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國法軍規(gu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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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下?!?/br> “姜嫂,去請老爺?!?/br> 柳輕心只是個不會武技的弱女子,哪里禁得住這么一下子? 趁仍能支配自己的身體,她果斷的席地而坐,然后,毫不拖泥帶水的,給立夏和姜嫂下了命令。 其實,這個矮胖子的心性,她早已著人打聽過。 確切的說,這一耳光,是她故意來討的。 只是,她未曾料到,這矮胖子,會下手這么狠辣,掄圓了膀子,來對付自己。 對立夏這種精修武技的人而言,矮胖子的蠻力,根本不值一提。 招上去,便將其撂倒在地,封了周身大xue。 “夫人,您沒事罷?” 見柳輕心坐倒在地,姜嫂忙小跑著上來攙扶。 她從未這么害怕過。 從未。 “去請老爺。” 柳輕心覺得自己像飄在云上,雙眼模糊的,只能看清身邊人的大概虛影。 這是腦震蕩的表現(xiàn),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能算輕。 “你們這群廢物!” “混蛋!” “就這么看著你們的上司,這樣遭賤民欺辱么!” “拿下她們!” “拿下她們!” 被制服的矮胖子,顯然并不服氣。 許是自以為本事了得,關系通天,幾個村婦,斷無可能與他相抗,此時被制,也毫無求饒態(tài)度。 只見他一邊像蛆蟲一樣蠕動,一邊惡狠狠的,對仍站在遠處草棚里的兵士們,辱罵了起來。 于法,面對自己上司被辱,這些兵士都應上前幫忙制敵。 但于情,他們卻是斷不會選擇幫他這個,克扣他們糧餉的混蛋,對付姜嫂這個,他們一直視為長姊的女人。 一邊是軍規(guī),若違背,定被重罰,一邊是情誼,若不顧,定終身難安。 進退兩難。 藏身在不遠處樹上的顧落塵,終是被惹怒了。 他飛身而下,將頗有些無措的立夏一把推開,俯身,將柳輕心橫抱起來,小心翼翼的放進了馬車。 “你,去找朱翎鈞?!?/br> 顧落塵的聲音里,帶著徹骨的冰寒。 他很生氣。 生氣的想把在場的所有人碎尸萬段,但他知道,此時,不可。 立夏早知顧落塵本事了得,卻未料,他尋常時的陰冷,僅是冰山一角。 他知她家三爺身份。 但饒是知道,也依然毫不避諱的,對其直呼其名。 此人,恐怕絕不僅僅是,一個山貨店掌柜,一個隱姓埋名,歸隱僻壤的武林高手那么簡單! “是,是,顧掌柜?!?/br> 知以顧落塵身手,她家夫人至不濟,也可全身而退。 立夏忙應承一聲,從馬車上解下一匹良駒,直奔良醫(yī)坊而去。 軍令如山。 她務必要在江南大營里的統(tǒng)領被驚動,對兵士們下達軍令之前,把她家三爺請來。 單以她家夫人如今所受委屈,此事,就已難善了。 若是…… 縱是顧掌柜能護得了她家夫人萬全,一場血雨腥風,也將不可避免的,席卷這本就搖搖欲墜的江南大營。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這江南大營,變成她家三爺?shù)牡秳?,而非磨刀石?/br> …… 在良醫(yī)坊等待的翎鈞,總覺心神不寧。 他相信柳輕心,知她不是個不知分寸的胡鬧婦人。 但…… 小寶,他家一向愛笑的兒子,卻自清晨,柳輕心出門之后,一直哭鬧不止。 嗷嗚,他家一向淡定的狼崽子,也焦慮的一直在院子里踱步,食盆里的rou,一口也未動。 “輕心丫頭該不會出啥事吧,翎鈞小子?” “我怎么……從剛才,就有些心慌的厲害啊……” 數(shù)日相處,姜老將軍早已把柳輕心當成了自家人。 雖然,尋常里,她也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今時,終不同于往日。 未及姜老將軍話音落下,立夏便沖進了門來。 她著急將時態(tài)告知翎鈞,未及馬匹停穩(wěn),就先一步躍下,在院子里做事的婆子們見她著急,自不敢攔她。 “三爺!” “不好了,三爺!” “夫人被一個江南大營里的將官打了!” 立夏的稟報,宛若在一鍋熱油里,澆進了一瓢涼水。 片刻死寂之后,翎鈞的怒火,便似不可遏止的火山般,沖天而起。 細數(shù)整個江南大營,身手在立夏之上的,一只手都數(shù)的過來,他之所以敢放心的讓柳輕心獨自出門,便是因為堅信,立夏,可以保她周全。 敢打他朱翎鈞的女人,那動手的人,真是活膩了! 轉(zhuǎn)身,出門。 翎鈞知自己怒到極致,言語和行為皆會不受控制,他不想傷及無辜,尤其,不想傷到姜老將軍和老夫人。 驅(qū)馬疾奔。 在路上,立夏盡可能快的向翎鈞道明了事發(fā)始末。 所謂知己,便是全不需解釋,就能知對方所想。 聽立夏說完,柳輕心是如何惹怒對方,又如何挨了耳光,及顧落塵的姍姍來遲,翎鈞便明白了她的意圖。 然而,明白歸明白,能不能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傻女人!” 恨恨的念叨了一聲,翎鈞心疼的咬緊了唇瓣。 說到底,還是他實力不夠,若他手握大權,萬事皆可隨心所欲,不需理由和借口,又何須…… 她太聰明,也太了解他脾性。 知若與他同行或商議,他定不會允這種事情發(fā)生。 “這是第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 “以后,你休想再在這種事上,自作主張!” …… 江南大營外,數(shù)十個赤手空拳的兵士,已把馬車團團圍住。 在他們的對面,十倍于他們的兵士,手執(zhí)刀劍矛戈,與他們對峙。 誰都沒有率先動手。 確切的說,誰,都不想率先動手。 “軍令如山。” “姜jiejie,別怪我們……” 一個手執(zhí)長矛的兵士,愧疚的看了姜嫂一眼,唇瓣噏動。 “休與這刁婦廢話!” 下令的,是一個身穿黑色鎧甲的將領,三十多歲,滿臉橫rou。 他是德平伯李銘家的庶子,新自東北大營調(diào)來江南大營“鍍金”,若無意外,三年后,再回東北大營之時,就是他榮升之日。 “李校尉救我!” “這群刁民,這群刁民想造反!” “他們說,說這江南大營,是她家地方!” 矮胖子被封了周身大xue,只能如蛆蟲般在地上蠕動,嘴,卻半刻也不肯閑下。 他不怕。 或者說,有恃無恐。 “誰道巾幗無英雄!” 被矮胖子稱為李校尉的男人,顯然對其并無好感,相反,對毫無懼意的站在“兩陣”之間的姜嫂,卻滿懷敬意。 他翻身下馬,將手中長劍丟與隨從,緩步,走到了距她五步遠的位置。 雙手抱拳,對其躬身一禮。 “在下李素,自幼便聽家中長輩,講姜家女將殺敵傳奇?!?/br> “仰慕已久,卻無緣親見英姿?!?/br> “今日得見,果名不虛傳?!?/br> 禮畢,李素站直身子,滿眼不屑的,睨了趴在地上的矮胖子一眼。 “此人卑劣,李素早有耳聞?!?/br> “但在其卸任之前,處置事宜,當屬江南大營軍務?!?/br> “請姜jiejie將其交還李素,帶回江南大營為盼。” 對姜嫂的稱呼,李素學用了兵士們使用的“姜jiejie”,謙恭的態(tài)度,與他粗獷的形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不是我不給你這個面子,李家少爺?!?/br> 對李素,姜嫂并沒以職位相稱。 她不喜歡李家人。 確切的說,是在李家人身上,她已吃過一回暗虧,同樣的錯,她不打算犯兩次。 “若他打的是別人,這事兒,或許可以是江南大營的軍務?!?/br> “可他打的,是我家夫人!” “能被姜jiejie稱為夫人的,身份想必不低。” “但李素希望,姜jiejie莫要一時糊涂,觸犯大明律法。” 說到這里,李素稍稍停頓了一下,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后,滿臉無奈的搖了搖頭,像是對姜嫂的“一時糊涂”感到惋惜。 “須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你還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未及李素話音落下,一聲怒吼,便震懾了在場的所有人。 一騎過隙。 翎鈞飛身下馬,穩(wěn)穩(wěn)的落在了姜嫂的身邊。 隆慶皇帝膝下,有四個兒子。 長子翎釴是個草包,次子翎鈴是個慫貨,三子翎鈞是個煞星,四子翎戮,是個混世魔王。 但凡官宦世家出身的男子,在燕京居住過的,哪個,不認識朱翎鈞? “三殿下?!?/br> 李素微微一滯。 待看清,站在他面前的,的確是翎鈞,忙態(tài)度恭敬的,向其行禮。 知翎釴已無翻身可能,德平伯李銘特意于數(shù)日前,給李家子弟悉數(shù)傳信,責令他們各自收斂。 信中,李銘特意交待,要盡一切可能的,不與三皇子朱翎鈞發(fā)生沖突,若有人,能與其結(jié)交,則另有重賞。 身為庶子,李素自不敢違背家主訓示,只是,他做夢都沒想到,他一個被外放出京的不得寵庶子,會在新年伊始,在這江南僻壤,與翎鈞這煞星遭遇。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這或許,是個能讓他平步青云或在李家抬頭挺胸做人的機會,也未可知呢? 李素暗自慶幸,自己沒有過早表態(tài)。 至少,他剛才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仍有回轉(zhuǎn)余地。 “聽說,有人打了本殿未過門的正妃?” 翎鈞從未與李素打過交道。 但沒打過交道,未必等于沒聽說過。 為幫他成事,柳輕心特意讓顧落塵調(diào)查了整個江南大營,凡是身有官職,或世家出身的,都一一將其秉性和愛好記錄下來,描了畫像。 這李素,德平伯家出身的人,自然,也在此列。 狡猾,勢利,善變。 顧落塵的手下,用這三個詞,對李素做出了描述。 “三殿下的正妃?” “這里?” “這,這斷無可能!” 江南大營地處僻壤,消息相對閉塞。 歲末戒嚴,德平伯李銘使人送往江南大營的信函,尚未送至李素手中。 可這絲毫不影響李素發(fā)揮所長。 “父皇的詔書已在路上?!?/br> “聘禮,也已著內(nèi)務準備,不日即達?!?/br> 從顧落塵送來的資料來看,這個李素,無疑是最合適他從內(nèi)部瓦解江南大營軍心,并將其收歸己用的道具。 政斗,從不存在巧合。 而這個李素,會在這一刻,站在這里,顯然,也是他家女人的謀劃。 “三爺,夫人暈過去了,顧先生在看護她。” 姜嫂深知,于翎鈞而言,柳輕心是一個多么重要的存在。 此時,她沒有如尋常般的,稱呼他老爺,而是沿用了立夏等人對他的稱呼。 她需要一個立場。 至少,在李素面前,她需要被認為是翎鈞的擁戴者。 她姓姜,西北大營主帥和神機營統(tǒng)領,都可算作她的后盾。 姜老將軍,她的生父,曾暗地里告訴過她,若有必要,可表明立場,以支持翎鈞。 她認為,現(xiàn)在,已然是姜老將軍所說的,必要之時。 “傷她的人,宰了么?” 聽柳輕心暈倒,翎鈞本能的擰緊了眉頭。 柳輕心做事,向來很有分寸,所以,在他想來,此時的她,該只是在假裝,給自己以借口,而不是真的暈過去了。 顧落塵…… 罷了,堂堂攝天門門主,他家兒子的干爹,總不至于是個趁人之危的貨色,有他照料他家女人,他應可以放心的一展拳腳才是。 “本打算綁了,交三爺處置,奈何李家少爺蠻不講理,非要將其帶回大營,以軍法論處?!?/br> 姜嫂是個聰明人。 而聰明人,向來知道,該在什么時候,用什么樣的說辭,將他們不喜的人,逼上絕路。 “哦?” “李家少爺,竟是這么不通情理的人么?” 順著姜嫂的所指看去,便瞧見了被立夏放倒在地的矮胖子。 此時,矮胖子已因過度驚恐,而便溺失禁,身上的棉衣,業(yè)已被他的便溺之物,浸濕大半。 “立夏?!?/br> 像隆慶皇帝一樣,翎鈞,有很嚴重的潔癖。 矮胖子的惡心模樣,讓他本能的挪開一步,與其保持了更遠的距離。 “你也是在軍中待過的?!?/br> “給我講講,按照軍規(guī),打了皇子正妃的人,該以何罪論處,包庇者,該治以何罪!” 聽翎鈞跟自己問詢,立夏忙跳下馬背,快步走到了他的身邊,雙手抱拳,向他行了一禮。 “回三爺話,大明律,國法,重于軍規(guī)?!?/br> “依國法,此人,藐視皇權,以下犯上,當處碎骨凌遲之刑?!?/br> “包庇者,同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