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山中迷宮?
當張壽從山下藏海下院匆匆趕到馬騮山上時,他就得到了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消息。朱瑩說做就做,朱宜根本就沒有攔住她,人早就已經(jīng)帶著呆頭呆腦的觀濤小和尚,以及一個望海寺中據(jù)說有過鉆地洞經(jīng)驗的惠法和尚,再加上朱宜,一行四個人一塊下去了。 親自守在一個地道口的望海寺主持德安,是個年過五旬的老僧,一見張壽過來,他就先一絲不茍地轉(zhuǎn)述了朱宜那無可奈何的傳話。 “大小姐說,她之前在滄州市井轉(zhuǎn)悠時,聽到有傳言說馬騮山中密道中藏著太祖遺物,所以她一定要親自下去看看?!?/br> 張壽簡直是極度無語了。朱瑩沒對他說過這事啊!而且,就算真有這樣的傳言,那就和什么大山大河里埋著寶藏是一個道理,以訛傳訛,騙人的可能性居多。還是說,他低估了朱瑩那對于太祖遺物的熱情?可他從老咸魚那得來的幾塊碑石碎片,也沒見大小姐去琢磨??! 看著那黑漆漆的地道入口,他忍不住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但緊跟著,聽到德安老和尚說出來的話,他就稍稍舒了一口氣。 “這馬騮山地底下的地道,那些容易坍塌的地方,望海寺早早就已經(jīng)探明的,就命人一一封堵了,畢竟,從前也有香客小孩兒下到其中,險些迷失,可最后終究是平安找到了人。至于地圖,雖然沒有十分詳盡的,但也有草圖,當向?qū)У幕莘ň褪窃?jīng)下去找孩子的人?!?/br> 德安既然在傳言中公正明允,此時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那自然是態(tài)度極其誠懇,讓人半點毛病都挑不出來。 “雖說望海寺有的是僧人,就算跟十幾個下去也不打緊,但是,大小姐執(zhí)意不肯,再者寺中也擔心下去的人太多,萬一有哪個僧人舉止失當,惹她誤會,所以我就沒有派更多人跟著。還請張博士盡管放寬心,大小姐理應也就是一時起意,等發(fā)現(xiàn)無趣的時候就會上來的?!?/br> “本來大小姐身邊那位小哥還建議她在手臂上綁一條繩子再進去,如此可以盡可能防止迷路,但得知馬騮山中地道總長度足有數(shù)里,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念頭?!?/br> 聽到這里,張壽心想無趣這兩個字,還確實是評述得很貼切。 地道這玩意,看影像很有趣,親自下去時就會很無趣,他曾經(jīng)去看過冀中平原上那赫赫有名的某遺址,那是能直立行走的,但真正的地道……看影像就知道,大多數(shù)是不能直立的。更何況,即便有再多的通風口,仍然難免空氣渾濁…… 真不知道大小姐是哪來的興致! 相形之下,京城張園的地道,那簡直是豪華配置!真的就和影視劇里頭一樣,無論密室還是地道,都用青磚和巨木加固過的,地下高度別說可以供人直立行走了,甚至還能讓三個人疊羅漢才能夠得著頂…… 然而,理智固然告訴他,此時不必下去鉆地洞,朱瑩應該安然無恙,不一會兒就會憋不住退出來,但是,思來想去,他最終還是對望海寺主持德安說道:“能不能勞煩請人給我?guī)€路?我得下去看看。她是胡鬧也好,是其他也好,我既然帶她出來,總得平安帶她回去。” 剛剛親自飛奔去藏海下院通知了張壽的朱宏,直到聽見這話,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他一向覺得,自家大小姐自從遇到張壽之后,那就完忘了什么叫做千金大小姐的矜持,不顧一切地淪陷了進去,也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真心實意。所以。當大公子當初找他過去,隱晦地表示了這同樣一重擔憂之后,他就時時刻刻豎起耳朵睜大眼睛。 好在張壽并不需要他盯著,因為張壽對功名利祿明顯比一般人要恬淡,從來就看不出什么一心一意謀劃前途的跡象,至于美人投懷送抱……大概是因為人根本就很少上外頭閑逛,別人根本抓不到這個機會,更何況,張壽對永平公主這樣難得的絕色才女的也態(tài)度尋常。 他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張壽對朱瑩不過是無奈縱容,實則并沒有付出多少真心。 可此時此刻,看到張壽要來了一個和尚當向?qū)?,等人進了地道帶路之后,立刻毫不猶豫地搶在阿六前頭跟了上去,他慌忙追上去的時候,卻忍不住在心里想道,也許大公子也好,他也好,都是在白擔心……否則就憑家里太夫人和夫人那脾性,怎會聽之任之? 雖然很不愿意當鉆地洞的土撥鼠,但是既然下來了,張壽就撇開了那亂七八糟的心情,專心致志地預備找人。然而,彎腰順著那地道前進了一陣子,他覺得腰和脖子有點酸的同時,突然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 為了節(jié)約寶貴的氧氣,四個人只點著一盞燈,然而,等到真正下來,眼睛漸漸熟悉了這昏暗,他卻覺得,這里竟然并不像他想得那么黑。每隔不多遠,就有開在高處或側(cè)面的氣孔射來一束束在黑暗中很顯眼的光線,而四周空氣雖說談不上清新,但至少不算特別憋悶。 而扶著土墻前進的他,很快又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這地道并不像是開鑿了上千年,而后就因為時代變遷而被廢棄的古老工程。 想想當年戰(zhàn)國七雄時齊國的人力和生產(chǎn)力,雖說確實在六國之中算得上富裕,可就算是在這一望無際的平原中唯一的制高點上大興土木,眼前這地道是不是夸張了點? 從前的地道不是用于藏兵和運兵,就是用于戰(zhàn)時貯藏糧秣軍械,又或者是攻城的時候作為引爆城墻的利器——這最后一種可能還是宋元之后火藥使用頻繁方才興起的。 這又不是戰(zhàn)國版地道戰(zhàn),在這小小的馬騮山不存在打游擊戰(zhàn)的可能,挖大規(guī)模迷宮干什么?一旦敵人真的打到了山上,你就算把整座山底下部挖空,那在戰(zhàn)略上也已經(jīng)輸定了! 想到這里,張壽微微皺了皺眉??删驮谶@時候,他依稀聽到不遠處似乎有聲響傳來。的他立刻拍手示意眾人停下,隨即方才轉(zhuǎn)身拍了拍阿六的肩膀,見后方的少年看著自己,他就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眼見阿六心領(lǐng)神會地點點頭,隨即立時凝神側(cè)耳傾聽,張壽卻也沒有放棄,自己也同樣用心傾聽著前方動靜,很快就再次捕捉到了一點微弱的聲響。只不過,那聲響仿佛很有些遠,即便他集中注意力,也沒辦法分辨清楚到底是說話還是其他什么動靜。 但很快,他身邊那個耳力很好的少年就已然有了判斷:“聲音的來處仿佛是在前方偏左面,我聽到了大小姐的聲音。聽起來她應該沒什么危險,反而還好像很高興?” 居然還很高興?好吧,大小姐的興趣,真是和常人絕不相同。 張壽在心里打了個問號,而阿六趁機和前頭那個向?qū)Ш蜕卸Z了幾句。下一刻,那個身材精瘦的和尚就回過頭低聲說道:“如果是前方左邊的話,應該到前頭岔路走第二個路口……但岔路太多,雖說望海寺探路畫過地圖,但地圖并不是很,因為無法確認是否還有密道?!?/br> 似乎是覺察到了密道兩個字很容易引起歧義,他連忙補充道:“如果很遠,我們也只能慢慢向前找,不能急,惠法師兄是很謹慎的人,也許在路上給我們留了記號?!?/br> 張壽并不打算隨便給人施加壓力,當下不假思索地說:“好,聽你的,你盡心帶路就是?!?/br> 落在最后的朱宏同樣在一面走一面摸索四周是否留下了記號,心中甚至想過朱瑩是否會留下隨身攜帶的什么東西,比如金簪、銀錢、金瓜子之類的東西來指路,然而,當聽到阿六說聽到了朱瑩的聲音,人還很高興的時候,他就有些無言了。 在這種他一個大男人走著都有些膽戰(zhàn)心驚,生怕頂上的土層突然坍塌的地方,朱瑩居然非但不害怕,反而……很高興? 當前后轉(zhuǎn)過三四條岔道之后,因為常常還七拐八繞,又是在昏暗的地底,暗自記路的朱宏已然沒了方向,只能踉踉蹌蹌跟在前頭人的身后走。今年已經(jīng)二十的他身量極高,往日這一直都是他很自豪的一點,可如今卻覺得極其不便。 而他再看看前頭那三個人,引路的惠明和尚個頭不高,年僅十七歲的張壽身量也尚未長成,至于阿六……脾氣古怪的少年比張壽還要再矮半個頭,所以前頭三人在這地道中只需要稍微低頭弓身就能前進,他卻幾乎要把整個腰佝僂下來。 好在就在他腰膝酸軟的時候,前頭那說話聲陡然之間清晰了不少,而那赫然是朱瑩的聲音。盡管聽聲音好像還隔著一段距離,可他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 “這塊碑當然要帶回去,否則我不是白鉆了這么久的地洞?坊間那傳聞,我最初當然只是當故事似的隨便聽聽,什么太祖皇帝重修過馬騮山的地道……可你們算算這一趟走了多久?齊國就算是扼守馬騮山,在山上挖地道固守以防燕趙,這是不是也挖得太長了?” “當然,這塊碑是有可能不是古物,而是故意放在這兒,然后有人故意傳言給我聽??赡怯衷趺礃??我就算看不懂,阿壽總是懂的!” 地底深處一個偌大的地廳之內(nèi),朱瑩手按中央一塊古樸的碑石,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可就在這時候,她突然聽到了朱宜的聲音:“有人來了!” 雖說不知道來的是誰,但朱瑩還是第一時間閉上了嘴,臉上露出了警惕的表情,但緊跟著,她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瑩瑩,你就算下來找什么東西,也可以等我一起,你這么先斬后奏地下來,就不怕我回去被朱大哥興師問罪追殺嗎?” “你怎么下來了!”朱瑩心里頓時說不出的高興,可眼看惠明、張壽、阿六一一出現(xiàn),最后一個則是朱宏,她方才口不對心地遷怒道,“朱宏,你干嘛小題大做逼著阿壽下來找我?” 朱宏只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唯有苦笑道:“是壽公子不放心,自己要下來找人的?!?/br> 當然,他也沒有費神去阻攔,因為他巴不得張壽能更關(guān)心自家大小姐一點…… 朱瑩這才面色微紅,然而,在昏暗的燈火之下,她這點神態(tài)變化被很好地掩蓋了起來。她撥了撥耳畔那一縷頭發(fā),旋即就微嗔道:“阿壽你應該留在外頭的,這樣也好有個照應,你就是這樣,只想著別人,一點都不顧惜自己!” 張壽頓時啞然。大小姐你有資格這么說別人么?想歸這么想,他到底只是咳嗽了一聲,隨即就言歸正傳道:“好了,這地道里人太多,回頭空氣不暢就麻煩了,不要在這里多停留,你們前我們后,快走吧?!?/br> 朱瑩這才不好意思地小聲嘟囔道:“要走容易,但這里有一塊碑石,我看上頭字跡和之前老咸魚他送給你的碎碑相似,就想帶回去。但朱宜這個沒用的居然說扛不動?!?/br> “我是扛不動啊……這至少數(shù)百斤的東西,怎么弄出去?”朱宜簡直哭笑不得。 他索性直接把難題丟在了張壽面前,隨即又斜睨了阿六一眼。別說其他人了,就算再厲害如阿六,就算把深藏不露的老咸魚和那個藏海胖和尚一塊拉來,誰說能把這碑扛出去? 果然,下一刻,他就只聽阿六開口說道:“我不行?!?/br> 張壽目測了一下那碑石的長寬高,再隨便乘一下普通巖石的密度,而且還是往小了算,他就知道他們這些人都加一塊都不可能,當下干脆接過惠明手中的燈,到石碑前上下這么一照。見果然是一大堆如同天書似的字母,他就凝神細看了一會兒,隨即便暗自哂然。 他們進來的時候,沒有發(fā)現(xiàn)石碑運送進來時那理應非常沉重的印跡,足可見東西在這兒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但是,有些年頭的古物,并不代表是真的。 就那些不成字詞的字母,糊弄誰也糊弄不了他??! 于是,張壽索性一錘定音地說:“搬不出去就回頭再派人來,先拓印了字跡,然后再看看能不能搬動這石碑好了。反正這么一大塊東西跑不了,我們先上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