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無廣告！

    翎鈞從未見過這樣的饕餮，但他知道，這于饕餮，并無半點不好。

    人，總不可能一輩子，都過得沒心沒肺。

    有些東西，固然會成為一個人的負(fù)累，但很多時候，負(fù)累，卻往往會是，成全一個人的關(guān)鍵。

    “去罷。”

    “帶上晴嵐一起?！?/br>
    “她即是要嫁你為妻，孝敬公婆，總不可少?！?/br>
    翎鈞輕輕的點了下頭，應(yīng)承了饕餮的請求，然后，便把目光，轉(zhuǎn)向了旁邊，“晚些時候，我會找攝天門幫忙，查一查，你母親身在何處，若她尚在人世，你許能自她那里，探聽些許，你父親的舊事，再在她有生之年，對她盡些孝，若……她已不在人世，你便擇個好日子，帶上晴嵐一起，去幫她遷墳，與你父親合葬罷……”

    皇宮內(nèi)院，一直都是個親情涼薄的地方。

    翎鈞這年幼時，生長在西北大營，沒有像其他皇子般，習(xí)慣這種涼薄的人，一直對親情這種東西，舍不得松手。

    雖然，他的父皇，對他的關(guān)照少的可憐。

    雖然，他的母妃，對他的教訓(xùn)近乎苛刻。

    雖然，他的弟妹，對他的幫襯遠(yuǎn)不及給他招惹的麻煩。

    他仍然，從未舍棄，他為人子，為人兄的責(zé)任。

    “待咱倆百年之后，是做個大點兒的棺材，埋一起，還是做兩個小些的，并排放？”

    柳輕心知道翎鈞的糾結(jié)，忙笑著，跟他打了個岔，“我覺得，這事兒，咱倆得提前定好，告訴給你兒子知道，不然，他萬一耳根子軟，受了什么人蠱惑，給咱倆埋得不合適了，你可是想揍他一頓，都來不及了！”

    “自然要做個大點兒的，埋一起?！?/br>
    翎鈞知道，柳輕心這是在哄他開心。

    但他毫不介意，因為她的這“哄”，唇角上揚，“不僅要埋一起，還要蓋同一條錦被，我把你圈在懷里的那樣躺著，以免將來，我教訓(xùn)兒子教訓(xùn)的狠了，遭了他記恨，以后，都不給我上香和貢品?！?/br>
    “咱倆躺一起，他祭祀的時候，總不可能為了不讓我沾便宜，把棺材板撬開，對罷？”

    見翎鈞已開始和柳輕心說“私密話”，饕餮忙出言告退。

    這兩人，還真是般配。

    若換了旁人，這么個“聊”法，不惱了才怪！

    聽饕餮告退，翎鈞這早就想把他攆出去，別妨礙自己跟柳輕心“膩歪”的人，怎可能拒絕？

    頭也不回一下的揮了揮手，言外之意，“趕緊滾”，“別在這里礙事”。

    人生于世，總難諸事遂心。。

    就像翎鈞這里。

    他前腳兒剛把礙事的人都趕走，還沒來得及，把柳輕心撲倒在小榻上，跟她“好好兒”的講“道理”，后腳兒，就又有了人跑來打攪。

    是萬敬初。

    “我有事跟你問?！?/br>
    萬敬初依然高冷的不似凡俗之人，全無自己這是在擾人“安寧”的愧疚。

    他武技不俗。

    雖以拳腳暗器過招，比不過顧落塵和語嫣中的任何一個，但聽覺，卻較兩人相加，猶有過之。

    前堂與翎鈞所處的房間，只一墻之隔，以他的聽力，又怎可能聽不到，翎鈞醒來了？

    剛才，他之所以沒徑直進(jìn)門，僅僅是因為，他沒想好，要如何跟翎鈞問詢。

    “說?！?/br>
    接二連三遭到打攪，翎鈞哪還剩得下好脾氣？

    抬頭，拋了個不咸不淡的眼神兒給萬敬初，翎鈞干脆的，用一個字回了他問詢。

    “我去找過她了。”

    “她在哭。”

    “我跟她說話，她說，知道我想跟她問什么。”

    “她說好，然后，給我彈了完整的《鳳求凰》?！?/br>
    說到朱堯媛給自己彈了完整的《鳳求凰》，萬敬初的眸子，稍稍亮了一下，有了些許人間煙火氣息。

    但這抹亮色，來的快，消弭的也快，仿佛，只持續(xù)了不足半息的工夫，就云煙過眼般，消失了個干凈。

    “我想問，她的意思，是不是愿意嫁我？”

    萬敬初年幼時久居山中，成年后，被父親遣來燕京，也只一心琴藝，鮮關(guān)注世事。

    在他想來，朱堯媛既已知道了他的問題，那便該答愿意或不愿意，而非好或不好。

    “你沒聽明白，為何不直接跟她問？”

    翎鈞擰了擰眉，顯也有些想不明白，朱堯媛的這答案真意。

    身為兄長，他本是有權(quán)利，決定朱堯媛歸屬的，但，他不想這么做，他希望，朱堯媛能自己選擇未來，而非成為某個人，權(quán)利的犧牲品或附庸。

    所以，他不能在不知詳情的情況下，給萬敬初過于肯定的答復(fù)，以防將來，失了轉(zhuǎn)圜余地。

    “未及問，來了個女人?！?/br>
    “你說過，不能讓旁人看到，會給她惹麻煩?！?/br>
    萬敬初答得痛快，全無要對翎鈞隱瞞什么的意思。

    他是家中獨子，自幼便被侍衛(wèi)們，當(dāng)月亮般捧著，莫說被人暗算吃虧，便是一句高聲呵斥，也從沒有什么人，敢拋擲到他身上。

    提防？

    沒必要的。

    所有要坑害他的人，哪怕，僅僅是一個想法，都會被斷念樓的殺手們，搶先除去，吩咐都不需他多一句！

    “那女人走了以后，她沒等你？”

    見翎鈞眉頭緊擰，一副不知該如何作答的發(fā)愁模樣，柳輕心哪里舍得，不對他施以援手？

    抬頭，看向萬敬初，細(xì)細(xì)的分辨了一番，他的表情，然后，用極短的時間，做出了判斷。

    這人，沒有撒謊。

    或者說，根本就不會撒謊。

    “沒有。”

    “她抱著琴，回閨房去了?！?/br>
    “她尚未嫁我，我進(jìn)去，不好?！?/br>
    感覺到柳輕心那略帶審視的目光，萬敬初緩緩轉(zhuǎn)頭，與她對視。

    她跟那些，喜歡纏著他問這問那的女人不同。

    她很“干凈”。

    而他，喜歡與“干凈”的人說話。

    “你可告訴過她，你沒死？”

    她之前，已聽翎鈞說起過，她不在的這些日子，他都做了些什么，而這萬敬初和他的樂器鋪子，顯然，也被包含在了其中。

    俗話說，愚者聽聲，智者聞音。

    一個像柳輕心這么心細(xì)的人，自不難發(fā)現(xiàn)，朱堯媛，壓根兒沒機會知道，那樂器鋪子的“案子”，其實是翎鈞安排的，將沐德豐徹底踢出燕京名門圈子的手段。

    而古人，又多敬畏鬼神……

    換句話說，若這萬敬初，未在與朱堯媛見面的時候，跟她說明，自己其實沒死或那個“案子”是翎鈞的安排，那朱堯媛便有極大可能，將他當(dāng)成，有心愿未了的亡魂！

    “不曾?！?/br>
    柳輕心的問題，讓萬敬初不解的擰了下眉，低頭，看向了自己的衣擺。

    衣擺剛過小腿，靴子的面兒，半點兒都未被蓋住。

    “鬼沒有腳和影子?！?/br>
    “這，應(yīng)不難分辨?！?/br>
    輕輕的搖了搖頭，萬敬初對柳輕心的問題，頗有些不置可否。

    “再者，她一個女子，若見得是亡魂，怎可能不心生畏懼，還那般面不改色的，與我說話？”

    “鬼有什么可怕？若有機會，不妨多去瞧瞧人心！”

    聽了萬敬初的話，柳輕心頓覺，一切說不通，都明了起來。

    她笑著轉(zhuǎn)頭，看向滯愣在那里的翎鈞，突然伸手，從他的唇角，撿了一粒粘在那里的米起來，送到了自己嘴里。

    “若心有所期，那翩然而至的亡魂，便與生者無差，更有甚者，寧舍陽壽相換，亦不愿與所愛之人死別?！?/br>
    “倘一人，連死都不畏懼，坦然與亡魂相處，又有何難？”

    柳輕心的做法，讓原本僵滯的翎鈞，頃刻恢復(fù)了“活力”。

    他唇角微揚的往柳輕心身邊湊了湊，見她沒有推開他的意思，便得寸進(jìn)尺的，往前又蹭了兩寸，張開雙臂，抱住了她的胳膊，然后，轉(zhuǎn)向萬敬初，跟他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也贊同柳輕心的說法。

    “那，她這到底算不算答應(yīng)我？”

    見柳輕心和翎鈞統(tǒng)一了意見，卻只字不提朱堯媛對你的態(tài)度，萬敬初便有些急不住了。

    瞧這兩人，七拐八繞，一副跟自己聊到天亮，都無所謂的樣子……

    他就是來問個答案的，怎么就，怎么就這么難！

    “若你是個死人，她定愿在為你報仇后，以死相殉?！?/br>
    見萬敬初那一臉淡泊，愣是被自己給逼迫的，崩塌個干凈，柳輕心的心情，不禁大好。

    她眉眼彎彎的，與翎鈞對視了一下，確認(rèn)他是跟自己相同想法，才又笑著，把目光，轉(zhuǎn)向了站在那里，因她的說法，露出淺薄笑容的萬敬初，“但你是個活人，她的想法，可就有些不好判定了?！?/br>
    “為何？”

    “難道，她不希望我活？”

    萬敬初突然覺得，自己的胸口位置，繃緊了一下。

    有些疼，又有些空落。

    “不?！?/br>
    “她是不想你死?！?/br>
    “或者說，舍不得，你因她而死?！?/br>
    說到這里，柳輕心稍稍停頓了一下，抬頭，看向了坐在自己旁邊，將自己手臂抱在懷里的翎鈞。

    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

    之前時候，她不是也如這萬敬初一般，被自己所愛，也深愛著自己的那人，悉心保護(hù)著么？

    這兩人，果然是兄妹罷？

    連做事的習(xí)慣，都如此相似！

    “我的武技，應(yīng)足夠自保?！?/br>
    萬敬初唇瓣輕抿。

    他稍稍想了一下，然后，才抬起頭，看向了翎鈞。

    “你女人，我的意思是說，嫂嫂說，她是怕我受傷害。”

    “那，是不是說，若我能，跟她證明，我可以自保，她便不會再覺為難？”

    萬敬初并不是個善于逢迎的人。

    他原本，想用“你女人”來稱呼柳輕心。

    待話出了口，覺得不妥，便本能的頓了一下，猶豫了片刻，斟酌了個，于她“合適”的稱呼。

    “這事兒，得讓你嫂嫂跟她細(xì)聊，而且，不可cao之過急?！?/br>
    萬敬初的這一聲“嫂嫂”，極大的取悅了翎鈞。

    索性，他已經(jīng)明白了朱堯媛的心思，那也就沒必要，再對她和萬敬初的關(guān)系，橫加阻攔，“你不是世族出身，又沒有官職，要明媒正娶她，定少不了阻礙?！?/br>
    “而你既心悅她，想必，也看不得她受委屈，讓她棄了一切，陪你浪跡天涯?！?/br>
    說到這里，翎鈞稍稍停頓了一下，下顎微揚，與站在小榻旁邊的萬敬初四目相對。

    “敬初定善待瑞安公主，還請嫂嫂莫吝援手?！?/br>
    聽翎鈞說，自己和朱堯媛的親事，需向柳輕心求援，萬敬初毫不猶豫的，對她躬身行禮。

    凡事，都是一回生，兩回熟，三回順理成章。

    第二次使用“嫂嫂”這個稱呼，萬敬初明顯比第一次時，要熟稔了許多。

    他稍稍停頓，覺得這般說法，有些不合自己心意，便更改了一下，沿襲著翎鈞對朱堯媛的稱呼，將之前的懇求，重新說了一遍。

    “敬初定善待媛兒，還請嫂嫂莫吝援手?！?/br>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br>
    “待我熟稔燕京世家，定不遺余力，助你二人執(zhí)手白頭?！?/br>
    柳輕心淺笑抬手，對萬敬初虛扶一把，言辭懇切的，對他出言承諾。

    她初來乍到，尚未與朱堯媛碰面。

    但此時，僅從翎鈞和萬敬初兩人，對其進(jìn)行的“草率”描述，便讓她，對其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

    “多謝嫂嫂成全?！?/br>
    聽柳輕心跟自己承諾，萬敬初頓覺安心。

    他不善營鉆，亦不熟世事，但有一件事可以確定，那便是，柳輕心的態(tài)度，等同于翎鈞的態(tài)度，甚至，成效，猶有過之。

    ……

    送萬敬初出了門去，兩人總算有了時間和空間獨處。

    翎鈞側(cè)了下身子，順勢躺下，一如在江南般，將自己的后腦，放在了柳輕心的腿上。

    他喜歡這樣躺著。

    這樣，能把柳輕心的一顰一笑，都看得真切。

    “這幾日，怕是要勞累你了?！?/br>
    翎鈞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掐了柳輕心垂落胸口的一縷頭發(fā)，纏上了自己的食指。

    “我已使了人去皇宮送信?！?/br>
    “待明日晌午，媛兒會出宮來，與你見面。”

    “你需要知道的，一切燕京世家事宜，都可跟她問詢?！?/br>
    翎鈞并不知道，柳輕心未用晚飯，之前，聽她跟語嫣說，餓了，也只當(dāng)是，她遣語嫣離開的借口。

    不然，以他這樣的“寵妻狂魔”，又怎舍得，這般膩著她，讓她遭餓？

    咕?！?/br>
    柳輕心的肚子，很不給面子的，向兩人提出了抗議。

    翎鈞微微一愣，正欲開口，喊人給柳輕心端吃的進(jìn)來，便見柳輕心笑著伸手，從之前，語嫣端來的碟子里，拈了一塊點心，送進(jìn)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