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懌只愣了片刻便迅速找回了理智。

    他盯著許意藏著火焰的眸子看，眼前掠過這將近十年來和她的種種。

    走馬觀花般地回憶完過去之后，他快速跳動的心臟逐漸慢了下來，卻依舊跳得沉重。

    在他的印象中，許意一直都是這樣的，總能嘻嘻哈哈又信誓旦旦地隨口說出一些她自己都不清楚的事。

    就像現(xiàn)在，她說她喜歡他。

    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喜歡，她只是依賴他。

    因為和他結(jié)伴十年，所以害怕他離開，因此想要抓住他而已。

    而她選擇抓住他的方式就是普遍又沉重的——

    成為最親密的關(guān)系。

    她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可他知道。

    他不可能就這樣應(yīng)允她，然后就將兩人之后的生活捆綁在一起。

    談戀愛不是兒戲，更何況……他并不喜歡她。

    短短幾秒內(nèi)，他的思緒已經(jīng)繞了好幾個圈了。

    明明已經(jīng)想好怎么說了，可是看著她那雙濕潤的眼睛，他又突然說不出口。

    他沉默著，他清楚地看到許意眸子里的那團火焰漸漸滅了下去。

    她捏緊了手里的御守，開口問：“不喜歡？”

    江懌盯著她的臉，順水推舟地“嗯”了一聲。

    “可是我喜歡你?！痹S意繼續(xù)說。

    她緊盯著他，并不覺得羞恥或者是尷尬。其實也想過這種結(jié)局，江懌并不喜歡她，那些對她的疼愛和寵溺只是因為友情而已。

    但也沒關(guān)系，她達到了一個目的——

    他能把她看作一個喜歡他的女生，而不只是一個玩了十年的好朋友。

    “你不喜歡我，你只是……”江懌頓了頓，“你只是喜歡被寵著，喜歡依賴著別人而已。許意……這不是喜歡，你誤會了?！苯瓚欀纪忉尅?/br>
    許意聽此結(jié)結(jié)實實地怒了，她只覺得心里那些難過失落突然在一瞬間都轉(zhuǎn)變成了憤怒。

    她很生氣，氣他誤會她，氣他居然認為她分不清什么是喜歡和依賴。

    她站起來，直起身子和他對視，劍拔弩張的樣子哪有剛才那副告白的羞澀模樣。

    “我沒有誤會，我知道什么是喜歡，我就是喜歡你，我喜歡你好幾年了。我纏著你，賴著你就是因為喜歡你，你才什么都不懂?！?/br>
    突如其來的告白讓江懌昏了腦袋，心臟被她這機關(guān)槍一般的言語打得七零八落，怔愣了片刻，他找回自己的平靜：“許意……不要這樣。”

    “你能不能別再以為是了，不喜歡我就算了，為什么還要懷疑我對你的感情，我又不是白癡，怎么可能分不清什么是喜歡？”

    江懌發(fā)現(xiàn)她眼角又蓄滿了淚水，知道觸及了她的逆鱗，他沒再說話。

    許意卻像是要證明給他看一樣，繼續(xù)說著：“我喜歡你，喜歡粘著你纏著你，無時無刻都想要看到你，我想要跟你牽手，想要跟你接吻。我這樣說，你相信了嗎？”

    江懌聽到牽手接吻這四個字時心臟狠狠一跳，之后便是像是被火燙到一樣閃了閃眼神，耳廓燒了起來，卻還是皺著眉頭不肯說話。

    許意后知后覺到自己說多了。雖然之前也對江懌說過不少想他念他的話，可今天是第一次說出這樣具體又冒犯的話，她也跟著燒了臉。

    兩人沉默著，片刻之后，許意決定找回自己在這段關(guān)系中的主導(dǎo)權(quán)，親自整理好這段關(guān)系。

    她低聲問他：“你不喜歡我對吧？”

    江懌盯著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其實每說一次，他便心顫一次。他對許意實在不能存有這種心思，想起一次他便覺得別扭一次。

    “好，我知道了。我臉皮不厚，不會纏著你。只是你現(xiàn)在知道了我的心思，我們也沒辦法跟以前那般做朋友了?！痹S意淡淡地說著自己的想法，掌心里的御守被她握得像是要嵌進rou里。

    “好。”江懌沉沉地看著她，應(yīng)了一聲。

    江懌走后，許意看著手里被她捏得發(fā)燙的御守，不知為何想起那日他對她說的——

    “是你的就是你的，誰都搶不走?！?/br>
    “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多想都沒辦法擁有?！痹S意微弱的聲音在房間里響起。

    *

    最好的朋友分開了。

    如她所說，許意并不是什么胡攪蠻纏的人。

    江懌既然這樣清楚地拒絕她了，她不可能再厚著臉皮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繼續(xù)纏著粘著江懌。

    縱使她再喜歡他，再想他，也不會借著朋友的名義再腆著臉再去靠近他了。

    她說到做到，不再去找江懌，也停了唐蓉的鋼琴課。

    林傾婷對她這種及時止損并且果斷放手的行為很是驚嘆佩服，卻又不忍心許意丟了這么一個天菜竹馬，看許意的眼神中總帶了些遺憾。

    許意卻不以為然，努力將自己生活拉回正軌。

    她將對江懌那些傷春悲秋的情緒全都隱瞞、掩蓋壓在內(nèi)心的最深處。

    生活中總有其他美好等著她去發(fā)掘，吃飯學習交朋友玩游戲看書旅游。許多事都能分散她對江懌的注意力，后來很長一段時間里，她只會偶爾在無聊的時候想起江懌。

    林傾婷也漸漸不再提他了，正值高叁的檔口，兩人的談話內(nèi)容從八卦娛樂圈轉(zhuǎn)為語數(shù)英的補習班。許意只覺得自己十分忙碌，一天的時間被吃飯睡覺學習占得滿滿，根本沒時間去想其他事。

    但當她做不出數(shù)學物理題時，她會很羨慕江懌有一個很適合讀理科的腦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真不喜歡他了，還是只是忍著憋著，可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她十分滿意，便也漸漸不再多想。

    江懌自那天之后也沒再聯(lián)系她了。

    雖然兩人總是能在學校里碰上，但卻不怎么說話。

    擦肩而過的時候，會輕輕地點頭就當問好了。

    林傾婷見過一次兩人打招呼的場景，據(jù)她所說，她當時尷尬得恨不得蜷縮在地縫里。

    許意問她為什么。

    林傾婷晃了晃腦袋，“說不上來……就是覺得你們倆這樣很怪。”也許是之前看多了許意黏著江懌的模樣，如今兩人這么疏遠，當事人沒什么感覺，她這個看客卻覺得十分膈應(yīng)。

    許意睨了她一眼，聳聳肩膀：“我并沒有覺得怪?！?/br>
    “行……你不覺得就不覺得吧?！?/br>
    *

    時間過得很快。

    考了幾次模擬考后，江懌從學校里消失了，許意忍著沒問，卻從林傾婷那里將緣由聽了個大概——

    還有一個學期就要高考，江懌被送去更好的學校沖刺了。

    林傾婷問她知不知道這件事。

    許意當時正在寫作業(yè)，空著的手卻下意識地摸著書包內(nèi)側(cè)的那個御守，她并沒有抬頭：“不知道?！?/br>
    “嘖?！绷謨A婷輕輕唏噓了一聲。

    唐老師以為她忙高考并沒有時間去練琴，卻想她想得不行，經(jīng)常發(fā)短信問許意的近況。

    許意在無意間詢問了幾句江懌。

    唐蓉只說是江懌的父親把江懌帶去更好的學校了。

    許意沒再多問。

    在許意小時候的記憶中，江懌家里一直都沒有像許知山一樣的男人出現(xiàn)過。

    唐老師家里永遠都是干干凈凈，帶著清新的味道，里面只有溫柔的唐老師和漂亮的江懌。

    長大了一點，許意知道原來江懌跟她一樣也有父親，只是這個父親從不在家而已。再大一些，她大概知道了江懌的父親已經(jīng)和唐老師離婚了，也有了新的家庭。

    一開始許意是同情江懌的，可見江懌過得十分好，她便沒有多想。畢竟江懌除了沒父親這點，其他各個方面都比她強。

    *

    新年的時候，許意收到了江懌的拜年短信。

    兩人輕輕淡淡地聊了兩句，許意問他過得怎么樣，他回復(fù)還不錯。

    江懌反問她：「你呢？」

    「很好～」

    江懌坐在沙發(fā)上，唐蓉在廚房準備年夜飯。

    看到手機里的消息，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仿佛能看到她打下這兩個字時的樣子——

    驕傲地挑眉毛，刻意端著架子，就是想要告訴他，她比他過得好一些。

    他去的學校是寄宿制的，一個月才回一趟家，他昨夜才到家。

    對聯(lián)和燈籠都是他昨晚弄好的，唐蓉一個人在家，也沒興致去裝飾整理，今年的家里并沒有什么年味，只有門口的那一點紅能昭示著新年的到來。

    “許意今年會不會來拜年??？”唐蓉端出飯菜。

    “不知道。”江懌回答。

    剛說完這句話，他的手機又亮了一下，是許意的消息——

    「幫我轉(zhuǎn)告一下唐老師，我今年不去拜年了?！?/br>
    思忖半天，江懌回復(fù)：「好?！?/br>
    胸口淤積著一口厚重的濁氣，他其實有許多問題想要問她，可是最后只能苦澀地回復(fù)一個“好”字。

    他覺得許意幼稚，甚至覺得她這樣有些可恨。

    只因為他拒絕了她，她便這樣撇清兩人的所有關(guān)系嗎？

    她真的好幼稚?？伤麤]辦法也不去說些什么。

    他怕……他怕自己接不上她的情緒和話，怕他又惹她哭。

    晚上母子倆坐在一起看春晚的時候，許意給唐蓉打了視頻通話。

    江懌坐在一邊瞥著唐蓉的手機屏幕，許意的頭發(fā)長長了一些，臉也圓了一點。

    唐蓉問她是不是胖了，許意氣得支支吾吾卻無法反駁：“我媽怕我高考太辛苦，天天熬湯給我喝，是胖了一點點。”

    “一點點嗎？”唐蓉笑著問。

    “真的是一點點?。　痹S意大聲說。

    兩人聊了許久，主持人已經(jīng)開始倒計時了。

    江懌倚靠在沙發(fā)上，盯著許意的臉看——

    她笑得臉頰緋紅，跑跑跳跳地不知在做些什么。

    “五、四、叁、二、一！”

    “新年快樂！”

    “祝唐老師新年快樂！”和著煙花聲，許意激動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

    唐蓉走到陽臺上，翻轉(zhuǎn)了攝像頭，將祝福和漫天靚麗的煙花一齊送到許意面前——

    “新年快樂，祝許意高考順利，事事如意。”

    “祝唐老師新年快樂，平安健康?！痹S意在另一頭大喊，風夾著響亮的祝福吹到了唐蓉的耳邊。

    唐蓉側(cè)頭看了一眼站在一邊默默無語的江懌，將手機遞給他后便進了屋里。

    許意對著手機說了幾句諂媚的好聽話，卻總是得不到唐蓉的應(yīng)和，“信號不好嗎？聽不到嗎？”

    “聽得到。”

    “新年快樂。”

    雖然模糊小聲，但明顯不是唐蓉的聲音。

    許意周圍本喧鬧嘈雜的環(huán)境突然在那一刻停了聲音，絢爛煙花燃燒盡后只在漆黑的空中只留下淡淡的幻影。

    許意承認，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身體里的血液似乎翻騰了一圈。

    她屏住呼吸，靜靜地，并沒有說話。

    江懌也說不清自己的心思，他把剛才她說的那些祝福都當作是給自己的，本來是不想說話，聽她講就好了，可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他說得很小聲，并不想讓她聽清。

    他只是想要親口送她一個祝福，新年快樂。

    突然又是此起彼伏的煙花聲，許意的神游的思緒被拉了回來，她盯著那簇飛上天空綻開的焰火，輕聲說了句：“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身體健康，學習進步，萬事如意。

    最好最好的東西，你都要得到。

    江懌?！?/br>
    這段話她并沒有說出來，只是一遍遍地在心中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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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千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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