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會兒之后，祖昭方才緩過神來，他向王值官問道：“這不可能，我等不久前方才從太守府出來，當(dāng)時刺客都已經(jīng)逃散，太守大人也應(yīng)在眾衛(wèi)士保護(hù)之下，豈能還讓刺客得逞？大人，您是不是弄錯了?！?/br>
    王值官再次嘆了一口氣，十分糾結(jié)的搖頭，說道：“這豈能有錯？刺客扮成一個太守府的仆人，在給劉太守端茶時下了毒，不僅如此，還用帶毒的發(fā)釵刺傷了劉太守。早先太守府那邊已經(jīng)傳來確切的消息，劉太守已經(jīng)……不治身亡……”

    祖昭臉色陰沉，看來與他所猜測的情況相差無幾，這次行刺行動果然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先讓自己的情緒冷靜下來，眼下必須認(rèn)真慎思整件事故。

    這些人為什么要刺殺劉太守，又是如何成功得手，幕后主使者從中能獲得什么樣的好處？諸如此類的問題，如同飛花飄絮，縈繞在腦海之中。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問題還是此次行刺與令支縣案件到底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只是，這一時半會兒之間根本沒辦法理清楚那么多頭緒。

    祖昭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如果劉太守遇刺身亡，右北平郡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肯定會陷入一片混亂，而距離黃巾起義也只剩下幾個月的時間，到時候勢必會雪上加霜。

    一想到這里，他擰起眉頭，連忙又向王值官問道：“那太守府現(xiàn)在何人主事？可是孫長史，還是文都尉？”

    王值官回答道：“孫長史這會兒也是重傷，那刺客行刺劉太守時，孫長史就在一旁，結(jié)果同樣未能得以逃脫。適才接到的通報，說是文都尉仍然在帶人在城中緝拿逃竄的刺客，尚不清楚太守府目下的情況。”

    祖昭不由感到奇怪，又問道：“那現(xiàn)在城中所有命令，由誰發(fā)出？”

    王值官說道：“是由平剛縣縣府暫時代擬，說是天明之后再派人趕往州府稟報?！?/br>
    祖昭心頭有幾分理會不過來，太守府屬官怎么就沒有一人站出來主事，都輪到縣府來代理發(fā)號施令，這是什么情況？不過即便如此，他知道現(xiàn)在最關(guān)鍵的事情還不是這些，劉太守、孫長史先后罹難，太守府前兩位高級官吏缺失，想必其他職能門司的吏員也或有傷亡，幾乎太守府暫時陷入癱瘓了。

    想想也是，反正劉太守平日在任上一樣沒干過什么實在的事情，癱瘓不癱瘓，實際上并沒有太大的直接影響。

    “罷了，”祖昭暫時不再多想其他，隨即說道，“我等先往太守府走上一遭?！?/br>
    從城樓這里告辭，祖昭一行人接著策馬趕回太守府。

    一路上，城中要比早先更顯得冷清和寂寥。一晚上幾經(jīng)波折，只怕早讓許多老百姓感到膽戰(zhàn)心驚。多少年未曾遇到過這樣的大變故，突如其來，著實有幾分亂世將至的預(yù)息。遠(yuǎn)處還是有些許聲音，狗吠，馬蹄，零星的叫喊，時而在東，時而在西。盡管是那么遙遠(yuǎn)，可總給人一股徒增清擾的愁楚。

    返回太守府，西院火勢似有得到控制，不過依舊有火苗燃燒著天空。

    太守府周圍的街道上，云集了許多人馬，有縣府、太守府的門客，也有兩府抽調(diào)而來的兵丁，以及太守府本府的衛(wèi)士。人來人往，燈火處處，頗有大戰(zhàn)臨頭的緊張氣氛。就連太守府附近的民居，在這樣的氛圍之下，哪怕緊閉房門，也難免牽涉其中。

    眾人巡視的兵士見到祖昭一行人出現(xiàn)在街頭一端，忙有一隊人快速迎上來。

    費(fèi)了好一番周折和口舌，祖昭一行人總算被帶進(jìn)太守府。

    此時此刻，太守府內(nèi)的混亂要遠(yuǎn)比門口更顯得復(fù)雜，甚至狼藉。

    西院、北院到處都是鮮血，猶如屠宰場一般。而除了這兩個院子，其他地方大部分則成了安置傷員的地方，有府衛(wèi)也有嘉賓，有屬官也有仆從。整個太守府哀聲遍野，嚎哭聲、痛叫聲、傳話聲，此起彼伏，比起沿途進(jìn)城的寂寥，當(dāng)真有一個極大的反差。

    經(jīng)過一番打聽，祖昭方才知道文都尉已經(jīng)接到通知返回到太守府，他原本要去打探一下劉太守具體的情況，一方面此事太過敏感，另外一方面府內(nèi)混亂不堪，根本沒有人手來招待。于是，他只能先到北院一處馬廄去見文丑。

    文丑并非因為剛回來，而是為了方便隨時出行，所以將北院馬廄暫時設(shè)置為軍令處。

    好不容易找到一名侍衛(wèi)代為通報，祖昭來到北院馬廄與文丑會面。

    文丑自是認(rèn)得祖昭，在劉太守還沒遇害之前，也聽劉太守等人說過，適才危急之時是祖昭出手方才得以相救。他對祖昭的印象還是挺好，只是眼下是在過于繁忙，武夫又是一副粗暴的脾氣，故而說話時的語氣顯得不僅不耐煩，更是有幾分催促的意思。

    祖昭則保持著鎮(zhèn)定，耐心的將追蹤黑箭女賊的事情向文丑回報一番，希望文丑能盡可能抽調(diào)一些人手，按照自己的計劃去接替祖陵等人繼續(xù)跟蹤。

    聽完祖昭的話，文丑沉思一番，十分粗魯?shù)恼f道：“適才，若我們沒有去追捕賊人，而是留守太守府，劉大人未必會出事。眼下劉大人不幸遇害，府中許多屬官也多有在北院受傷的，太守府已然亂的不成體統(tǒng)。至于你說的什么黑箭女賊，她到底是不是至關(guān)重要的人，單憑片面之詞豈能叫我相信？”

    跟在祖昭一旁的祖季對文丑的態(tài)度很是不滿，他年少輕狂，也不顧那么多，直接上前就嚷道：“我們大公子把話都說的那么清楚了，你卻還是不相信，到底什么意思?！?/br>
    文丑本不是斯文人，聽得祖昭這般挑釁，火上心頭，怒道：“哼，本都尉辦事，還需要你等來教么？”

    祖昭示意祖季不要亂說話，保持心平氣和，又道：“文都尉，茲事體大，不過是抽調(diào)三五精干的人，成或不成，與大局只會有利而不會有害。試試何妨？”

    文丑臉色依舊陰沉，他深吸一口氣后，忽然壓低聲音說道：“你等不知，并非我不愿派人。想必追蹤那什么黑箭女賊，眼下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辦。你們此次到郡府參與察舉，那呂威竟也是其中之一，且不說這，那些刺客是如何混入太守府？刺殺劉太守的女仆，更還是入府多年的親信丫鬟。難道你們還看不出其中陰謀么？”

    聽完文丑這番話，祖昭不禁動了動眉宇。他自然是知道這一系列事情背后必有不簡單的內(nèi)幕，但現(xiàn)在看來，文丑顯然是知道更多的消息，或者某些疑問的答案。當(dāng)即，他問道：“文大人，您的意思是……？”

    文丑正色，還是壓低聲音說道：“我懷疑，郡內(nèi)有人正在謀劃一場叛亂！”

    祖昭怦然心動，臉色愈發(fā)顯得嚴(yán)峻。他其實已經(jīng)有這樣的預(yù)想，畢竟胡人能跟太平道糾纏在一塊，勢必不會簡單。只是他始終想不清楚，如果不是太平道在幕后策劃這一系列事情，右北平郡之內(nèi)還能有誰會掀起這樣的大動作？

    他嘆聲說道：“都尉大人，何以見得？”

    文丑緩緩搖了搖頭，似是不愿意多說什么，他說道：“適才文某親自拷問了幾個被捕的刺客，也將保送呂威入郡府的昌城縣縣役拿下問話?？傊?，文某深知祖義士是大義之人，所以才透露這一些話與你聽，詳細(xì)之事無須多問。只怕我幽州日后不得安寧了。”

    雖然文丑沒有把話說得過于明白，但祖昭還是很容易的聽明白了對方的暗示。他向文丑抱拳問禮，道：“多謝都尉大人信任。若都尉大人有什么需要在下協(xié)助的地方，但管吩咐。”

    文丑威嚴(yán)的說道：“眼下人多手雜，祖義士好意文某心領(lǐng)。未來幾日，郡府必然會加強(qiáng)戒嚴(yán)，祖義士等人還是趁早離開。至于察舉結(jié)果一事，文某會與張縣君過議之后，呈報到州府，由州府定奪。”

    祖昭微微點了點頭，不過臉色仍然有幾分憂慮。

    文丑自是知道祖昭還在關(guān)心追蹤黑箭女賊之事，他說道：“祖義士，文某知你有忠事之心，不過奉勸一句，此事甚為復(fù)雜，祖義士最好不要牽連其中。就此作罷?！?/br>
    祖昭再次點了點頭，說道：“在下明白了。”

    文丑拱了拱手：“恕文某不送了。”

    從太守府出來，祖昭等人返回到之前下榻的館驛。

    祖季很著急，既然文丑不肯派人去接替追蹤黑箭女賊，那這件事十之八九要落空。在館驛里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他終于還是忍不住找到祖昭，問道：“大公子，現(xiàn)在我們該如何是好？總不能讓陵叔他們繼續(xù)冒險吧？要不，換我去?！?/br>
    祖昭一直在凝思，即便祖季在一旁說話，他也沒有全然放在心上。繼續(xù)沉默許久之后，他忽然想通了一件事，頓時眼前一亮，說道：“帶陵叔派人回來通知下落后，我等立刻收手，盡快返回徐無縣?！?/br>
    祖季大訝道：“啊，真就這么算了？”

    祖昭嚴(yán)正的說道：“大事臨頭，無須多言其他。照我說的做?！?/br>
    祖季見祖昭如此堅定不移，于是也沒有多想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