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山上，死路一條。

    退守隱陽，一線生機。

    梁遠志收到趙攔江奪回隱陽的消息后，命令征西軍全軍休整兩個時辰，準備撤軍。這是背水一戰(zhàn)，成敗在此一舉。

    三更時分。

    雙峰山上，征西軍開始有序撤離，待撤到第三批時，北周斥候終于察覺到了不對，當即派軍阻攔，赤水改道之后，淤泥甚多，大部隊無法快速過來，只得以弓箭對射。

    梁遠志命令弓箭手還擊，一邊拖延時間，一邊命令其余人撤離。從軍以來，梁遠志從未像今日這般狼狽。

    但對方是拓跋牛人，與宇文天祿齊名的北周戰(zhàn)神，用兵如神，能夠在他手下逃脫，絕非易事。

    他給火字營夜二郎下達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拖延北周軍隊的進攻，至少拖延兩個時辰，為其他兵馬爭取到撤退時間，出了雙峰山，便是一馬平川，若全軍疾行，可在明日正午之前，趕到隱陽城。

    這一戰(zhàn)，火字營恐怕要全軍覆滅了。

    這是戰(zhàn)爭不得不付出的代價。

    林字營騎兵，是撤退第二道防線，他們第一批撤離橫斷山脈之后，就地整頓，阻攔北周軍步兵的追擊。

    北周以騎兵為主，但要渡過赤水河道，也絕非易事。

    雙峰山中，鼓聲震天。

    無數(shù)火把，將雙方陣營照得亮如白晝。

    夜二郎身穿鎧甲，背負長弓，站在雙峰山上，眼前是三千火字營弓弩手，這些人有些是戰(zhàn)場老油子，有些是新入伍的兵丁，這些人表情各異，或驚訝、或驚懼、或堅毅，但全身筆挺直立，等候他的訓話。

    夜二郎道，“火字營！”

    眾兵丁道：“得令！”

    “你們害怕嗎？”

    人群之中，一陣sao動。

    大戰(zhàn)將至，誰能無懼？

    夜二郎深吸一口氣，朗聲道：“今夜，征西軍撤離雙峰山，我們火字營，奉命阻截北周的那些狼崽子?！?/br>
    有人喊道，“將軍，朝廷要放棄我們嘛？”

    夜二郎大聲道，“不，朝廷永不會放棄我們。我們困在這破山之上，無吃無喝，遲早餓死，與其如此，不如一戰(zhàn)！”

    “戰(zhàn)斗，我們可能會死。逃跑，我們必死無疑，還有前面那三萬袍澤，也必死無疑。你們，愿不愿意，跟隨我戰(zhàn)斗，去換取一個機會，一個生的機會，一個讓北周狼崽子們后悔一生的機會。我們不會束手就擒，因為我們是火字營！”

    眾人齊聲道，“火字營！”

    夜二郎解下長弓，手指前方，道，“今夜就教北周那些狼崽子們，知道火字營的厲害！”

    三千弓弩手，分成三排。

    北周軍號角聲起。

    北周步兵四人一組，為首之人，手持巨盾，其余長弓搭箭，開始渡河。

    三百步，兩百步，一百步。

    此間地勢較高，敵人已進入射程范圍之內(nèi)。

    夜二郎冷靜下令，“放箭！”

    無數(shù)箭矢沖天而起，在空中劃過一道長長的弧線，向北周陣營之中射了過去。北周步兵舉盾防御，其余人趁機回擊，但是地勢出于劣勢，效果并不明顯。

    第一排放完箭，向后撤去，第二排又輪番攻擊，如此循環(huán)，三輪攻擊之后，又將近百人命喪箭下。

    夜色之下，紅光映在河道之內(nèi)，鮮血盡流，混在淤泥之內(nèi)。無數(shù)中箭的北周士兵，哀嚎聲傳遍谷中，顯得格外凄慘。

    這就是戰(zhàn)爭。

    沒有任何情感，只有殺戮，殘酷的殺戮。

    持盾的士兵一旦射殺，其余人便暴露在毫無掩體的河道之內(nèi)，夜二郎又調(diào)遣了數(shù)名神箭手，專門射殺落單的士兵。

    八十步。

    有稀松的箭矢開始射到火字營內(nèi)，征西軍也開始折損士兵。但所有人堅如磐石，守護在自己位置上，聽從發(fā)令官口號，機械的射擊。

    戰(zhàn)場上這種弓弩對射，準星尚在其次，密集飽和攻擊，對弓箭手的臂力及整齊性有嚴格的要求。

    數(shù)輪齊射之后，有些臂力不足的士兵，射程變短。北周軍傷亡慘重，損失將近六七百人，這時，河對面號角聲又響起。

    原本強行渡過河道的北周軍，開始向兩側(cè)橫向移動，又有將近五千兵馬，開始渡河，這些兵馬之間間隔距離拉大，讓火字營無法進行密集攻擊。

    火字營的弓弩手，都是經(jīng)過嚴格挑選，每人可滿弓射兩個箭壺，但對方的渡河戰(zhàn)術(shù)一變，人數(shù)上的劣勢，開始凸顯出來。

    嗖！嗖嗖！

    五十步左右，火字營進入北周步兵射程范圍，火字營中箭士兵越來越多。

    轟轟！

    后排跟上的步兵，開始向火字營射響火雷。

    所謂像火雷，在箭簇之上，綁上黑`火藥，箭簇之下是狼糞等易燃、生煙之物，落地之后，頓時起火，并生出大量的黑煙，可阻礙征西軍視線。

    視線受阻。

    火字營射擊速度更緩，夜二郎果斷下令，“鐵蒺藜?！?/br>
    投石機上，早已裝好的鐵蒺藜，紛紛向河道正中拋了過去。這種鐵蒺藜，六角帶棱，上有倒鉤，落入淤泥之中，不易察覺。

    無數(shù)北周士兵踩上，又是哀嚎聲一片。

    如此一來，后排北周行動速度放緩，夜二郎開始下令分散攻擊，不再齊射，雙方互射，死傷一片。

    鑼聲陣陣。

    后排北周士兵無法突破河道中的鐵蒺藜，開始向后撤退，將沖到三十步以內(nèi)北周士兵丟棄在前線。

    那些士兵見狀，也顧不得其他，紛紛向回撤退，將后背留給了火字營。但要渡過那片鐵蒺藜，絕非易事，夜二郎趁勝追擊，又是幾輪齊射，河道之內(nèi)，留下了近千具尸體。

    第一輪進攻下來，北周軍死傷三千余人，火字營折損不到二百人。

    一場大勝。

    眾人齊聲歡呼起來。

    夜二郎卻滿臉凝重，望著敵營。

    火字營眾人已是強弩之末，若對方加派兵馬，強行渡河，恐怕他們撐不過天亮，可是這時候，拓跋牛人卻忽然撤兵了。

    這令他十分不解。

    他命令士兵休整，準備迎接第二輪的攻擊。

    東方漸白。

    第二輪攻擊始終沒有到來。

    夜二郎向河道之內(nèi)望去，心中猛然一驚。

    就在河道下游三四里處，一條由木板、砂石鋪成的坑洼不平的路，早已建成。方才北周的佯攻、趁機釋放的香火雷，都是疑兵之計。

    他們真正的目的，則是趁著天黑、煙霧彌漫，趁機強行鋪了一條路，一條渡過河道的路。

    北周的主力部隊，已經(jīng)渡河了。

    姜是老的辣。

    與拓跋牛人相比，夜二郎還是略顯稚嫩。

    約五千兵馬，渡過河道，向他們這邊圍攻過來，副將面色蒼白，問，“將軍，我們怎么辦？”

    夜二郎當機立斷，“撤兵，上山，死戰(zhàn)！”

    ……

    一路之上，并無追兵，但梁遠志不敢有絲毫怠慢。

    五萬征西軍成功撤離雙峰山，疾行一夜，待到天亮時，已是人困馬乏。天色將明，眼前是最后一個山頭，翻過之后，就進入隱陽城的境內(nèi)。

    距離隱陽城，不足百里。

    只要五萬征西軍退到隱陽，有這個號稱西陲第一邊城的城池拒守，征西軍尚可有一戰(zhàn)之力。

    如今朝廷想必已知了征西軍的局面，距離此地最近的駐軍，應是隴西軍團以及蜀中劍門關(guān)的守軍，但是調(diào)動這些兵馬的權(quán)力在兵部，就算求援文書抵達，等京城命令下來，也要一兩個月。

    這些都不是眼前考慮的問題。

    他們要趕在北周追上來之前，抵達隱陽城。

    今夜的撤軍，夜二郎的火字營恐怕兇多吉少。梁遠志沒得選擇，他是征西軍總兵，宇文天祿不在，他官職最高，要想方設法保留征西軍的實力。

    戰(zhàn)爭本應如此。

    至于守西疆失利，一線天被破，將來朝廷的問責，梁遠志顧不得考慮，他是軍人，戍邊的軍人，他們的職責，是要為大明疆土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流盡最后一滴血。

    雙峰山被困之后，葫蘆口那邊就失去了消息。

    這么多天，西線援軍都沒有抵達，想必也遇到了麻煩。拓跋牛人既然敢踏過橫斷山，來到大明境內(nèi)，西楚軍隊也不會閑著，對葫蘆口的牽制，也在預料之中。

    梁遠志只有，也只能將希望寄托在隱陽，寄托在趙攔江身上。

    宇文天祿遭到刺殺之后，下落不明，趙攔江奉命拿虎符前來調(diào)兵，獻言奪回隱陽，以隱陽為據(jù)點，將這場戰(zhàn)爭拖入持久戰(zhàn)。

    這幾日來，他從軍中老卒口中對趙攔江有了進一步了解，有能力、有膽量，性子直，眼中容不得沙子，優(yōu)點與缺點同樣明顯，這種人，適合做一員大將，卻不適合做一名統(tǒng)帥。

    宇文天祿既然選擇了他，梁遠志只有服從。作為宇文天祿一手提拔起來的總兵，他對宇文天祿有種近乎瘋狂的崇拜。

    他相信，以大都督的眼光，絕對不會選錯人；

    以大都督運籌帷幄之手段，絕不會讓西疆戰(zhàn)局失去控制。

    趙攔江做到了他該做的。

    剩下的，就由梁遠志來做。

    梁遠志深吸一口氣，下令道，“命令全軍，急速行進！”

    半個時辰后，征西軍翻過了最后一個山頭，這時，一道紅色響箭沖天而起，這時候風字營斥候報信的火箭。

    紅色，代表軍情緊急。

    三里之外，山坡之上。

    五千騎兵一字排開，長槍平舉，如死神一般，注視著五萬征西軍。

    征西軍有五萬數(shù)，人數(shù)雖多，但以步兵為主，而且是行軍隊形，前后綿延五六里，僅有的三千騎兵，還在后面斷后，一時片刻，無法調(diào)到前面。

    數(shù)面大旗，迎風飄揚。

    原來，拓跋牛人早已預料到他們要撤，五千騎兵厲兵秣馬，以逸待勞，整裝待發(fā)，這種陣型之下，只要一個沖鋒，五萬征西軍將被沖離的支離破碎。

    黎明將至。

    一場屠殺，不可避免。

    ps:真的不擅長寫戰(zhàn)爭，后面我得回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