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天的協(xié)商并敲定了所有細(xì)節(jié)之后，真正意義上的會盟儀式舉行了。

    還是那一處高臺。

    三牲已經(jīng)宰殺完畢，放置在臺子正中央的桌案上。

    這桌案由紅木所制，四根桌腳上分別雕刻著四條離龍，龍沿著桌腳環(huán)繞攀援如華表一般，四個龍首正好牢牢的支撐起整個桌面。

    桌案的面前，一個青銅大鼎正散發(fā)著裊裊煙霧。

    這個青銅大鼎呈方形，四面四足，每一面上各自刻著趙、秦、韓、魏四國文字所寫就的祭文，每一面的四邊都有青銅云紋，看上去頗為莊重。

    大鼎的旁邊還有一個青銅敦，敦里是一灘殷紅液體，由雞、狗、馬三種不同動物的鮮血混合而成。

    四國五位國君在大鼎之前大約三步的距離站定。

    主父站在最中間，左邊是趙何，右邊是秦王，韓王和魏王則位于左右最邊緣。

    一名年老的大祭司高聲誦讀祭文，五位國君垂首肅穆而立。

    在誦讀完祭文之后，老祭司高聲道：“神前歃血！”

    隨后，五名國君同時上前。

    祭司們?nèi)砦鍌€青銅爵，從敦中分別舀起血液倒入爵中，隨后將爵遞到國君們的面前。

    五位國君捧起青銅爵，相互致意了一下，然后將爵舉起，輕輕的用嘴唇碰了一下爵中鮮血，讓嘴唇沾染上鮮血。

    這，便是所謂“歃血為盟”。

    老祭司再次高聲道：“交換盟約！”

    四名祭司將四份盟約捧了上來，四份盟約都是由木牘制成，上面都寫著一模一樣的內(nèi)容，意思就是四國今日在此歃血為盟，將來一定要齊心協(xié)力云云的這么一些廢話，在每一份盟約之中都蓋著四國國君的印章。

    隨后，趙國和秦國交換盟約木牘，韓國和魏國交換盟約木牘。

    趙何從秦王手中接過木牘，下意識的看了上面的文字一眼。

    這秦國大篆，還有點難懂。

    老祭司滿意的點了點頭，張開牙已經(jīng)掉得差不多的嘴巴，高聲道：“禮成！”

    老祭司話音落下，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輕出一口氣。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边@句出自左傳的話，十分直觀的說明了這個時代的人們對祭祀這種事情的看重。

    當(dāng)然，這并不影響他們在需要的時候，將手中的這份盟約當(dāng)做廁籌拿去擦了屁股，甚至可能還會嫌太硬。

    禮成之后，四國國君各自離開，各回各家。

    由此，這一次的離石之會，正式的落下了帷幕。

    離石之會，無疑是一次改變了天下局勢的會議。

    魏國在這次會議之中雖然沒有拿回蒲阪，但畢竟保住了河?xùn)|郡，在伊闕大敗之后獲得了一次極為難得的喘息之機(jī)。

    而且，魏國還成功的和趙國結(jié)為同盟，有了趙國的帶領(lǐng)，至少未來的幾年之內(nèi)魏國是比較安穩(wěn)的。

    可以預(yù)見的是，當(dāng)下次秦國再進(jìn)攻河?xùn)|之時，魏國就不會再像今年這般毫無還手之力了。

    魏王帶著他的相邦孟嘗君田文離開之時，君臣兩人的心情都非常不錯。

    “趙王，好人??！”魏王如是對著孟嘗君說道。

    孟嘗君小胡子一抖，微笑點頭：“大王所言極是?！?/br>
    同樣心情不錯的還有韓王。

    韓國同樣遭受了伊闕之戰(zhàn)的大敗，同樣被秦國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同樣在趙國的幫助下獲得了喘息的機(jī)會，甚至還在趙國的幫助下從秦國手中拿回了三座城邑。

    至于趙國要韓國當(dāng)小弟，這完全不是個事。

    韓國自從建國以來，什么時候當(dāng)過大哥？都當(dāng)了幾百年小弟了，早習(xí)慣了。

    不過，一想到趙國奪走的上黨郡，韓王的心中又有些膈應(yīng)。

    那可是一整個上黨郡啊。

    和上黨郡想比，剛剛拿回來的三座城池，好像就什么都不算了。

    韓王一念及此，默默抬頭望天。

    看這天空中的白云，全是煩惱的形狀。

    真是惆悵。

    秦王在離開的時候，心情很復(fù)雜。

    秦國這一次，吃了大虧！

    原定的攻占河?xùn)|計劃沒有完成，魏冉在第二次上郡之戰(zhàn)中又損兵折將，半年的時間下來大秦幾十萬將士四處征戰(zhàn)卻一無所獲，還要在盟會之上尊趙國為盟主，實在是讓人難以接受。

    “穰侯，趙國未來，將會是大秦的大麻煩！”

    秦王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十分的肯定。

    魏冉立在秦王車駕旁邊，臉色不太好看。

    “大王，那趙國如此咄咄逼人，為何還要讓出韓國三座城邑，老臣以為，這實在、實在是……有待商榷啊?！?/br>
    很顯然，魏冉相當(dāng)?shù)牟粷M。

    秦王看著魏冉，突然有一種想要一腳把對方從王駕之上踢下去的沖動。

    半晌，秦王長出了一口氣，道：“因為大秦沒有打贏趙國，就這么簡單！”

    秦王說完，垂下眉頭，不想再和臉色黑如鍋底的魏冉說話了。

    相看兩厭，便是如此。

    只有唯一一路人馬，在離開的時候是雄糾糾氣昂昂的。

    這一路人馬，自然便是趙國。

    主父心情大好，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王兒啊，這一次，大趙是占了大便宜了。”

    趙何連連點頭，笑道：“主父所言極是啊?！?/br>
    雖然說，趙國并沒有取得領(lǐng)土的擴(kuò)張，但是卻全面挫敗了秦國對河?xùn)|郡的進(jìn)攻。

    要知道，歷史上的秦國就是趁著這兩年的時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了河?xùn)|郡。

    可現(xiàn)在，秦國攻擊河?xùn)|的戰(zhàn)略已經(jīng)完全宣告破產(chǎn)。

    而且，趙國還趁機(jī)又在第二次上郡之戰(zhàn)中消滅了一波秦國的生力軍。

    等到下次秦國再攻擊河?xùn)|，魏國肯定也恢復(fù)了一些元氣，趙國更是已經(jīng)把上黨郡和中山郡完全消化。

    到那個時候，趙何就更有把握，將秦國這條黑色惡龍死死的鎖在函谷關(guān)以西!

    這，才是這一次上郡之戰(zhàn)，離石會盟所帶來的最為重要的意義所在。

    毫不夸張的說，這一進(jìn)一出之下，趙國在爭霸中原上邁出的腳步，第一次超越了秦國！

    趙何仰頭望天，露出一絲笑容。

    這天上的白云啊，它怎么就那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