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粗野的茶娘(完)
“死老頭,我問你,前面是不是水元茶鋪?”剛?cè)胛榈男”额^青似的在路上隨意抓了個(gè)老大爺,對(duì)他推推搡搡。 “退下?!钡蚤喼刂睾浅庑”?,親自下馬把大爺扶了起來,“大爺,請(qǐng)問前面是水元茶鋪嗎?” 最近這世道亂得很,路上到處是流民喬辦的土匪和不同勢(shì)力的起義軍。老大爺拖家?guī)Э冢瑥男熘菀宦诽油龅轿嘀?,就只剩了他自己。他早就心力交瘁,五感焦灼了。剛被小兵這一嚇,更是神魂俱裂,連連跪地磕頭求饒,“官爺,官爺,放過我吧,當(dāng)過我吧。小民什么都沒有了,小民是徐州人氏,徐州發(fā)生兵亂,帶著一家人逃亡到了這里,一路上老妻染上疫病死了,兒子被抓了壯丁充了軍,兒媳婦也被山賊搶走了,唯一的小孫子也被餓死了。小民苦啊……” “把大爺?shù)耐葌謇硪幌??!钡蚤喩系民R去。 “是,將軍。”軍醫(yī)迅速出列。只見得大爺這一路流亡,腳上的鞋子都破爛了,是用爛草繩捆綁的,腳部已多處潰爛流膿,蒼蠅一直縈繞在周圍。 這世道,眾生都苦哇。 他搖了搖頭。 浩浩蕩蕩的軍隊(duì)不停向前進(jìn)發(fā)。他們的目的的是梧州城。再然后,便是云城。 翟閱逢流民便問前面有沒有水元茶鋪,但流民們不是被他嚇得不敢說話,就是他們也剛流離到此處,事事不知。 “將軍,您歇會(huì)兒吧,這一路都問累了。”馬車?yán)锏那嘁屡酉崎_了竹子做成的車簾。 只見得女子眉色溫婉,發(fā)黑若羽,一張瑩白的巴掌小臉讓人心神旌蕩。 “無礙?!钡蚤喆蝰R上前,沒有回頭。 “jiejie,你看他這態(tài)度。”身穿彩衣的少女,眉色驕傲,恨不得立刻下得車去,把前面冷冰冰的將軍用鞭子狠狠抽打一頓。轉(zhuǎn)而又噗嗤捂嘴笑道,“聽說他當(dāng)初落下山崖被茶娘搭救了,兩人還無媒茍合,還訂下了三年之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br> “彩兒,我們現(xiàn)在不同以往了?!彼齻儸F(xiàn)在的身份甚至還比不得傳聞中的茶娘。至少她還有將軍庇護(hù)。而她們一進(jìn)得這后宮,除了斗之外,便再也沒有出頭之日了。 青衣女子淡淡吐出這幾個(gè)字。 車廂里卻長長久久地沉默了下來。 “大娘,你知道前面有一間茶鋪嗎?叫做水元茶鋪?!钡蚤喨詻]有放棄。她當(dāng)初說過的,她會(huì)一直在茶鋪里等自己衣錦還鄉(xiāng)的。 “你說水元茶鋪啊,我不知道,但是前面的確是有一處賣茶的。就在梧州城城邊上。那個(gè)賣茶的姑娘心善得很哪。”大娘仔細(xì)確認(rèn)了翟閱的兵服之后才回答的。她是剛從梧州城逃出來的,要去投奔的是在云州做生意的兒子。這世道太亂了,估計(jì)只有皇城根下安全些。雖說皇帝是荒yin無道了些,但那些起義軍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個(gè)個(gè)逢人便搶,干得都是土匪行徑。 “謝大娘。王宇,你和魏成先把陳國公主和大娘一起送回云城,我稍后就來?!钡蚤喎愿劳晗聦俸?,迅速駕馬往大娘說的方向而去。 “謝將軍,謝將軍的大恩大德。”大娘這次是真心實(shí)意地磕頭。有了軍隊(duì)的保護(hù),她就什么也不怕了。 往后的許多年,大娘回憶起翟閱,都會(huì)想起他那雙無比堅(jiān)定的眸子。以及,他無比鏗鏘的語氣。 梧州城邊邊上。 臉上有著黑色印記的茶娘利落地給來往的客人們倒著茶水。 “茶娘,我不得不說句,我烏峎走南闖北這么多年,什么樣的茶沒喝過,但,就你這兒的茶最是讓我印象深刻。剛開始喝著是澀的,慢慢是苦的,然后開始回甘,再接著就是帶著淡淡的酸意,但到最后口中什么味道也沒有了。真是妙,妙啊。”烏峎端起茶杯又大灌了一杯。這種茶不能細(xì)品,太像人生了,越品越傷心。不過,聽說這梧州城原本還有間水元茶鋪,里面的黃茶遠(yuǎn)近聞名??上Я?,可惜了。他烏峎此生竟未能品得此黃茶。 “客人真是說笑了。我一個(gè)茶娘哪里懂得這些,這些只不過是祖上傳的手藝,在這亂世道混口飯吃罷了?!辈枘锢^續(xù)擦著桌子,邊上有個(gè)不足三歲的孩子在低頭擦著茶碗。 “茶娘,你可知道這附近哪里有間水元茶鋪嗎?”翟閱把韁繩交給小兵,從馬上利落翻下身來。 茶娘低著頭,擦桌的手一愣,“沒有,這附近早就沒有水元茶鋪了?!笔稚系膭?dòng)作又恢復(fù)了正常。 “這位官爺,您也知道水元茶鋪?。俊睘鯈W頭腦精明,不同身份的人他都能夠搭得上話。 見翟閱沒有回答,他也不惱,繼續(xù)自說自話,“想當(dāng)初,這水元茶鋪賣的黃茶可是這梧州城的一大特色啊。這黃茶品相佳,賣相好,是這茶鋪的老板娘親自種的。來來往往的商人沒有不知道它的。聽說在云州的皇帝都聽說了,專門派人來這里采茶呢。哪知道,這水元茶鋪的老板娘沒這個(gè)福氣啊。三年前,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把這水元茶鋪燒得透透的,老板娘尸骨都燒化了?!逼鋵?shí)這些事情,也不過是烏峎道聽途說而來的。但看著在場的茶客,個(gè)個(gè)都眼光灼灼地望著他,他一激動(dòng)就一股腦兒地全說了。 翟閱取下自己的佩刀,駕到了烏峎的脖子上,神情冷酷“你說的都是真的?” “將……將……將軍,您就饒了我吧。小民說的全是真的啊?!睘鯈W彎下了脖子,稍稍避開了寶劍一點(diǎn)。雖然劍未出鞘,但他上有老下有小,這條命貴啊。 翟閱轉(zhuǎn)過頭去,向茶娘問道:“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茶娘微不可見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之前擦碗的小孩子走過來扯住她的裙角,小小聲聲喊道:“娘,我餓?!?/br> 在場的茶客們,都把眼神落到了孩子的身上,心內(nèi)紛紛感嘆道:這孩子粉雕玉琢的倒不像是這粗野茶娘的兒子。 “乖,等一會(huì)兒,紅薯就好了?!辈枘锷焓置嗣〔稽c(diǎn)的頭,聲音卻不似之前洪亮。眾人也只當(dāng)她被煞神嚇到了。 “走吧?!钡蚤喪栈亓藢殑Γ缟狭诵”鵂窟^來的寶馬。臨走的時(shí)候,捎帶上了茶娘以及她的兒子。 馬跑得飛快,直到甩開了眾人。 他把二人抱下馬來,“你以為在臉上涂塊黑色的印記,我就認(rèn)不出你是誰了嗎?剛也不過是逗你開心罷了?!?/br> 茶娘訕訕地陪笑,“我以為你當(dāng)初是騙我的?!?/br> “那兒子也是我的吧?!蹦腥祟^也沒回,從馬背上取下了裝好的馕遞給小孩,“以后要喊我爹,知不知道?!?/br> “爹?!北е锯蔚耐?,歡天喜地地喊出了聲。 “沒出息的孩子。”溫阮伸手給他拍了拍肩上的塵土,伸手擦掉了眼中的淚。 終于是活著回來了。 【《粗野的茶娘》完成,脫離世界?!?/br>