂得更起勁兒了。 小桃旁觀著簡銘與季凝的互動,心里面簡直要炸開了鍋—— 侯爺他,也太溫柔了吧! 這還是傳說中的,“天煞戰(zhàn)神”嗎? 一定是哪里搞錯了吧? 不!沒搞錯!怎么會搞錯! 侯爺是真的好!我們姑娘,是真的好福氣! 簡銘無從得知小桃此刻心里面的歡呼雀躍,他很滿意地看到季凝一口一口地喝盡自己喂下的藥。 手里的藥碗已經(jīng)見底兒,簡銘樂呵呵地托著那碟蜜餞遞向了季凝:“甜甜嘴。” 季凝長到這么大,從來沒覺得一碗苦藥也能喝得沒滋沒味的。 無他,皆因她整個過程中,皆眼里都是簡銘—— 受寵若驚于簡銘親自喂藥的態(tài)度,簡銘的俊臉離得那么近,讓她沒法注意藥的滋味如何。 還有就是,季凝其實也有些小小的緊張,心里面忖著自己這副蓬頭垢面的樣子,是不是太不好看了啊? 此時,簡銘托著一碟蜜餞,送到她的面前。季凝還未從之前喂藥的情境中,回過神來。 簡銘見她只盯著那碟蜜餞不言語,以為她不知該選哪枚蜜餞好,遂寬厚一笑,建議道:“不如嘗嘗這個梅子餞?” 季凝恍然醒神,從善如流地捻起一枚深紅色的梅子餞送入口中。 登時,酸、甜、咸三種味感充斥了口腔,著實令人耳目一新。 見季凝露出了滿意的表情,簡銘大覺欣慰,又建議她再嘗幾枚。 季凝于是又嘗了幾枚,禁不住夸贊道:“這梅子餞的味道真是別致!” 又閉著眼睛品咂了一會兒,便循著品咂出的味道,將一樣一樣制作的食材,說了出來。 “我說的可對?”季凝笑問簡銘。 “這個我倒不知。不過可以問問做這物事的師傅,便可知了?!焙嗐懸嘈Φ馈?/br> 看到季凝提到制作物件兒,精氣神兒明顯不似之前那般懨懨的了,簡銘便想讓她再快活些,便故意又道:“這梅子餞,是照著宮中的法兒制的,你也能嘗得出所用的食材?” 季凝嘁了一聲:“宮中的法兒,不也是人做的不是?怎么就嘗不出呢?” 她被簡銘激出了幾分意氣,遂揚了揚下頜道:“不如我和侯爺打個賭,侯爺看看我能不能做出一樣的味道來!” 簡銘挑眉:“賭便賭!” 季凝遂露出了幾分躍躍欲試的架勢。 簡銘真怕她馬上就從床.榻上跳起來,直奔廚房,忙又道:“不過,就是打賭,也得等你病好了的!” 季凝的小臉兒,登時就耷了下去。 簡銘手心發(fā)癢,情不自禁地手掌撫上了季凝的臉,輕輕地拍了拍:“聽話?!?/br> 季凝:“……” 怎么好像,又被當成了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