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三個男孩兒在季凝的面前, 按序齒站成一排,一起規(guī)規(guī)矩矩地向季凝行禮問安。 季凝大感意外。 這還是當(dāng)初她剛嫁入常勝侯府的時候, 對她虎視眈眈的那三個小子嗎? 才幾日,就都學(xué)得這么乖了? 季凝一時之間還真是不適應(yīng)這種變化。 她心內(nèi)雖詫異著,面上沒有表現(xiàn)出來分毫。 而且好生地勉勵了幾個男孩兒幾句,使得幾個男孩兒的小臉兒上,都由忐忑的表情, 掛上了幾絲笑容。 就連年紀(jì)最長、性子最內(nèi)斂的簡揚, 聽了季凝的幾句夸贊之后,面上都現(xiàn)出笑意來。 論起來,還是簡譽的膽子最大, 也敢說話, 他笑嘻嘻向季凝道:“展先生說得沒錯!我們果然得了主母的夸贊了?!?/br> 簡奕年紀(jì)小,并不懂得這句話有什么特別的。 簡揚卻已經(jīng)是個少年了, 聞言隱覺不妥, 雖然他也承認(rèn)“展先生說得沒錯”,不過這種話似乎不適合這么說出來。 他丟給簡譽一個眼神, 試圖制止簡譽。 簡譽顯然沒有意識到, 仍大剌剌地對季凝夸“展先生”如何如何“厲害”。 季凝面上含笑聽著簡譽說話,心里面則暗暗犯起了嘀咕。 展逸想必已經(jīng)到常勝侯府做了西席先生了, 也應(yīng)該與孩子們接觸過了。可是就算有所接觸,在這么短短的時間內(nèi), 展逸是怎么做到, 讓一向霸道又淘氣的簡譽, 乖乖聽話,如此地認(rèn)可他的呢? 而且,展逸怎么知道,她見到這幾個孩子之后,會如何呢? 就算展逸足夠聰明,這種被窺破言行的感覺,也讓季凝心里著實不舒服。 談不上反感厭惡,就是別別扭扭地不舒服。 季凝沒有表現(xiàn)出來異樣,又和幾個孩子敘了幾句話,方命小桃?guī)麄內(nèi)コ渣c心了。 她也從與他們的對話之中得知,竟然是展逸,讓他們每日到主院外守著,“何時主母痊愈何時便去問安”的。 竟然不是簡銘的吩咐…… 季凝實在覺得,這個展逸,似乎手伸得太長了。 除此之外,季凝還有一件事困惑:便是幾個孩子來給她問安這樣的場面,居然沒見到張婆子的身影? 這可真是太奇怪了。 難道這老婆子轉(zhuǎn)性了?學(xué)好了? 季凝才不信。 她只信其中必有內(nèi)情。 哄走了幾個孩子,季凝重又折回房內(nèi)。 連著幾日臥病在榻,她覺得自己都要發(fā)霉了。 吩咐侍女準(zhǔn)備了沐浴的一應(yīng)物事,季凝舒舒服服泡了個澡,又喚了干凈的衣衫,頭上也挽了個利落的發(fā)髻。 看著鏡中的自己,季凝覺得神清氣爽,精神頭兒重又回來了。 她打疊起精神的當(dāng)兒,小桃剛安頓了幾名郎君并大小姐,也折回來向季凝復(fù)命。 季凝正有話要問她,遂先是詢問了一番幾個孩子用點心用得如何,見沒有異樣之后,季凝轉(zhuǎn)入正題。 小桃聽季凝問自己府里下人最近的情況,登時笑了起來。 “夫人前兒不一直病著嗎?侯爺又總在這里,我便沒敢同夫人說?!毙√覛g快道。 “什么事這么高興?還瞞著我?”季凝睨她。 “真真是好事!”小桃故作神秘狀。 見屋內(nèi)沒有旁人,才向季凝道:“那張婆子被侯爺打發(fā)了!” “打發(fā)了?”季凝微詫,“打發(fā)去哪兒了?” “聽說是打發(fā)到莊上管事去了,”小桃道,“不過我聽他們說,這不過是侯爺?shù)臋?quán)宜之計,將來還有的那老婆子受的呢!” “你又知道!”季凝道。 “真的!”小桃特別認(rèn)真地眨眨眼,表示自己聽來的消息,絕不會差。 “聽說那老婆子仗著是府里的老人,把上上下下都得罪光了!”小桃壓低聲音道。 “而且……” “而且什么?”季凝追問道。 “而且聽說那老婆子和侯爺家的親戚牽扯不清的!她又竭力巴結(jié)二郎君,可真是心思歹毒得很!”小桃哼道。 季凝聞言,心念一動。 “二郎君怎么了?” 小桃見季凝竟是個不開竅的樣子,很是為她擔(dān)心地?fù)u了搖頭。 季凝乜斜她:“好生說話!” 小桃只得又嘆了一口氣,幽幽道:“夫人真的沒想到這里面的關(guān)節(jié)兒嗎?” “什么關(guān)節(jié)兒?”季凝隱有所感。 小桃只得將話頭兒挑明:“當(dāng)然是咱們常勝侯府的將來??!” 她已經(jīng)慣于把自己當(dāng)做常勝侯府中人了。 常勝侯府的將來? 季凝眉心猛地一跳。 小桃急切道:“夫人你想,咱們侯府如今有三位郎君,卻沒有一位是世子。照理,幾位郎君都不是襁褓小兒,侯爺也該請封世子了吧?可是侯爺至今未曾請封,夫人不覺得奇怪嗎?” 季凝定定地看著小桃:“侯爺自有侯爺?shù)拇蛩?。?/br> 季凝是不會告訴小桃常勝侯府的幾位郎君身世的秘密的,這是她合該為簡銘和那幾個孩子保守的秘密。 小桃聞言,嘻嘻而笑:“侯爺肯定有侯爺?shù)拇蛩惆?!?/br> 說著,還朝季凝擠擠眼睛。 被季凝橫了一眼:“這丫頭做什么怪!” 小桃掩嘴道:“侯爺?shù)拇蛩?,?dāng)然是……將來夫人誕下小郎君,才是咱們府里的世子??!” 季凝臉上漲紅:“不許渾說!” 莫說她現(xiàn)在尚未與簡銘有過夫妻之實,便是又過了,甚至她有了身孕,誕下了個男孩兒,承嗣這種事也不可渾說的。 往小了說,說不定會招來什么嫉;往大了說,保不定是性命之危。 小桃見季凝雖是紅了臉,但也絕不是純粹的羞赧意思,更像是真惱了似的。小桃于是吐了吐舌頭,不敢再多嘴了。 季凝深深地看她一眼,眼喊戒警:“這種話,以后無論什么時候,無論和什么人,都不許再說!可記得了?” 小桃忙不迭地點了點頭,表示記住了。 季凝面色稍緩,想起來之前的話頭兒,終是隱而未明。 “你方才說,那張娘子和咱們府里的親戚有牽連,又是從哪來聽來的?”季凝問道。 “夫人還不知道呢!那張婆子這些年在府里跋扈,得罪的人多了去了!這幾日便有好幾起子人同我說她過去如何跋扈,如何欺負(fù)人,又如何勾連……吏部侍郎府的人,明著暗著欺侮咱們府上。”小桃義憤填膺道。 吏部侍郎府……黃夫人? 季凝的猜測,于是得到了印證—— 她之前便懷疑黃氏在自己出現(xiàn)在寶園寺的幾乎同時,便也出現(xiàn)在了那里,這事巧得詭異。若說常勝侯府里沒有內(nèi)鬼,誰信? 可是這個內(nèi)鬼是誰,卻輕易猜測不得。 然而現(xiàn)在季凝可以篤定,這其中至少有張婆子參與在里面。而且,張婆子起的作用,只怕不小。 那么張婆子一個下人,又憑什么被黃氏看重? 略一深想,就可知道:因為張婆子緊巴著簡譽,哪怕簡譽還那么小,完全不知自己的身世,更不知道大人們之間的明爭暗斗。 吏部侍郎府一定是知道簡譽的身世的。 正因為他們知道簡譽是唯一的“常勝侯府的骨血”,他們才有了插手常勝侯府的借口,張婆子也才有了倚仗。 季凝驀地想到了什么,不由得身軀一震。 “夫人,你怎么了?”小桃關(guān)切問道。 “沒什么?!奔灸従彄u頭。 她不會告訴小桃,她突然明白了簡銘何以至今都不曾向朝廷請封世子了。 大郎和三郎都不是簡氏骨血,只有二郎是簡銘兄長的遺子,卻成了被人利用的存在。若簡銘請封了二郎為世子,那不就是落入了那位吏部侍郎和他的夫人的算計之中了嗎? 這件事現(xiàn)如今怎么都不好解決,簡銘也很煩憂吧? 常勝侯府這樣的高門貴戶,到如今都沒立了世子。簡銘又常常帶兵出征,刀槍無眼,他在戰(zhàn)場生運籌帷幄的時候,是不是也會揪心于“意外”兩個字? 季凝為簡銘覺得心疼。 但這些話,卻不能與小桃說的。 而且,就算小桃聽來了那么多的府中下人議論張婆子如何如何的話頭兒,焉知他們不是落井下石? 或是利用小桃是府中主母貼身侍婢的身份,巴結(jié)討好,順便再踩上張婆子一腳? 從來人心難測,這一點季凝不能不防備。 簡銘如何處置,必有簡明的道理。季凝不打算插手,給簡銘徒增煩惱。 “那位展先生如何了?”季凝轉(zhuǎn)開話鋒,問道。 小桃立刻憨笑道:“展先生極有趣兒!府里大伙兒都喜歡他!” 聯(lián)想到之前大郎兄弟三個的變化,季凝臉色微變。 這個展逸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就讓闔府的人都?xì)g迎他,是不是也太有手段了? 季凝頗覺頭疼。 只聽小桃又興致勃勃道:“展先生還問我來著呢!” 問你什么? 季凝睨她。 “姑娘你還記得咱們那日出門,差點兒被一個騎馬的人撞到嗎?那人掉了塊玉佩的……展先生說他丟了塊玉佩,是他母親留給他的,被小賊偷了,你說會不會……” 會不會什么?會不會是展逸丟的嗎? 若真是展逸丟的,季凝才覺得有鬼! “你問了他了?”季凝挑眉。 “沒啊!”小桃無辜道,“我記得那塊玉佩,似乎和夫人你的嫁妝堆在一起呢,夫人你看我們要不要……” 季凝尚未言語,就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囋汶s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