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叛變(第二更)
趙何的發(fā)言引起了極大的、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反響。 首先,就是主父私底下的談話。 “王兒啊,你這個心思,寡父當(dāng)然是理解的。不瞞你說,寡父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想法,甚至是其他的諸侯們大多數(shù)也都有這樣的想法,只不過……你這樣說出來,是不是有些過于直白了。” 主父的話雖然含蓄,但意思還是相當(dāng)明顯的。 七大戰(zhàn)國都打到現(xiàn)在了,誰心里不想著把其他人搞死,好獨占華夏呢? 只不過這種話,其實是不太好說出來的,一方面是因為有周天子在,而更重要的一方面在于——槍打出頭鳥。 想是一回事,說出來,并且光明正大的公諸于世又是一回事??梢灶A(yù)想到趙何這一番話說出來之后,其他諸侯國對于趙國將會是如何的觀感。 趙何對于回以一個微笑:“主父多慮了。以大趙如今的國勢,難道寡人不說這番話,其他的諸侯就不會針對大趙了嗎?” 主父愣住了。 仔細一想,好像還真是。 之前的趙國就是保底當(dāng)世前三的強國,如今又吞并了齊國將近七成的領(lǐng)土和人口,而且都還是原先霸主齊國統(tǒng)治之下的核心區(qū)域。 這樣的一個趙國,甚至要比之前的霸主齊國還要更加的恐怖! 齊國尚且引來了五國伐齊,那比之齊國還要更加強大的趙國呢? 趙何看著默然的主父,又笑道:“而且主父,寡人這樣說出去,其實某種程度而言……對大趙的好處只會更多!” 有一點趙何是沒有說錯的,那就是自從有了華夏族這個概念以來,華夏的族人們一直都生活在戰(zhàn)爭之中。 平時種田種地,繳納稅賦,戰(zhàn)時跟隨大軍,要么上戰(zhàn)場沖殺,要么就在后方搬運軍糧物資。 華夏人的一輩子,倒有大半輩子的時間要和戰(zhàn)爭打交道,至于因為戰(zhàn)爭而死的,那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了。 這也就導(dǎo)致了一點,那就是華夏人的壽命普遍很短。 以至于,在三十歲的時候,這個時代的人們就可以自稱老夫了。 因為能夠活過三十歲的人,尤其是以平民階層來說,真的不多。 和后世動輒六十、七十歲的平均壽命相比,如今的戰(zhàn)國七雄之中任何一個國家的平均壽命都不超過三十歲! 很多人,根本沒到三十歲就沒了,什么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那太遙遠了。 對于這一點,高高在上的貴族卿大夫們或許沒有什么感覺,但是底層的士人以及普通庶民們,那感覺實在不要太深刻。 沉重的徭役和稅賦,每年至少三個月的cao練,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人死在戰(zhàn)場之上的經(jīng)歷,足夠讓再沒有文化的人都意識得到,戰(zhàn)爭究竟是怎么樣的一種浩劫! 人民從來都是最實際的,誰能夠讓他們生活得更好,那么他們就絕對會發(fā)自內(nèi)心的支持這樣的人。 當(dāng)有一個君王終于站出來,向這個戰(zhàn)亂頻仍的世界宣布要徹底的終結(jié)戰(zhàn)爭,這番話對于被戰(zhàn)爭所荼毒的人們將會對產(chǎn)生多大的誘惑力? 和平,永遠是最可貴的東西。 …… 夜色之中,一場盛大的慶功宴正在進行。 由于人數(shù)實在太多,所以這一次的慶功宴是在宮廷花園之中舉行的。 雖然晚秋的夜晚已經(jīng)相當(dāng)寒冷了,但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炙熱和美酒所帶來的熱量足以完全抵消這一切。 樂曲和美貌的舞女是必須的,只不過這一次來自于齊國的舞女成為了主流。 舞女之中有許多是來自于那些沒有投降、但又罪不至誅滅全族的官員們的家眷,而在場則同樣有著數(shù)十名來自齊國的降臣,并且還邀請了就在邯鄲城之中的其他幾國使節(jié)觀禮。 特地安排了這樣一場舞蹈的肥義相信如果趙國將來還能夠消滅其他國家的話,這場舞蹈的教育意義到時候應(yīng)該就會體現(xiàn)出來了。 仇液等人甚至還進言希望能夠讓一些田氏公族的未嫁女子也作為舞姬們的一員,但趙何考慮到王后的感受,最終還是拒絕了。 被俘虜?shù)凝R王田地極為罕見的出席了這一次的宴會,只不過他全程面無表情的坐在趙何的身邊,好像一個木偶。 作為勝利者,歡樂和慶祝是必須的,往常十分嚴格的規(guī)矩在這種事情自然也放松了許多。 再加上主父的早早離席,無疑更加讓眾人們放開了尺度。 許多將軍喝多了,甚至開始手舞足蹈起來,若不是趙何還坐在上面,早就已經(jīng)當(dāng)眾出丑。 趙何微笑的坐在上首,時不時的舉起酒爵,和某個受寵若驚的大臣以及降臣們喝上幾杯,完美的充當(dāng)了一個君王此刻應(yīng)有的角色——威嚴,但又足夠親近眾人。 就在這個時候,繆賢突然出現(xiàn),在趙何的身邊附耳說了幾句。 趙何臉色微微一變,低聲道:“此事屬實?” 繆賢十分嚴肅的點頭:“臣以全族性命擔(dān)保!” 趙何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高聲道:“二三子,寡人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片刻,你們自管飲宴,百無禁忌!” 頓時,歡呼聲更上一層樓。 片刻之后,信宮偏殿之中,剛剛陪著太后睡下不久的主父穿著睡袍出現(xiàn),臉上還帶著不加掩飾的慍怒:“什么事情要跑來打擾寡父?” 趙何看了一眼繆賢。 繆賢走上前來,沉聲道:“回主父,鄴城將軍信飛今日正午時分突然率領(lǐng)所屬五千騎兵離開,朝著邯鄲而來!” 趙何補充了一句:“主父,這信飛調(diào)兵之事,寡人之前并未知情?!?/br> “什么?”主父的臉色頓時就變了:“這個信飛……他想干什么?” 如此大規(guī)模的兵力調(diào)動,卻完全沒有經(jīng)過趙國中央政府的同意,這絕對是非常不同尋常的事情。 趙何又看了一眼繆賢。 繆賢深吸了一口氣,正色道:“主父,之前御史信期和內(nèi)史樓緩就經(jīng)常有對大王不滿之言論,臣懷疑……此二人有效仿安陽君趙章謀反之意!” 主父的表情終于完全變了。 片刻之后,相邦肥義、司寇周袑等趙國重臣被緊急召見。 同時,本該出現(xiàn)的內(nèi)史樓緩和御史信期都已經(jīng)不在宮中。 主父看著樓緩和信期空出來的兩個座位,臉色極為難看。 很快,由趙何告知了眾人這個消息之后,幾名重臣同樣也是臉色大變。 說起來,其實也不是沒有人在酒宴的時候注意到樓緩和信期缺席,但是這兩人在今天并未受到任何封賞,注意到這一點的人自然也就認為這兩人是郁悶之下提前告退了——作為趙國重臣,他們兩人還是可以偶爾擺擺臉色的。 但沒有任何人想到,這兩個家伙可不是要擺擺臉色這么簡單。 “他們是想要寡人的命?!壁w何臉色十分平靜的說道。 就如同樓緩和信期想要除掉趙何一樣,趙何何嘗不是早就已經(jīng)想要除掉這兩人? 樓緩,是因為此人和他的兒子樓昌一般都是不折不扣的“趙jian”,雖然說在趙何產(chǎn)生心思的時候這兩父子尚未有任何異常,但僅僅是這歷史上的“前科”,就足以讓趙何下定決心將其拿下。 信期的話就更加的簡單了,誰讓這家伙老喜歡抬杠? 更加深層次的原因在于,如果不把這些老家伙給抬下去,趙何真正意義上的親信,那些“自己人”又如何能夠上位? 所以趙何早就已經(jīng)暗中讓繆賢盯住了這兩個人,只不過繆賢顯然也是想差了一些,并沒有想到樓緩和信期居然會請外援這件事情,所以直到鄴城那邊的屬下飛馬來報的時候,才發(fā)覺不對并立刻進宮。 這也讓站在一旁的繆賢心中十分羞愧,總覺得自己弄出了天大的疏忽。 趙何的話,在眾臣之中又引起了一番小小的sao動,不過在場的畢竟都是政壇的老油條了,大風(fēng)大浪也都見過,臉上的表情迅速恢復(fù)。 肥義皺眉,張嘴一口酒氣吐出:“必須要阻止樓緩、信期兩人的愚蠢行為!” 幾名大臣紛紛張口,對樓緩和信期的行為進行了譴責(zé),尤其是那些平日里和兩人關(guān)系不錯的,此刻說話的聲音尤其大聲。 眾人將目光投向了主父,而主父則看向趙何。 趙何反問了一句:“主父怎么看?” 主父輕輕的哼了一聲,似乎對趙何提出這個問題感到不滿:“若是造反,那就誅了吧。” 趙何看了侍立在旁的繆賢一眼:“這兩人是不是已經(jīng)不在邯鄲城中了?” 繆賢點頭。 趙何道:“那他們的門客舍人呢?” 繆賢道:“并未發(fā)現(xiàn)有大批離開的跡象?!?/br> 趙何點頭道:“既然如此,那么你立刻去通知邯鄲令趙袑,讓他發(fā)兵捉拿這兩人的家族,等待審訊問罪。如有反抗,格殺勿論?!?/br> 繆賢急匆匆的離開去傳令。 眾臣對視一番,最終由肥義問道:“大王,那城外的五千叛軍……” 鄴城到邯鄲也就一日的路程,騎兵還要更快,以時間推斷,此刻叛軍應(yīng)該已經(jīng)兵臨邯鄲城下了。 趙何笑了起來:“區(qū)區(qū)五千叛軍罷了,也能算個事?” 廉頗和趙奢兩人走到寬闊的宮廷過道之中,被深秋的冷風(fēng)一吹,原本因為飲酒而多少顯得有些暈沉迅速變得清醒了不少。 廉頗左看右看,發(fā)現(xiàn)除了自己兩人之外沒有其他趙國大臣,心中不免有些打鼓,忍不住對著身邊的趙奢輕聲嘀咕:“老趙啊,你說說這大王突然召喚咱們來是為了什么事情?” 趙奢想了想,臉色凝重的說道:“你沒有注意到嗎?” 廉頗愣了一下,道:“注意到什么?” 趙何道:“剛才大王離席不久之后,肥……高唐君他們幾個也被召集離開,恐怕是要出什么大事了!” “大事?”廉頗不免露出懷疑神情,但立刻又覺得有些躍躍欲試,一拍趙奢肩膀:“要真是這樣的話,那咱們出頭的時機是不是到了?” …… 邯鄲宮城之外三里,一處小樹林之中。 樓緩和信期,還有候碰面了。 “準(zhǔn)備好了?”樓緩?fù)瑫r朝著其他兩人發(fā)問。 信期點了點頭,道:“信飛已經(jīng)派人前來傳信,他的人就在兩里地之外?!?/br> 樓緩臉色放松了不少,五里地的距離,對于騎兵來說只不過是片刻即至:“你怎么對他們說的?” 信期道:“我讓信飛告訴他們,大王準(zhǔn)備殺死主父,我們要做的是解救主父,殺掉大……趙何?!?/br> 樓緩嗤嗤的笑了起來:“確實也是,至少主父今夜是肯定不會死的?!?/br> 樓緩看向了候。 候臉色不變,問道:“你們是不是在宮城南門安排了一名今晚當(dāng)值守門的百將作為內(nèi)應(yīng)?” 樓緩點頭,道:“不錯,今夜是盛宴之際,宮中人人有賞,就連那些不當(dāng)值的禁衛(wèi)軍也不例外,所以沒有任何人喜歡當(dāng)值。唯一的麻煩在于,每一座城門都是有兩名百將共同把守的,我的兒子并不能夠保證一定可以制服另外一名百將?!?/br> 原來當(dāng)值的那名百將竟然是樓緩的親兒子樓昌。 候微微一笑,道:“你知道另外一名當(dāng)值的百將叫什么名字嗎?” 樓緩道:“當(dāng)然知道,他的名字叫做烏氏倮,是一名來自義渠……” 樓緩的話突然頓住,目光十分古怪的看著候。 候點頭,微笑道:“是的,想必這足夠證明大秦的誠意了吧?” 樓緩輕輕的哼了一聲,道:“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出擊吧?!?/br> 片刻之后,馬蹄聲震動,黑夜之中,一道長龍朝著邯鄲宮城南門席卷而來。 宮城南門處,趙國禁衛(wèi)軍百將樓昌聽到了馬蹄聲,臉色頓時一變,轉(zhuǎn)頭看向了身邊不遠處的烏氏倮。 父親樓緩讓他見機行事,而他覺得自己此刻最好的辦法應(yīng)該就是殺死這個烏氏倮,然后開啟大門。 就在樓昌的右手已經(jīng)握住刀把的時候,這個晚上一直找機會和樓昌坐一起閑聊的烏氏倮突然笑著反問了樓昌一個問題。 “你為什么還不打開城門?” 樓昌愣住了。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烏氏倮用的是十分正宗的秦國關(guān)中語。 片刻之后,邯鄲宮城的南門大開,五千名騎兵組成的長龍沖入其中。 殺聲頓時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