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姑娘你餓了?”玉篆聽季凝吩咐她去小廚房尋熱飯熱菜, 忙關(guān)切問道。 “不是我,”季凝道,“大郎君不知多久沒吃東西了, 小孩子家正是長身體的時候?!?/br> 玉篆聞言, 卻沒急著動。 季凝睨她。 玉篆想了想, 還是把心里話說了出來:“姑娘, 您瞧他可憐是您的好心??墒恰墒沁@事兒未必就那么簡單?!?/br> “你倒瞧出來不簡單了?”季凝淡笑。 玉篆見季凝并沒往心里去, 有些著急。 近前道:“姑娘, 您瞧今日二太太的樣兒……我雖然在祠堂外面, 也約略聽到里面的動靜了。就是老太太來了, 都沒見她怎么安生呢?而且,姑娘您沒看到, 那個史嬤嬤就貓在祠堂門口。后來二太太離開的時候,還沖她一個勁兒地使眼色呢!” 二太太給史嬤嬤丟顏眼色的那一幕,季凝怎會看不到? 就是因為史嬤嬤的存在,季凝才不放心地讓常青去書房外面守著簡揚。 不過,這些季凝可沒同玉篆說。 “你又知道!”她嗔向玉篆。 玉篆見季凝不大聽得進(jìn)自己的話, 更急了:“姑娘你想,這侯府里面不止大郎一個小主子,都是侯爺?shù)膬号?,二太太為什么巴巴兒地就找大郎君的不是?難道二郎君和大小姐就沒淘氣了?依我看, 二太太就是存心地尋大郎君的晦氣, 二郎君和大小姐只怕她都不敢招惹呢!” 季凝蹙眉,一道眼風(fēng)橫過去:“越說越?jīng)]規(guī)矩了!” 玉篆的話頭兒被季凝打斷。 她在季凝身邊侍奉了這么多年, 季凝何曾對她說過重話? 玉篆心里登時不舒服起來, 也知道季凝是當(dāng)真動了些氣。 到底季凝是自己的主子, 玉篆只能閉嘴, 心底涌上了委屈之感。 她自問是替季凝打算的,還不是怕季凝對簡揚的關(guān)心太過,著了二太太的道兒? 季凝喝住了玉篆,見她模樣,便嘆了一口氣。 若是只玉篆與她,玉篆說什么,也都罷了。 可是現(xiàn)下是在這侯府深宅之中,玉篆在自己身邊這么多年,養(yǎng)成的想說什么便說什么的壞習(xí)慣,也該改改了。 苛責(zé)玉篆,季凝心底也是不忍的。 她嘆了一口氣,道:“你想的什么,我都明白。但有些話,很不該不分場合地說出來?!?/br> 玉篆抿唇不語。 季凝見她受教,便語氣稍和緩了些:“我既為侯爺之妻,無論侯爺?shù)哪膫€孩子,名分上都合該認(rèn)我為主母。大郎如今這么著,便是為了侯爺,我也不能不管不問。” 季凝說著,臉色黯了黯:“我們小的時候,如果多一個人關(guān)心我們,我們是不是也可以少吃些苦?” 玉篆微愕,實在沒料到,季凝竟想到那里去了。 “姑娘……”玉篆動容。 “罷了!你快去小廚房,讓他們備些熱湯熱飯吧!”季凝擺手道。 玉篆只得依命行事。 方走了兩步,又被季凝喚?。骸澳愠鋈サ臅r候,讓大郎的身邊的嬤嬤來見我。” 玉篆應(yīng)聲退下。 她雖然不知道季凝傳那嬤嬤來做什么,卻也不敢再多嘴什么了。 玉篆隱隱有一種,她們姑娘是越來越有個主母樣兒了。 可是這樣的季凝,也讓玉篆覺得,很添了幾分陌生。 臥房外有粗使的侍女,玉篆是季凝身邊的大丫鬟,吩咐下去,就有粗使的侍女馬上去傳話。 沒一會兒,簡揚的兩名教養(yǎng)嬤嬤之中的一位,便急匆匆地趕了來。 之前季凝沒有苛責(zé)她們,讓她們著實對季凝有些服氣的,季凝有吩咐,怎會不趕緊巴巴兒地來? “我瞧著大郎身上的衣衫都臟了,勞煩你去給大郎取來干凈的衣衫?!奔灸皖亹偵?。 那嬤嬤忙說不敢,顛顛兒地去了,很快就帶了干凈的衣衫折返回來。 此時,玉篆也提了食盒回來。 季凝便命她們兩個跟著自己,去書房。 書房里的氣氛,不大好。 季凝遠(yuǎn)遠(yuǎn)就感覺到了。 簡銘已經(jīng)接待過趙王府來送拜帖的人,簡單敘話之后,便送了客,緊接著就來到了書房。 簡揚倒是聽話,老老實實地站在書房里,簡銘慣常用的那張書案的前面。 見到他父親,簡揚就緊張起來。 父子兩個尚未對話,簡揚就已經(jīng)緊張得身體輕顫了。 書房外面,常青侍立在門口。 顯然守在這里這里有一會兒了。 他看到季凝主仆一行,躬身一禮,便向里面通報。 簡銘沒想到季凝回來書房,愣了愣。 看到季凝身后提著食盒的玉篆,以及捧著簡揚的干凈衣衫的嬤嬤,簡銘了然,心內(nèi)不由感慨。 “你身子不舒服,該好生歇著的。”簡銘溫聲道。 他還是擔(dān)心季凝的身體。 “哪里就那般弱呢?”季凝含笑,讓玉篆和那嬤嬤把衣衫吃食留下。 “大郎是個懂事的孩子,想來已經(jīng)知道以后該如何了,”季凝道,“餓壞了他,到底還是侯爺心疼不是?” 簡銘的神情有所松動—— 簡揚做了什么,他已經(jīng)了解得差不離了。 若說錯,其實也不是這孩子的錯……簡銘皺了皺眉,擰頭看兒子。 身上的衣衫臟兮兮的,一張小臉兒也花了;小孩子家也不大會遮掩,雖然還垂著腦袋,已經(jīng)忍不住去偷瞄那只食盒了。 想到這孩子的身世,簡銘的心也軟了。 不過,簡銘臉上的肅然之色,可分毫沒變,驀地拔高聲音:“嗯?” 簡揚真餓得狠了,隱隱聞到了食盒里面食物的香氣,肚子不爭氣地“咕嚕?!苯辛藘陕?。 突然聽到父親高聲叱問的聲音,簡揚身軀一抖,慌地收回了偷瞄食盒的眼神,更低地低下了腦袋。 季凝莞爾。 簡銘也因為他這副樣子,險些氣笑。 書房的氣氛陡然回溫。 簡揚覺得,父親好像不那么生氣了? 他壯著膽子偷看簡銘,被簡銘瞪了一眼,趕緊又低下頭去。 簡銘懶得和他計較,道:“你們母親心疼你,怕餓壞了你,給你帶了吃食。還不快謝過?你平日里是怎么學(xué)的禮儀?” 季凝聞言,臉先就一紅—— 之前簡銘對幾個孩子介紹自己的時候,還說“這是主母”呢,怎么這會兒就變成“你們母親”了? 她……她才十七歲,就給這么大的孩子做母親了? 季凝有些難為情,更有些恍惚。 簡揚看到季凝帶了食盒來的時候,心里面就覺得季凝格外可親起來,至少比老太太、二太太什么的,瞧著可親。 此刻卻聽父親說季凝是“你們母親”,簡揚的雙眸黯淡下去—— 他知道的,父親的正妻,是父親所有孩子的母親,是嫡母,就像……就像之前的鄭娘子,這是禮法上的應(yīng)有之意。 可是簡揚沒法不因此而想到自己的娘親……讓他管除了他娘親之外的女人叫母親,無論是曾經(jīng)的鄭氏,還是眼前的季凝,他都做不到。 “多謝主母!”簡揚朝季凝深深一揖。 簡銘聽到他對季凝的稱呼,眼睛一瞪,就要發(fā)作。 季凝忙接過話頭兒,笑向簡揚道:“大郎不必謝我,這都是你父親的意思?!?/br> 簡揚微詫:原來是父親讓主母送了吃食來,還有干凈的衣衫給自己換? 小孩兒到底是小孩兒,季凝順口又道:“大郎不是個小孩子了,該懂得體諒你父親,為你父親分憂,而不是給你父親添愁,你說是不是?” 簡揚訥訥無言,若有所思。 簡銘沒想到,季凝竟不貪功,還把這個“對兒子好”的機(jī)會讓給了自己。 這世間,讓他喜歡的女子已是稀有;讓他喜歡而又識得大體,就更難尋了。 簡銘感慨于季凝的豁達(dá)大度,更看得出,季凝是真心希望他們父子關(guān)系融洽,絕非扭捏作態(tài)。 當(dāng)著兒子的面,簡銘卻很繃得住。 “還在這兒杵著做什么?還不快回你房里去換衣衫吃飯!”簡銘再次喝斥兒子。 簡揚圓了圓嘴,哪想到父親就這么著便放了自己?。?/br> 他還以為,他得把前因后果都向父親稟告一番呢。 雖然,他一點兒都不想說這其中的詳情。 這會兒被父親攆走,簡揚根本不覺得父親是在嫌棄他。 父親其實還是疼他的吧? 父親不忍心看著他餓壞了吧? 簡揚心中歡悅起來,長久郁積在心頭的陰霾,也瞬間蕩然無存。 他畢恭畢敬地朝簡銘和季凝行了一禮,才歡天喜地地雀躍而去。 小小少年的唇角,都禁不住勾了起來。 季凝瞧得分明。 她更察覺到,這孩子其實本性不差,骨子里不失純良,只是從小長到如今,少人疼愛罷了。 打發(fā)走了簡揚,簡銘就催促著季凝回臥房去。 還親自送了季凝回去,非得看著季凝乖乖倚在榻上才答應(yīng)。 季凝實在覺得簡銘太過在意自己的身體了,她想說她又不是小孩子,如今吃了藥了,哪里有那么嬌貴? 但她真的很喜歡簡銘對她的在意,整顆心都被簡銘在意得暖融融。 簡銘把一個隱囊塞在了季凝的身后,讓季凝倚靠得舒服些。 末了,他在床.榻邊坐下。 季凝就知道他還有話對自己說。 今日發(fā)生了這么多事,簡銘若真的在意她,不可能不對她說些什么。 在這之前,季凝先開口了:“侯爺,我想去拜見老太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