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要敢于違背。

    正文

    “我回來了?！?/br>
    聯(lián)盟酒店頂層的元老間，房門微啟，皮爾茲走進了房間，從那懸浮著的神龜羅載具上下來。

    房間格外地寬敞，與他不足一米的身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雖是為了辦公方便而為每一任元老設(shè)計的“元老房間”，其豪華程度卻堪比宮殿。

    巨大的電視有如時代廣場的屏幕一般，吊燈金銀璀璨，鑲嵌的盡是些從各星球掠奪而來的奇珍異寶。頭頂懸著的是巨大的魚型骨架——它凝聚著灰星最后一只瀕危的查爾拉爾鯨噴灑的鮮血。

    這個房間是殖民派骯臟暴行的罪證。將財富與珠寶都用于驕奢糜爛的皇室消費，這也是很大一個程度上星輪帝國后期疲乏無力的原因。

    在星聯(lián)內(nèi)戰(zhàn)勝利后，主張平等與進步的革命派也曾提出過炸毀這間房間的口號，可奈何陣營中潛伏著舊勢力與敵人的威脅，也只好妥協(xié)讓步。

    而在皮爾茲在就任時公然住進這間刻滿了骯臟罪行的房間，也曾引起了輿論的軒然大波。

    “恭迎主人?！狈块g里面，一個酥軟的女聲隨即響起。踏著輕盈的步子，聲音的主人現(xiàn)出了真容——她并不如灰星人那般矮小，反倒更像地球人。她身材極好，細腰肥臀，一顰一簇都充滿了致命力。

    她太美了，簡直就好像……

    就好像根本不是真正的人一樣。

    “呵，我們也多日未見了。今天我的行動有什么瑕疵嗎？”皮爾茲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將身上華麗的衣裝脫下，自顧自地掛在衣架上。

    “依我看來，雖然您的舉動有利于提早達成您的計劃，但并不利于您在星輪帝國中的長久地位。下屆選舉，您極有可能被撤銷元老地位。”那女人不緊不慢地說道，聲音雖是動聽，卻即不像是告誡，又不像是勸說，毫無情感色彩，簡直比機械音還僵硬。

    “那就可以了。虛偽文明的虛偽職位，我不會在乎。”皮爾茲說罷，進了里屋。吊燈的彩光，將那矮小的影子拉得狹長，厚重。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糅雜著血與無情的冷光。

    星際風(fēng)云，已然在悄無聲息中啟動。

    “這可怎么辦啊……皮爾茲一令否決，我們都無權(quán)出兵了。”澗蓮垂著腦袋，言語中盡吐露出無盡的沮喪與焦慮。其他的領(lǐng)導(dǎo)人們也沉默不語，他們知道，最后的機會，已經(jīng)在這生死攸關(guān)的時刻，被個人的獨裁以合法的形式抹殺。

    “趙啻賢，我的主心臟用于激活多尤米斯了，現(xiàn)在恐怕沒有繼續(xù)作戰(zhàn)的能力。”哈茲坦維搖搖頭，兩只巨大的單眼中也盡是困惑。

    死寂，傳響成虛無的回音。趙啻賢亦是眉頭緊鎖，低著頭。就連那些在現(xiàn)場報道的記者們也沒了唾沫橫飛的心情，攝影師的神情也一個個暗淡下來。

    無數(shù)個家庭都守在屏幕前等待著，上萬個國度在等待著會議的最終決定。

    無數(shù)雙眼睛中流露出迷茫，與彷徨，超越時空的距離，聚在一起，絲絲相繞，化作無盡惆悵。

    “不能再這么糾纏下去了?！?/br>
    良久，趙啻賢抬起了頭。他的眼中沒有猶豫，只有堅定與一往無前的勇氣。

    就當(dāng)是為了自己，也絕不能讓小四川看著自己哥哥的遺物在此遭受前所未有的屈辱！

    “各位，既然我們不能以星際聯(lián)盟的名義出兵，那好，從現(xiàn)在起，我趙啻賢將以我個人的名義征集軍隊，發(fā)起對仙王座的最后一戰(zhàn)！”

    趙啻賢說著，將拳頭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各國的總統(tǒng)，首相，無人不面面相覷。

    以個人的名義出兵，將意味著刪除星際聯(lián)軍的星際坐標，意味著遭受致死打擊的時候無法呼叫星際聯(lián)軍的艦隊前來支援！

    可那又怎么樣？捍衛(wèi)和平的戰(zhàn)爭已經(jīng)到了最危機的時刻！

    “同意。我項逸風(fēng)將以個人名義召集‘義軍’，響應(yīng)趙啻賢的號召。同時在戰(zhàn)斗過程中刪除星際聯(lián)盟的有關(guān)坐標，決不會以星際聯(lián)軍的旗號對仙王座展開攻擊！”

    雄渾有力的聲音在大廳內(nèi)回蕩。趙啻賢又驚又喜地回過頭，果然，項逸風(fēng)正高舉起拳頭，臉因為怒意脹得通紅，脖子上暴起的大動脈起起伏伏宛如虬龍！

    “同意。獵戶蟲族近期也會展開一場‘私自入侵’響應(yīng)趙啻賢的號召?！惫澨咕S亦高舉起了蟲爪。人群的熱血重新被點燃了，臣服于權(quán)威已久的各界人士這一次不再沉寂。

    統(tǒng)計屏幕上，響應(yīng)號召的國家越來越多，數(shù)據(jù)條在以幾何式的速度增長！

    看到這里，趙啻賢一顆懸掛了以久的心，終于緩緩落下。禁不住，眼淚涌出眼眶，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

    成功了，成功了，自己成功了！自己沒有辜負兄弟們的希望，沒有辜負全宇宙的希望??！

    星光的璀璨連接成星河的耀眼光芒，如同巨大的綢帶，在無邊瀚宇中緩緩流淌。

    這一刻，守在電視機前的趙賦源，流下了欣慰的淚水……

    夜深了。

    燈光的昏黃，褪色了無言的惆悵。

    張沖如雷的鼾聲在臨時辦公室內(nèi)回蕩，節(jié)奏連連，跌宕起伏如同鐘擺回蕩。辦公室因為是臨時用帳篷材料搭建的，很簡陋，甚至連電燈都沒有配備齊全。只有桌子上一盞光焰微弱的小油燈竭力燃燒著，一點一點地將自己粘稠的生命，化為驅(qū)逐黑暗的火花，就像每一名枕戈待旦的戰(zhàn)士一樣。

    天冷，風(fēng)大，這盞可憐的小油燈不知道讓吹滅了十幾次。是趙啻賢一次一次劃著火柴點燃，讓它斷斷續(xù)續(xù)地工作著。他現(xiàn)在有些想念巴塞星的駐地了，最起碼是水泥墻的宿舍，還配有暖氣保暖。而這里呢？薄薄的一層皮氈帳篷根本擋不住比狼還兇猛的冷風(fēng)。不以星際聯(lián)盟的名義組織攻擊計劃，也就意味著無法使用星際聯(lián)盟的官方程序與網(wǎng)站，而在這偏遠的混鯤邊疆，甚至連記事本這種最基本的功能都在皮爾茲的監(jiān)視之下。現(xiàn)在，只有將藍圖與作戰(zhàn)計劃手動用筆記錄下來，再交由各自的代表回國施行。

    看似簡單，實則每一步都需要周密的計劃。包括每個時間節(jié)點，哪一國的艦隊需要出擊，都得他親自過目。

    而成千上萬的參戰(zhàn)國的力量配置都必須寫入作戰(zhàn)大綱之中，這又談何容易！為了最大限度地補充飛船能源，除傷病員外，所有人都離開了艦艇，以免耗能過多。項逸風(fēng)和其他的一些將領(lǐng)分擔(dān)了一些工作，但由于自己才是最了解計劃的提出者，一切重點關(guān)節(jié)還需要自己親自編寫。

    鼾聲不停地在大帳內(nèi)回蕩，只有葉冉仍和趙啻賢一樣坐在桌前，頑強地繼續(xù)著工作。舊傷剛愈的鄭婷沐在旁邊不停地往葉冉的杯中倒熱水，生怕嚴寒一不注意就將葉冉從里到外擊倒。

    她的手都凍僵了，被夾雜著風(fēng)沙撕開的手背微微泛紅，看上去令人心疼。

    “休息會兒吧，你不能累垮了?！?/br>
    澤莎爾一面在旁邊幫忙編寫，一面憂慮地問道。她從來沒見趙啻賢如此賣命過，不論是在戰(zhàn)斗時，還是在和平時。

    數(shù)十頁的文稿堆疊摞起，高度幾乎要與他的額頭持平。趙啻賢聽到后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便恢復(fù)了狀態(tài)，繼續(xù)垂下腦袋奮筆疾書。

    “放心吧，我身子骨結(jié)實，沒事的?！彼麤_澤莎爾微微一笑，和聲說道。他的聲音穩(wěn)重而不失自信，依舊是一如既往地令人放心。看到這抹微笑，澤莎爾心中的困擾亦頓消全無，抖擻精神繼續(xù)投入到工作當(dāng)中去。

    這很累，而且很枯燥，但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接受著所愛之人的鼓舞，與所愛之人一同奮進，為了那遠大的目標而努力著，這本身就是一種幸福。

    ”踏踏?！?/br>
    房門口傳來了腳步聲。趙啻賢抬頭看去，青袍加身，袍上那尊貴的金鯤栩栩如生！高大的皇冠吐露出無聲的威嚴，明明它的主人還稚氣未消，卻令人打自心底升起一股敬畏。

    混鯤帝國當(dāng)代央善皇帝，薩爾特蒙·西佛！他的身后跟隨著的是萊爾多茗特，全混鯤最強的刺客，特工與貼身護衛(wèi)。在萊爾多茗特的身邊，是那日與張沖他們一同脫險的赫爾斐加。

    真不敢相信，摘取厚重頭盔后的赫爾斐加居然是個窈窕可人的女子！

    “皇，皇……”

    “好了好了，咱們的交情，你不要再跪了。你先歇著，朕給你代筆幾頁！”見趙啻賢要給自己單膝跪地，西佛連連笑著將他扶起，又行至趙啻賢的座位旁，抄起那只未將筆蓋合上的圓珠筆，筆走龍蛇地書寫起來。

    西佛寫的居然是流暢而清晰的星際聯(lián)盟通用一號語言！而且，先不談筆速是趙啻賢的數(shù)倍至多，就連所羅列出的計劃，也與趙啻賢打算寫上去的分毫不差！

    “皇上，想不到您原來這么給力！”見西佛洋洋灑灑的流暢書法，趙啻賢不由得湊上腦袋去，大呼起來。眨眼的功夫，西佛已經(jīng)寫起了兩頁！

    “皇上也許武功不及你，但兵書戰(zhàn)例上的閱歷可是比你的三腳貓多的多，書法的造詣更是能讓你望塵莫及。說話過過腦子?！?/br>
    萊爾多茗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雖然并無惡意，可是那尖利的語氣還是嚇得趙啻賢渾身一哆嗦。

    估計覬曉又作死惹這個更年期火藥桶了？

    對，一定是這樣！覬曉的鍋！

    “哪里哪里，英雄所見略同嘛。只是我有些奇怪，你的全部計劃應(yīng)該并不像你透露得那樣簡單吧?！蔽鞣鹨幻鎷故斓厥蘸靡豁撚忠豁擄w舞的作戰(zhàn)計劃，一面好奇的問道。身為一個年輕的皇帝，他從不喜歡在他人跟前擺架子。

    “當(dāng)然?！?/br>
    趙啻賢狡猾地笑了，笑容簡直不像是他自己的，笑得澤莎爾有些懵。

    “多茗特隊長。”

    西佛聽到這里，沖萊爾多茗特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趙啻賢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既然他不打算讓自己聽，自己也不能顯出很想聽的樣子。葉冉幾個又將張沖拖出去，現(xiàn)在，營帳內(nèi)只有趙啻賢與澤莎爾，以及西佛三人了。

    “這次進攻，雖然藍本來自于項大隊長的雙龍拳戰(zhàn)術(shù)，但卻不止是那么簡單了。我的計劃便是……”

    “龍中之龍?！?/br>
    寒風(fēng)吹拂，冷霜如同將士的鎧甲，穿戴在帳外植物的葉片上?；鸺t的營帳結(jié)起一層又一層的冰裝，在凜冽的朔氣中傲然挺立。萊爾多茗特看到，赫爾斐加正站在不遠處的一處小丘上，獨自沉思著。

    眸中倒映著繁星，淺紫的長發(fā)如瀑布般純凈。

    “那兒風(fēng)大，凍著就不好了，下來吧?！彼M量用一種緩和的語氣說道，語氣中流露著焦慮與擔(dān)心。與以往鐵石心腸的形象不同，這一刻，她是確實卸去了所有的頑強。

    “不用你管?！?/br>
    然而，回復(fù)萊爾多茗特一片熱心的，卻是赫爾斐加冷冰冰的答復(fù)，就像她對待別人一樣。

    沉默。

    萊爾多茗特輕嘆一聲氣，她聽到了，赫爾斐加在哭。她走上前去，輕拍兩下赫爾斐加的肩膀，慢慢地，慢慢地，將她抱在懷中。

    “還在因為你弟弟的死而傷心嗎？”

    “自從他追隨刑古索斯格時起，他便不是我弟弟了?！焙諣栰臣幼焐想m是應(yīng)答得強硬，然而不聽話的眼淚，早已悄無聲息地浸濕了萊爾多茗特的手心。

    “可是，可是我沒有家人了……”這一句壓的很低，可萊爾多茗特仍然聽得一清二楚。

    起風(fēng)了，無情的冷空氣貪婪地席卷著沿途的一切。萊爾多茗特感受到了赫爾斐加的溫度，她將她攪在懷中，摟緊，摟緊。

    不用害怕，也不必悲傷。我，就是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