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局中局
就連一直都很喜歡阿六那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脾氣的朱瑩,此時聽到的這句簡簡單單的話,明白那個無辜的小女孩已經(jīng)被阿六搭救了出來,她在如釋重負(fù)的同時,卻也恨不得沖上去狠狠揍這小子一頓! 原來阿六剛剛不是裝淡然,而是真淡然!因為這小子根本就是在看人演一場猴子戲! 同樣領(lǐng)悟到這一點的張壽,那則是又好氣又好笑。雖說阿六之前在慶安堂前請他和朱瑩出來溜達(dá)一圈時,他就從這小子的語氣中嗅到了不對勁,于是未雨綢繆,做好了兩手準(zhǔn)備,可現(xiàn)在看來,他還根本就低估了這小子那悶sao背后藏著的jian猾! 相比張壽和朱瑩那各自微妙的心情,那個矮小漢子卻是眼神連閃。他冷哼一聲,嘿然笑道:“你別得意!我家主人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你別以為趙國公府那些不過如此的家伙能來救你們!就算你有三頭六臂,可我后頭還有幾十上百號人,張博士和朱大小姐休想活命!” “不好意思,趙國公府的人也許是不過如此,但大概比你想象中要強(qiáng)一點。”隨著這句話,一個提著寶劍的消瘦身影出現(xiàn)在眾人的視線中,身上除卻斑斑點點的血跡之外,他手中那寶劍卻也有血跡滴落,分明是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廝殺。 當(dāng)來人逐漸走近之后,剛剛因為他站在背光處看不清頭臉的朱瑩終于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大哥?你不是在家里養(yǎng)傷嗎?你什么時候出來的?” 聽了這話,朱廷芳左頰那道深深的傷痕微微顫動了一下,見阿六手中拎著的那矮小漢子也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瞪著自己,他便淡淡地說:“怎么,你那主人是不是聽到消息,說我朱廷芳強(qiáng)撐著回京進(jìn)宮之后,就開始閉門不出,估計是重傷垂死,再也不用擔(dān)心了?” 他一邊說,一邊好整以暇地劍交左手,這才若無其事地沖張壽點了點頭,隨即就對著目瞪口呆的朱瑩一笑。 “幸好張壽比你謹(jǐn)慎,出來時就先吩咐人和我通了個氣,雖然他沒說明白,也不知道阿六這小子是事先根本不知道這個會面地方,一路看人暗記又或者用別的辦法找來,還是故意賣關(guān)子,但我在你們的馬車上動了點手腳,帶人找到這里卻也不晚,正好給這小子收場?!?/br> 朱廷芳說著就沒好氣地點了點阿六,可還沒等他責(zé)備這小子膽大包天,卻只見阿六突然上前幾步,伸手拽著那矮小漢子的頭發(fā),直接送到了自己面前。這動作完出乎他意料,以至于當(dāng)阿六手一松,把人丟在他面前時,他還沒怎么反應(yīng)過來。 “大公子,這是戰(zhàn)利品?!?/br> 饒是朱廷芳早就從祖母和繼母口中聽說過阿六的脾氣,此時對于這匪夷所思的說法,他還是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以至于側(cè)目瞥了張壽一眼。 有其主必有其仆,這小子能有這樣的脾氣,說不是張壽教的,誰信? 他冷著臉一把撈住了矮小漢子的衣領(lǐng),見其痛痛快快地閉上眼睛,也不掙扎,他就用左手直接在其手腳處咔嚓用勁,幾下竟是將那矮小漢子的手足都弄脫了臼。見人分明疼得臉色煞白,卻也咬牙不吭聲,但并不曾有咬舌自盡之類的激烈舉動,他就哂然笑了一聲。 “不怕疼,卻也不怕落到我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剛剛?cè)氯率裁刺炝_地網(wǎng),還敢瞧不起我趙國公府的人?呵呵,那邊鬼鬼祟祟的傢伙被我?guī)税?,也就小狗小貓七八只,哪有多少精兵?qiáng)將?就這么點人,也想要我meimei和我妹夫的命?” 朱廷芳神情倏然轉(zhuǎn)厲,而他這最后一聲怒吼,朱瑩卻聽著心下一喜。而張壽卻覺得,朱大哥只不過是情緒激動之下脫口而出道了妹夫兩個字,人家確實已經(jīng)差不多接受了他了不假,但要真的當(dāng)成已經(jīng)完過了那一關(guān),他就太樂觀了。只能說,光明的未來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 他正胡思亂想,就只聽背后傳來了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大小姐,壽公子!你們都沒事吧?” 朱宇手提鋼刀疾奔而來,已經(jīng)是心急火燎到了極點。可當(dāng)他看到轉(zhuǎn)身看向自己的人中,除卻張壽朱瑩和阿六,竟然還多了一個手中提著人的朱廷芳,他就不禁愣住了。 大公子人怎么會在這兒? 看見張壽和朱瑩都毫發(fā)無傷,就連衣衫都紋絲不亂,他顧不得多想,擦了擦臉上剛剛濺上的血珠就沉聲說道:“那巷子兩側(cè)的圍墻上突然躍出來二十多個拿著棍棒的家伙,弟兄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都是我太失察,這才來遲,是我的罪過!” 朱廷芳哂然一笑,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枺骸澳切┤爽F(xiàn)在如何?” 說到這個,朱宏臉色漲得通紅,好一會兒才低下頭說:“就是些拿著棍棒的街頭地痞混混,幸好壽公子早早吩咐我們別下殺手,盡量留活口,否則說不定早就打殺了幾個!” 張壽一直都在注意那矮小漢子的反應(yīng),見朱宏說出被攔截的真相,以及傷人的事實之后,那漢子頓時面色一變,眼神亦是閃爍了起來,他就立刻看了阿六一眼。兩人素來心有靈犀,阿六立刻一步上前,直接卸掉了那矮小漢子的下頜,隨即一記手刀把人給擊昏了過去。 朱廷芳在阿六靠近的剎那,身體下意識地做出本能反應(yīng),可就在他右手持劍要動手之際,卻還是硬生生忍住了,等看清楚阿六的動作,他就醒悟了過來。 他剛剛只讓人手足脫臼,卻沒有防止人咬舌之后喪失說話能力,本來是不怕人尋死,因為張壽早就對他說過千萬別殺人,他確定能留下足夠的活口,可此時他哪里還不知道,自己恐怕還是上了當(dāng)!他不假思索地把人丟給阿六,隨即轉(zhuǎn)身朝自己帶來的人飛奔而去。 見朱廷芳走得飛快,張壽立刻對不明就里的朱宏說:“你立刻回去,再好好確定一下,看看那些地痞流氓是不是都活著!總之,絕不能讓任何一個人死了!” 朱宏從小長在趙國公府,能夠被趙國公朱涇和太夫人倚重,當(dāng)然也是個精明人。他一下子就領(lǐng)悟了張壽的意思,慌忙拔腿就跑。而他這一走,朱瑩看看被大哥像丟垃圾那樣扔下不管的那個矮小漢子,又東張西望望了望兩邊,最終不解地問道:“阿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張壽哂然一笑道:“雖說阿六已經(jīng)先下手為強(qiáng),說是把那個老乞婆的孫女給救了出來,你大哥和朱宏他們也都很謹(jǐn)慎,但認(rèn)真說起來,我們還是上了當(dāng)。真正的死士恐怕只有面前這一個,余下的都是送人頭的阿貓阿狗?!?/br> 朱瑩只是懶得動腦子,并不笨,此時恍然大悟的同時,她不禁柳眉倒豎:“這么說,人家是騙了些地痞惡霸過來,希望大哥和朱宏他們大開殺戒,到時候咱們趙國公府就少不得要背上一個濫殺無辜的罪名?” “恐怕是的?!睆垑壅f著就掃了依舊很淡定的阿六一眼,嘆了一口氣說,“而且,如果阿六把那老乞婆的孫女安置到了我或者趙國公府的地方,回頭人家到衙門一告,這應(yīng)景就是我們扣下人家的孫女,逼迫人家撞鼓告狀?!?/br> “這……”朱瑩雖說從小也不是沒見過陰謀,可這樣的設(shè)計卻讓她有些無所適從,憋了老半天才氣咻咻地說,“這也太卑鄙無恥下流了!” “算計我們卻牽涉到無辜的人,確實卑鄙無恥。但這世上有些人素來自恃高高在上,就不把別人的身家性命當(dāng)成一回事?!?/br> 張壽微微瞇起眼睛,心中思量這事背后到底是誰。他和朱瑩出來之前,九娘把他拉到一邊,把裕妃和皇后那場御花園紛爭言簡意賅地告訴了他,其中就有指摘他和朱瑩以及永平公主三人身世可疑的那一段。再加上之前種種,他原本最懷疑的就是皇后、大皇子又或二皇子。 然而,今天這種行事的風(fēng)格,卻讓他覺得不太像是那愚蠢草包到一家去的母子三人。 就在他思量之際,突然卻聽到阿六低聲嘀咕:“我是找到了那小丫頭,但沒把人帶出來?!?/br> “咦?”朱瑩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見張壽也抬頭朝阿六看了過去,而阿六正查看那地上的矮小漢子,她就立刻追問道:“喂,阿六,你把話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對四只眼睛的注視,阿六有些不解地說:“我找到人之后,當(dāng)然就告訴了瘋子,然后嘛……”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張壽忍不住替阿六把這句話補(bǔ)了,隨即就咳嗽了一聲說:“你不是說,花七爺正在我的鐵匠鋪和木匠鋪那兒盯著嗎?” “瘋子又不是一個人?!?/br> 聽到阿六隨手扔下那矮小漢子,挺認(rèn)真地對著他答了一句,可張壽面對少年看自己的眼神,卻第一次覺得自己實在是有點遲鈍。阿六是一個人不假,但那個花七……是一個人才有鬼!所以,即便朱宏和朱廷芳那兩邊都尚未確定死傷,他還是輕松了不少。 見張壽正在和阿六說話,朱瑩實在氣不過,就上前狠狠踢了那矮胖漢子兩腳,可隨之突然眉頭微皺。她用腳尖把人翻轉(zhuǎn)過來,發(fā)現(xiàn)人面色慘白,似乎隨時都會死。這下子,她不禁嚇了一跳,扭頭正要叫人,卻只見張壽已經(jīng)一步竄了過來,而比張壽動作更快的,則是阿六。 阿六直接掰開矮小漢子的嘴,皺眉嗅了嗅那氣味,隨即伸手駢指在其口中掏了掏,隨即蹲下將人倒伏在自己膝頭,在其后背猛擊數(shù)下。 朱瑩正想說話,冷不防旁邊一只手猛然伸出將她一把拖開。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她剛離開幾步時,鼻子立時聞到了一股極其難聞的氣味,再一看,卻見那矮小漢子已然是吐了一地亂七八糟。 她哪見過這種場面,連忙捂住鼻子又退開好幾步,眼見阿六不嫌腌臜,還在那不知道是救治還是折騰那家伙,她不禁心煩意亂地問道:“阿壽,這家伙要是死了,我們朱家難不成就真的有理說不清了嗎?” “那倒未必?!睆垑勐柫寺柤?,無所謂地說,“越是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的計策,越是會留下不可避免的漏洞和痕跡。只有越簡單的計策,那才會讓人百口莫辯。而且最重要的是,阿六找到了那小丫頭,還通知了花七爺,所以接下來應(yīng)該就不用我們cao心了?!?/br> 說話間,朱瑩就只見阿六再次在人背部拍打了幾下,隨即把人側(cè)放在了地上——毫無疑問,正好讓那矮胖漢字對著那一灘嘔吐物。她忍不住捏著鼻子轉(zhuǎn)過頭去,直到阿六過來,她才甕聲甕氣地問道:“人到底是死是活?” “這家伙倒是厲害,被卸掉了下巴后,居然還是弄破了嘴里的毒囊,幸虧我打昏了他,因此他吞進(jìn)去的毒物應(yīng)該只有極其少量,催吐之后,有一定的可能保住這條命?!?/br> 說到這里,阿六用手絹擦了擦手,掃了一眼那個已經(jīng)徹底昏死過去,臉上肌rou卻還是正在一陣陣抽搐的家伙,隨即淡淡地說道:“他剛剛大概是正等著最后的結(jié)果,所以才沒有立刻就死。作為死士,其實這不太合格。因為死士無論任務(wù)是否完成都得死,不用cao心別的。” 張壽見朱瑩眉頭都快皺成了一個結(jié),就拉著她再離開了幾步。果然,遠(yuǎn)離了身上還帶著某些氣味,說話還異常冷冽的阿六,朱瑩的表情就漸漸自然多了。 然而,她還是不停地左顧右盼,觀察兩邊的動靜,顯然還在擔(dān)心朱廷芳和朱宇。于是,張壽只能安慰道:“阿六這小子精得很,別看他之前抬手就是一箭接一箭,但應(yīng)該能做到傷人不死人。” 下一刻,他就聽到阿六幽幽說道:“我知道少爺你讓人去找大公子,還讓他們別殺人,所以我那些箭都是威力有限的短箭,不適合遠(yuǎn)距離目標(biāo)。死不了人,頂多身上多個洞?!?/br> 就在朱瑩剛舒了一口氣時,她突然只聽得這夜色中傳來了幾聲尖利的呼哨,緊跟著便是一個極大的聲音:“別讓那些狗東西在大過年鬧出人命,否則王大尹怪罪下來,人人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