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江知火行李不多，只有個箱子，回到自己住處一趟，沒多久就拖了個行李箱過來，往地上一放，拿了衣服就去洗澡。

    洗完，大大方方往床上一躺：“你好，朋友！”

    顏慕在學習，書桌上支著盞臺燈，他始終低著頭，絲毫沒有想搭理江知火的意思，只留下一個高冷的后腦勺。

    江知火側(cè)躺在床上，邊玩手機邊說道：“你放心，我睡相很好的！”

    “真的，一動不動，躺下什么姿勢，第二天還是什么姿勢?！?/br>
    “你把我當個帥氣的玩偶就行?！?/br>
    聽見江知火的聲音，顏慕頭也沒抬，似乎是嫌他吵，伸手從旁邊拿起無線耳機戴上。

    看這樣子，是一點也不想理他了。

    江知火一挑眉梢，并不介意，昨晚被發(fā)熱折磨得沒怎么睡，今天又折騰了一整天，江知火早就困得不行，很快便睡著了。

    顏慕刷完一套卷子，轉(zhuǎn)過身才發(fā)現(xiàn)江知火已經(jīng)睡熟，腰上搭一層薄毛毯，床鋪被他用枕頭分成兩邊，一人一半，江知火老老實實躺在自己那半邊。

    顏慕調(diào)暗燈光，在床邊站了一會，抬手揉了揉額角。

    這兩天都過得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標記了江知火。

    莫名其妙的變成現(xiàn)在這幅局面。

    顏慕的床很軟，比住處那個硬邦邦的木板床睡得舒服，總有清新的信息素環(huán)繞身側(cè)，這晚江知火睡得異常香，一夜無夢，沒有一絲知覺。

    直到第二天在顏慕懷里醒來——

    抬眼，就見顏慕一臉疲態(tài)，眼眶下掛著烏青，整張臉像是蒙上一層雪霜，冷冷道：“早啊。”

    江知火：“……”

    江知火猛的推開顏慕，這才看清周圍情景。

    他蓋在身上的毛毯不知什么時候被踹到地上，中間隔開兩人的枕頭也不知道被丟到哪里去，衣服被他睡得皺皺巴巴，一摸后腦勺，頭發(fā)亂糟糟的擰成一團。

    江知火：“……”

    顏慕從床上坐起，倚上床頭，閉目，兩只手指在眉心輕輕揉捏，隨后不留半分情面，甩給江知火一個略帶嗤笑的眼神。

    “睡相特別好？”

    “……”

    “一動不動？”

    “……”

    “當個玩偶？”

    “……”

    啊這……

    江知火抓了抓頭發(fā)。

    平時他也沒和別人躺一張床睡過??！

    他哪知道自己睡相怎么樣！反正在床上睡著，在床上醒來，能差到哪去？

    既然都成這樣了，江知火沒有想解釋的意思，飛快調(diào)整好心態(tài)，伸了個懶腰：“我是病號。你就習慣一下唄?！?/br>
    他說的太理所當然，顏慕眉頭一皺，正想開口，江知火已經(jīng)脫去上衣，換了件白色連帽衫，指尖狀似無意的搭在脖頸上，回頭，微笑：“我現(xiàn)在可是很需要你的信息素的?！?/br>
    顏慕：“……”

    他沉默片刻，什么也沒說，下床洗漱，再出來后，江知火已經(jīng)換好衣服。

    今天要和白語筠出去，江知火收起校霸作態(tài)，穿得比平常乖。連帽衫牛仔褲，往脖子上貼了張創(chuàng)可貼，擋住那枚牙印。江大校霸平時不安分，身上經(jīng)常有小傷口，貼幾塊創(chuàng)可貼并不奇怪。

    見顏慕出來，江知火也抓緊洗漱，隨后往顏慕面前一蹦，眼睫微彎，笑嘻嘻的說：“你看我?guī)洸粠?？?/br>
    “……”顏慕偏頭沒理他，整理領(lǐng)口。

    他穿的還是襯衫，襯衫領(lǐng)高，能遮住脖子上那枚紅痕。

    見顏慕?jīng)]搭理，江知火湊得更近：“帥的話親一個？”

    少年剛洗漱完，清清爽爽，帶著薄荷牙膏味的吐息拍打在臉側(cè)。

    顏慕淡淡抬起眼。

    江知火睡相差是必然的。

    夜晚那么長，不管再怎么接觸，時間一到，發(fā)熱癥狀還是會出現(xiàn)，所以昨晚江知火帶著滿身香甜的酒味，一個勁的往顏慕身上貼。

    恐怕在他徹底好之前，只能這樣了。

    顏慕一絲不茍的扣好扣子，見江知火還想湊過來，直接握住他雙手手腕，轉(zhuǎn)身壓在門后。

    剛剛進來時江知火沒把門關(guān)緊，被這樣一撞，門又往后退了點，鎖舌卡進門鎖扣里，“咔嚓”一聲。

    屬于alpha的信息素壓了下來。

    不知是不是因為經(jīng)歷過昨天幾次接吻，適應(yīng)了，顏慕這回粗暴許多，沒給江知火任何反抗的機會，alpha在這些事上向來強勢，江知火又被顏慕標記，根本無法掙扎，只能被動的接受迎合。

    那抹猶如大雨過后的信息素愈發(fā)濃郁，就連呼吸也變得guntang不已，三分鐘一到，顏慕立馬結(jié)束這個吻，雙唇分開，卻并未松開手。

    江知火不可能承認自己在某一瞬間被顏慕這股勁壓下去，昂首，同顏慕對視。

    還是離得這么近，還是那副冷若冰霜的語氣：“放棄吧?！?/br>
    江知火：“放棄什么？”

    顏慕：“別追了。”

    江知火：“哈？”

    顏慕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他，幫他抹掉眼尾一點濕潤，開口道：“接吻三分鐘就腿軟臉紅掉眼淚，太受了，你追不到的?！?/br>
    江知火：“……”

    江知火：“……………”

    這我他媽？？

    江知火把將顏慕推到床上，他雖說會變成omega，但現(xiàn)在還處于二次分化過程，力氣還在，這一推也輕而易舉：“你他媽說什么？？”

    *****

    江知火和白語筠原先約的是上午十一點，某花房外。

    從出門起，江知火就沒再和顏慕說過一句話。

    白語筠的家境應(yīng)當不錯，只有家境寬裕的家庭會送女孩來學習插花。透明花房內(nèi)擺滿各種顏色鮮花，中間一張長桌，年輕漂亮的花藝師正在教女孩們插花技巧。

    白語筠站在中間，還是一襲白裙，長發(fā)垂肩，長長的人影和長長的裙擺，露出一節(jié)小巧精致的腳腕。

    她正認真聽花藝師的講解，時不時點兩下頭，一群年輕嬌貴的女孩，鮮艷奪目的花，任何人看到這一場景都覺得賞心悅目，不少路人頻頻回頭。

    江知火明顯注意到，一旁的顏慕不知何時放下平日里一貫的冷漠，雖然還是沒有太多表情，眼神卻一點點柔和下來，一錯不錯的全落在白語筠身上。

    這時，白語筠身邊的姑娘提醒她有人在門口等，白語筠轉(zhuǎn)過頭，江知火揚起笑容朝她揮了揮手，白語筠對他一笑，在看到一邊的顏慕后，表情一愣，微微詫異。

    下課后，白語筠同身邊的姑娘告別，小跑出花房，微微一笑：“原來你說的要多一個人，是帶顏慕呀?！?/br>
    江知火忍住想翻白眼的沖動：“不是我要帶他的啊，是他硬要跟來?！?/br>
    顏慕：“我不放心?！?/br>
    江知火：“哈？你不放心什么？到你cao心的地步了么？”

    顏慕：“你為什么出來自己不知道么？”

    白語筠走在兩人中間，聽見他們又在拌嘴，微笑勸道：“不要吵啦，我們先吃飯吧？”

    大中午的，三十□□度高溫，在外面沒得逛，三人一起走進一家裝修精致的西餐廳。

    不是用餐高峰期，這會餐廳的人不算多，江知火和顏慕高高帥帥的大男孩，一踏進去就吸引了店員的目光，呆愣片刻，仔細欣賞這兩人的顏值之后才想起職責：“請問幾位？”

    “三位。”江知火說。

    店員這才注意到，這兩位大帥逼還帶了個樣貌相當出眾的姑娘，心里暗自嘖嘖，打算一會閑下來和同事討論下這妹子到底和他們兩位誰在一起了。

    白語筠平日就安靜，吃飯的樣子也安靜，江知火反倒是安靜不下來的性子，想到什么就想說，飯桌上聊天也挺輕松的，顏慕話少，白語筠會將話題引給顏慕，江知火偶爾會在顏慕說話時嗆他幾句，又會被馬上嗆回來，除此之外，三個人一起吃飯的氛圍居然異常和諧。

    這會服務(wù)員又領(lǐng)進來兩個妹子，妹子看見江知火和顏慕，腳步微頓，又看到白語筠，忙把眼神撇開。

    白語筠笑道：“你們太帥了，女生都在看你們。”

    一中有兩個校草，早就傳到別的學校去了。

    “是在看你?！苯痣S口就接了，“不是說女生都喜歡看漂亮的妹子？”

    白語筠捂嘴笑笑，想伸手去拿擺在餐桌正中的西點，正想拉起袖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動作微頓，隨后放下手。

    顏慕將西點的盤子推到白語筠面前，白語筠笑了笑：“謝謝?！?/br>
    江知火問：“這么熱的天，你為什么穿長袖？”

    “嗯？這個嗎？”白語筠捏起袖子，“雪紡的，很薄，不熱?！?/br>
    江知火又盯著那袖口看了許久，白語筠都有些想收起手，方才展顏一笑：“這樣啊?！?/br>
    “嗯?！卑渍Z筠點頭。

    西餐廳所在的商場有一條集市，在負一層，攤子裝飾得華麗好看，賣什么的都有。

    江知火說：“再往前走一段，有個打卡點，最近挺火的，去看看？”

    看樣子為了這次“約會”確實做了不少功夫。

    打卡點是露天廣場，有擺滿櫻花樹，絢爛紛揚，整個地面鋪滿粉色花瓣。

    臨城氣候不適合種植櫻花，這個季節(jié)不是櫻花盛開時節(jié)，估計不是真的櫻花樹，即使如此，這幅場景也太美太壯觀了，風一吹，櫻花花瓣飄飄揚揚，像極了烈日炎炎中飄落而下的粉色雪花。

    顏慕腳步猛的一頓。

    江知火和白語筠往前走了一段路才發(fā)現(xiàn)顏慕還愣在原處。

    他心說：正好，就呆那別過來最好。

    白語筠走到一株櫻花樹下，白裙和淡粉花瓣極度相配，長發(fā)被午間的風吹起，幾片花瓣落在發(fā)間。

    “可以幫我拍張照嗎？”白語筠問。

    “當然沒問題啊?！苯鹫肽贸鍪謾C，剛剛一直愣在原地沒動的顏慕忽然過來了，早他一步蹲下身，找好角度，摁下快門。

    然后，盯著屏幕里的照片看了許久。

    “好了沒??？”江知火忍住想一腳踹在顏慕身上的沖動，摻和他約會就算了，拍照也搶？！還當他面看照片看到發(fā)呆？！

    顏慕這回居然沒和他拌嘴，將手機遞給白語筠，待她挑完，將照片發(fā)給她。

    天氣太熱，在周圍轉(zhuǎn)了一會，期間顏慕說要去洗手間，讓他們倆先走，江知火求之不得，他早就搜好附近有哪些好玩的地方，正想把顏慕瞥下，沒走多遠，回頭卻發(fā)現(xiàn)顏慕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跟上了。

    江知火：“……”

    三人又走進一家甜品店。

    剛點完餐，江知火忽然眉心一皺，拉起顏慕：“跟我出來?！?/br>
    三個小時了。

    江知火把顏慕拽進洗手間，擠在隔間里，捧起他的臉，抬頭將唇印了上去。

    早上才被顏慕說過受，這會江知火吻得格外用力，可顏慕卻像是在走神，這三分鐘相當敷衍。

    結(jié)束后，江知火一抹嘴唇，指著顏慕：“我出去十分鐘，你不準對語筠亂說話?！?/br>
    兩個人一起出去，只有顏慕一人回來，白語筠疑惑道：“知火呢？”

    “不知道?！鳖伳秸f，“只說十分鐘回來?！?/br>
    “好噠?！?/br>
    顏慕就坐在白語筠對面，沉默片刻后，忽然開口：“其實，我們都在追你，你知道吧？”

    白語筠先是一怔，一時語塞。這話太直白，一般這種話都得挑個恰當?shù)臅r候再講。不過現(xiàn)在說話的是顏慕，顏慕這種性格，直來直往說出來不奇怪。

    片刻后，白語筠才一笑：“啊，我現(xiàn)在知道了?！?/br>
    她看起來有些不知所措，便想去拿中間的果盤，顏慕正好也伸手，眼見手指要碰到一起，顏慕抬眸看了她一眼，反而收起了手。

    那是一種很淡然的眼神，看白語筠就像在看任何一個路人，根本不是一個剛說完“我們都在追你”的人該有的目光。

    可是這道眼神就像是幻覺，因為下一刻，顏慕的眼尾再度柔和下來，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推到白語筠面前。

    白語筠又是微微怔愣。

    那是她剛剛路過商場集市時，看中的那條手工項鏈！

    她喜歡這個款式，多看了兩眼，沒有提過要買。

    顏慕卻看到了，剛剛說要去洗手間，竟然是給她去買項鏈！

    “看起來是我沒想錯。”顏慕說，“送你。”

    江知火拎著個紙袋子回來時，看見的就是白語筠微有些吃驚感動的目光，擺在正中的盒子，還有桌上曖昧的氛圍。

    握草？？

    他將紙袋放到盒子旁，道：“你剛剛說想吃這家的新品來著，我看現(xiàn)在沒什么排隊，給你買回來了，帶回去吃?！?/br>
    白語筠用同樣怔愣的目光看向她，接著，忽然哭了，白語筠雙手掩面，肩膀顫抖不止。

    江知火擔心離開太久，小跑回來的，還在喘氣，他平復(fù)了下呼吸，連忙掏出紙巾遞給白語筠，小聲責問：“你做什么了？”

    顏慕同樣沒反應(yīng)過來：“沒有?！?/br>
    江知火沒空理顏慕了，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還是道：“別哭了?！?/br>
    白語筠接過紙巾，伸出手時袖口微微往上拉，手腕處露出道青紫色的痕跡，白語筠立馬縮回手，似是不想讓任何人看到。

    江知火裝作什么也沒看到。不久后，白語筠心情平復(fù)下來，抱歉道：“對不起，我沒忍住。”

    她用紙巾擋住發(fā)紅的鼻子，還是勾起一抹溫柔的笑：“很久沒人對我這么好了，謝謝你們。”

    白語筠還是想哭，顏慕又遞給她兩張紙，眼神又不動聲色的掃向江知火。

    按照顏慕對江知火的了解，白語筠哭了，肯定是他表現(xiàn)的時候，他必然能輕而易舉的說出幾句討女生開心的話，讓白語筠情緒平復(fù)下來。

    但是他沒有，一反常態(tài)的坐著，只盯在白語筠被袖口遮住的手腕上，不知在沉思什么，直到許久之后，才開口，用玩笑似的語氣：“有事可以和我說，記得啊，是和我說，不是和我旁邊這位，他能把人悶出病來?！?/br>
    白語筠笑了一聲。

    *

    “送到這里就好?！卑渍Z筠停在路口處，對江知火和顏慕說。

    他們原本想把她送回家，白語筠搖搖頭，說她父親叫了司機接她。

    那就沒辦法了，目送白語筠上了車，兩人才一起走回顏慕住處。

    江知火難得安靜了一路。

    就在剛才，司機下來時，掃了他們一眼。雖然很短暫，但那種感覺令人難受，像是被審視一般。那司機做的第一件事不是開門讓白語筠上車，而是拿走她手里的紙袋，問她：“這是什么？”

    半下午，街上沒太多人，在某個紅綠燈，顏慕忽然問了江知火一句：“你為什么喜歡語筠？”

    “嗯？”江知火看向他，用很費解的眼神，“不明顯嗎？她漂亮?。〕煽冞€好！當然喜歡啊！”

    “是么？”顏慕又問。

    顏慕的眼神凌厲，江知火總覺得顏慕察覺到什么，不動聲色將話題從他身上扯開：“你呢，你喜歡她哪里？”

    顏慕了然。

    江知火不愿意說實話，那也無所謂。

    道路空曠，天空因過于炎熱的日光，只余一片蒼白，蟬鳴搖曳悠揚。

    眼前是一株巨大的櫻花樹，年紀并不大的顏慕推開窗戶，他沒法觸碰旁人，已經(jīng)很久沒有出去過了，他住的地方很偏，很少有人會來這里。

    可他看到一個小男孩。

    暖風拂過，櫻花飄落，落在他的頭發(fā)上，擦過白皙細嫩的臉頰。

    那是一張極度驕矜的臉，卻又在看到他之后，揚起一抹明亮的笑。

    ——他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他了。

    “說話??？”顏慕一直沒回他，江知火用胳膊肘碰了碰顏慕。

    顏慕的眼神又逐漸柔和下來，然后開口，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我也覺得他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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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語筠是不是很奇怪？

    奇怪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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