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倘若真要借類似于大夢三千身外化身的方法修煉，在那種情況下只能那樣做。不然，她又何苦從神明轉(zhuǎn)生為人？要的就是體悟真正的生死別離，那是她以神明的身份，無法經(jīng)歷的人生八苦。

    更何況，她又不是真的什么也沒做，假如沒有她的幫助，只你自己，不管是重建仙庭，還是你們當(dāng)初臥底魔教，又怎么可能那樣順利？不管你如何生氣，都得承認(rèn)這樣一個事實，是她的降生，幫助了仙宮對抗魔界。她阻止了生靈涂炭，助我們渡過這場浩劫?！?/br>
    王玄之神色悵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女媧宮主：“當(dāng)初在蓮花化身之內(nèi)，我已經(jīng)和你父皇商量好，要為你和仙兒退婚，今日正好一并與你說了此事?！?/br>
    王玄之立刻便是拒絕：“不要！”

    先前他還在心中暗笑楚淵，因為宋洪怎么也不肯同意楚淵做宋家的女婿，沒想到這么快就輪到自己。

    憑什么?。?/br>
    仙兒是我的未婚妻，憑什么要我跟她退婚？

    女媧宮主：“我只是知會你一聲，這件事并不以你個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正如我對你父皇所說的那樣，我能給理解他當(dāng)初想要扶持女媧宮的心，但女媧后人的婚姻，不該被作為這樣的籌碼，仙兒有權(quán)力選擇誰做她的侍君。”

    王玄之：“仙兒很喜歡我！”

    女媧宮主對他搖搖頭：“可她不是只喜歡你吧？讓我來猜猜，你口中的楚淵、宋晏，她是不是也很喜歡他們？如果你讓她做選擇，她是不是還會反問你，你們各有各的好，誰也無法舍棄，為什么非要做選擇？為什么不能全都要？當(dāng)年我母親就是這樣，我外祖母也是這樣，女媧后人都是天生的風(fēng)流多情種，我見得太多了，你堂堂天庭太子，女媧宮侍君這條路不適合你?！?/br>
    宋如那一番你們的名字各有各的好聽的渣女言論猶在耳畔。

    王玄之：tat

    “不止楚淵和宋晏，還有夏爾，或許我們幾個全都加在一起也還是不夠，她給自己準(zhǔn)備的那些傀儡人，說不定都是她以后想要納的侍君，足足有一大院子，我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

    她為什么可以這么花心?。恳粋€人不是只有一顆心嗎？虧我以前還吃楚淵的醋，以為她有多喜歡楚淵，她口口聲聲說著楚淵是她的意中人，是啊，楚淵當(dāng)然是，但別的男人也是，楚淵也不過是這不知道多少分之一罷了。”

    女媧宮主：“這個問題，我還真聽我母親說過，她說她只是愛上了太多人，所以一顆心碎成了很多瓣，每一瓣里都住著一個人。我懂你的感覺，我的父君當(dāng)年就非常痛苦。你的人生廣闊無比，不該囿于后院爭寵。”

    王玄之：“您就不能管管她嗎？叫她一心一意，您和無塵子前輩是多讓人羨慕的神仙眷侶啊。”

    女媧宮主：“抱歉，我是仙兒的母親，必然站在她那一邊，更何況女媧后人向來如此，她這都不能算是錯處，要是我外祖母和母親還在世，怕不是得夸她干得漂亮，拉著她傳授一大堆馭眾夫秘籍。如果酸甜苦辣咸，不同的口味能夠提供給她不同的快樂，為什么要剝奪她的快樂呢？”

    王玄之一臉幽怨地看著女媧宮主。

    女媧宮主送他六個字：“早退婚、早輕松，我當(dāng)年也是這樣勸我父君的，早和離、早輕松?！?/br>
    第202章

    仙庭重建。

    天帝選了一個良辰吉日, 打算在新建好的天宮，為一眾仙神進(jìn)行封賞。

    宋如也踩著點，出現(xiàn)在月禪鏡里。

    再有半個時辰, 就是星官占卜的吉時。

    王玄之的指尖輕叩月禪鏡的手柄，“仙兒，你終于醒了?！?/br>
    宋如低聲喚了一句：“玄之哥哥?！?/br>
    王玄之此時正在圣女宮, 閑閑地坐在一張紫檀木太師椅上，單手支著下巴, 手肘放在圈椅的扶手上，微微偏著頭, 眼睛望向窗外波濤浩瀚的云海。

    他今日穿的并非白衣，而是黃袍, 那是一身明黃色的制式禮袍, 正中間是四爪金蟒，衣襟和袖口的邊緣都繡著金線, 頭上戴著九旒冕，束起銀發(fā)，只看一眼便覺貴氣逼人。與玉華公子的溫潤不同, 自是天家清貴。

    或許是冠冕上的珠簾掩映, 他琥珀色的瞳眸看起來有些幽暗，平添了幾分來自上位者的壓迫感。

    這樣的王玄之很陌生, 他從前在天宮也慣穿黃袍, 不過那時年少, 明黃映襯之下, 只覺少年的臉龐天真爛漫。

    一晃眼，都這么多年過去了啊。

    從來都一心想著趕快完成任務(wù)，只恨時間過得太慢的宋如, 第一次驚覺，原來時間是這樣令人抓不住的東西。

    她陪伴了一個少年的成長。

    他從那個人憎狗嫌的紈绔太子，到如今人人敬仰的太子殿下。

    宋如的心里，其實也有一絲悵然，等徹底完成任務(wù)，離開這些任務(wù)世界之后，就再也見不到王玄之了。

    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她和他一路走來，生死與共。

    不過，王玄之有王玄之的路，宋如也有宋如要走的路。

    就像是兩條直線，在某一點相交，然后便會漸行漸遠(yuǎn)。

    以后，等宋如回到現(xiàn)實世界，應(yīng)當(dāng)也會常常想起王玄之吧，知道他在遙遠(yuǎn)的某個時空，好好地生活著。

    他當(dāng)然會過的很好，起碼肯定要比我好，王玄之是最懂生活情趣的人啊。

    宋如聽過樸樹的一首歌，叫《那些花兒》。

    她曾經(jīng)陪伴過這些花兒的成長，但也在人海茫茫之中走散，各自奔天涯。可即便這些花兒，散落在天涯，她們還是擁有過彼此的春秋和冬夏，她知道他們都會好好地開著。

    這就足夠了吧。

    只不過，為什么王玄之還要戴著面具呢？從前是為了怕旁人發(fā)現(xiàn)他天宮太子的身份，如今魔尊已死，天地恢復(fù)朗朗乾坤，為什么穿上太子衣袍的他，還要戴著這張面具？

    鏡面上，人首蛇身的少女，眼眸里幾乎就寫著這一句疑問。

    王玄之解釋道：“戴慣了，況且我也實在太過俊美，倘若叫人看到我的臉，豈不是只會關(guān)心我這張臉，忽略我的功績嘛。”

    宋如被說服了，這可太有道理了，畢竟王玄之的顏值真的高到有些過分。

    傳說中蘭陵王不就是這樣嘛，因為長得太帥了，打仗的時候只好戴上面具，不然敵軍不怕他，屬下也不服氣他，都只關(guān)注他那張臉啦。

    宋如表示附議：“玄之哥哥確實生得非常英俊！”

    王玄之很輕地笑了一下，“比楚淵呢？”

    為什么最近王玄之，總愛做這種無意義的攀比？

    宋如只留了半個時辰的時間，比起聊這些話題，她更想推劇情，“玄之哥哥，我看這里，是我當(dāng)年居住的圣女宮，你這是回到仙宮了嗎？”

    王玄之：“對，我進(jìn)階大乘，與父皇、岳母一起，斬殺了魔尊，如今重建起天宮，今日就要為一眾仙神論功行賞?！?/br>
    宋如適時地流露出驚嘆的表情，非常認(rèn)真地捧哏：“你太厲害了！從神族的年紀(jì)來看，你其實才不過剛剛成年，就能進(jìn)階大乘，怕是歷來仙凡魔三界的第一人，你怎么會突然變得這么強？”

    “頓悟而已?！蓖跣謫?，“比楚淵呢？”

    宋如：“……”

    少年，做人不要太攀比！

    宋如：“我沉眠太久，不知道楚長老的情況?！?/br>
    王玄之手指的關(guān)節(jié)，輕輕敲擊圈椅扶手，“嗯，他rou身成圣，鍛造出一身玉骨，又合了當(dāng)年被妖皇種子取走的劍果，大道圓滿。仙兒，你對修煉向來很有見地，依你之見，我與楚淵孰強孰弱？”

    宋如：“你們都很強啊，非要爭個高下嗎？這種事，只有打過才知道吧。戰(zhàn)局瞬息萬變，豈能一概而論？”

    “也對，你總是選不出的?！蓖跣D(zhuǎn)而問道，“你呢？這次沉眠了這么久，魂魄可有好些？”

    古樸的青銅鏡面上，一身素色衣袍的少女，墨綠色的長發(fā)如同海藻般散落，她的蛇尾微微擺動，秋水剪眸里仿佛是化不開的哀愁，“我……我怕是要不行了，我的殘魂虛弱的愈發(fā)厲害，我本來就已經(jīng)死了，招魂本就是逆天而行，一抹殘魂能支撐到現(xiàn)在，其實已經(jīng)是一個奇跡了，是因為我心里有執(zhí)念，想要親眼看到你們戰(zhàn)勝魔尊，才強撐著一口氣沒有消散。如今執(zhí)念達(dá)成，我心愿已了，也該塵歸塵、土歸土了?！?/br>
    王玄之握著鏡柄的手，由于攥的太緊，指節(jié)泛出青白之色，“你今日就要走？你對這里難道就沒有絲毫眷戀嗎？”他許是覺得自己的語氣過激，又很快地說道：“仙兒，我不找乘云子了，不復(fù)活你了，我只要一道殘魂就好，連這道殘魂都不可以嗎？”

    宋如原本準(zhǔn)備了一整套說辭，如果王玄之質(zhì)問，當(dāng)初她明明說神女的養(yǎng)魂術(shù)能夠幫助她修煉魂魄，為什么如今又這樣虛弱。

    可他一句也沒問。

    她只好勸道：“生死有序，此乃天道?！?/br>
    王玄之忽而問道：“仙兒，你喜歡過我嗎？”

    宋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她其實很討厭說謊。

    更不想當(dāng)感情騙子，欺騙別人的感情。

    系統(tǒng)：【宿主，反正最后一場戲份了，你就騙騙他又怎樣，不是你老說嗎？當(dāng)一天和尚，撞一天鐘?！?/br>
    宋如：“我……”

    王玄之期待地看著她，他那雙亮晶晶的琥珀色眸子，分明又像是多年前那個少年郎了。

    宋如只能盡量撿著實話說：“我和你在一起很快樂，有很多我以前想象不到的輕松時刻，我一直都是一個很緊繃的人，做人做事目的性極強，我總是急著想要走到終點，從來不去欣賞沿途的風(fēng)景?！?/br>
    剛剛傳送到這四個任務(wù)世界時，系統(tǒng)讓宋如好好觀賞一下京都武院的風(fēng)景，她都吝于投去一個眼神。

    但王玄之帶她一起賞花、聽曲，日子總是那樣優(yōu)哉游哉。

    于她而言，是偷得浮生半日閑。

    宋如：“是你讓我發(fā)現(xiàn)，原來人生還可以有不一樣的打開方式，你是一個很有生活情趣的人。好像我以前只是在生存，你讓我學(xué)會了生活?！?/br>
    王玄之鼓勵地看著她，那副模樣簡直就像是在說，會說話你就多說點。

    宋如只好繼續(xù)往下說：“我們有很多共同的回憶，攜手重建小仙庭，共同臥底魔界，你一直保護(hù)我、照顧我，我其實不是很習(xí)慣被人保護(hù)，我更多是站在保護(hù)者那個角色上，這些年來，所有事情，謝謝你。”

    她還說了很多、很多。

    王玄之把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放在心底，反復(fù)細(xì)細(xì)品味。

    可到底沒有一句話是，直接承認(rèn)——我喜歡你。

    如果放在從前，他或許還可以自我安慰，仙兒只是太害羞了，所以說不出這樣直白的情話。

    王玄之：“我喜歡你?！?/br>
    宋如怔然。

    王玄之：“我沒辦法像你這樣，把喜歡的原因說的這樣清楚，但我喜歡你。更確切地說，仙兒，我愛你，很愛很愛你。我怕今天不說，以后永遠(yuǎn)再沒有這樣能說出口的機(jī)會。親愛的，我愛你?！?/br>
    宋如簡直想要落荒而逃。

    宋如早就做好心理準(zhǔn)備，今天會是一場硬仗，可即便她豎起尖兵利刃，仍舊難以招架。

    和她的滿心算計、她的畏首畏尾相比，他的感情虔誠、熾烈、赤忱，而又勇敢。

    她一直都排斥王玄之的親密，甚至于在某些時候和系統(tǒng)開玩笑說王玄之太油膩，要幫他去油。

    其實并沒有，不是那樣的，只是因為她是個騙子。

    因為她讓他以為，他們是生死相依的戀人，可她從頭到尾，都只是在扮演那所謂的癡情女配。

    王玄之為什么不能叫自己的未婚妻親愛的？

    他當(dāng)然可以。

    是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